94 修仙女炮灰09

古樸幽暗的客房,只有一盞燭火輕輕搖曳。鎮上的焰火乍然盛放的光芒映的屋內忽明忽暗,人間煙火氣、熙熙攘攘聲在遙遠的窗外隐約響着。

辛豈仍舊一襲白色書生袍服,站在昏暗中。

他說,我們成親吧。

姜斐雙目怔忡地看着他,如同被凍結一般,一動不動,良久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什麽?”

辛豈走到她面前,再次道:“我們成親。”

姜斐掃了眼他頭頂50的好感度,又重新迎上他的視線:“你是認真的?”

辛豈停頓了會兒,點了點頭。

察覺到他的遲疑,姜斐微微垂眸,,睫毛輕顫了下,嗓音艱澀:“可是,那唐姑娘……”

“沒有唐姑娘,”辛豈俯身,湊近到她眼前,“只有你我二人。”

真動聽的情話。

姜斐心中冷笑,分明是為了殺她才提議的婚約,倒讓他說得情深似海一般。

可他既敢說,她豈會不應?

“你是知道的吧,辛豈,”姜斐低着頭,嗓音很低,每一字都像是從唇齒間流轉千萬遍吐出來的一般,“我對你的心意。”

辛豈凝滞了下,輕應一聲,又道:“所以?”

“我……還生着你的氣,”姜斐咬了咬唇,而後豁然擡頭,雙眸如蒙着一層水光,亮晶晶的,“可我拒絕不了你。”

辛豈一愣,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明明一眼就望到底的純淨瞳孔,他卻覺得自己好像被吸進去一樣,頭有些眩暈。

好一會兒,他方才猛地移開目光:“嗯,”心中越發慌亂,“你臉色不好,去床上睡吧。”

姜斐點點頭,緩緩站起身,下瞬身子卻劇烈顫抖了下。

“怎麽?”辛豈看着她。

“沒有。”姜斐忙搖頭,死死攥着拳,擡頭對他笑了笑,起身朝裏間的床榻走去。

辛豈凝眉望着她的背影,越發覺得她此刻的狀态分外熟悉,尤其……白裳下,輕輕顫抖的身子,以及越發瘦削的肩頭。

姜斐自然知道辛豈一直在盯着自己,臨近床邊時,她頓了頓,而後腿腳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地朝一旁倒去。

手腕卻驀地被人拉住,辛豈攥着她的手腕:“你……”

話剛說了一半,他便敏銳地察覺到姜斐的腕骨已經斷裂,同他此刻承天罰的身子,幾乎一樣。

“怎麽?”辛豈說着,便要探向她的骨骼。

“回來時碰見幾個驅魔人,察覺到我身上有魔氣,追了一程,躲避時不小心傷的。”姜斐忙道,将手腕抽了回來。

辛豈仍懷疑地看着她。

姜斐卻望着他笑了起來,臉色煞白,眉眼卻半彎着如初一的月牙。

辛豈不解。

姜斐笑道:“辛豈,你關心我。”篤定的語氣,夾雜着察覺到他的在意的竊喜。

辛豈愣住,心中的懷疑煙消雲散。

天罰他都尚難承受,姜斐一個金丹期豈會如此刻這般輕松,

可心底随她那句話而起的,卻是陣陣慌亂。

辛豈忙在心中否定着,豈會關心她?

“你先休息,”辛豈轉頭便要朝外間走,“我今夜在外面歇着。”

姜斐看着他頭頂波動不停的好感度,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辛豈腳步一頓,受着天罰的身子本就虛弱,加上心煩意亂,竟被她拉得倒在了床上。

他剛要起身,姜斐卻環住了他的腰身,将自己蜷入他的懷中:“這段時日,你定然又沒好好休息。”

“我回來了,辛豈。”她低聲呢喃。

辛豈愣愣地感受着懷中柔軟的身子,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今夜的姜斐……身上透着一股寒,寒得令人心中發澀。

腦海中意識逐漸游移,窗外又是一聲焰火聲,五彩的焰火餘光照進房中,臨睡去前,辛豈看見的,正是姜斐依賴地靠在他懷中的臉頰。近半個月來,辛豈第一次陷入沉睡之中。

再醒來時,已是黎明。

辛豈醒來便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還有一句夾雜着處處醒來的低軟的:“早。”

辛豈指尖微頓。

數百年,他僅有的幾次安眠,都是在姜斐的身邊。

“早。”最終,他低語。

……

辛豈的動作很快。

說要成親,在第二日便開始着手準備起來。

雲、唐、姜三家,即便雲訣已在無念山自稱修仙界一派,但雲家也沾了光一家獨大,姜家也因為原主父母仙逝的緣故,越發落敗。

如今的姜家一族,全靠着原主的伯父在撐着。

辛豈命人送了二十萬顆靈石至姜家,自然沒提及自己魔修的身份。

二十萬顆靈石,足夠一個幫派十年所需,因此不過三日,姜家便送來一紙千裏傳書,應了這門婚事。

得到姜家書信後,辛豈又修了一封書信,送至赤羽山他所在的魔宮中,命人備好房間,只說不日他将與夫人一同歸去。

他寫下這封信的時候,姜斐正在他身邊,他本打算寫“攜一人歸去”的,望見姜斐時,筆鋒一轉,便成了“夫人”。

姜斐也意思意思地害羞了一番。

送出這紙書信後,姜斐和辛豈二人便離開了游方鎮,前往赤羽山。

一路上二人并未着急趕路,反而如游山玩水一般。

禦風而行時,腳下的景色很是秀美壯麗。

姜斐倒是很自得,日日欣賞美景,晚上便會尋客棧或是宿在山林之中,辛豈能明顯察覺到天罰的痛輕了許多,甚至自己還能施個結界,連蚊蟲都不能進入。

姜斐樂此不疲地打着林間獵物,再摸出自己不知何時備好的調料紙包,吃着凡間食物。每每此時,辛豈便會滿目嫌棄,外出汲取林中野獸古木的生機,或以甘霖為食,

他們總是宿在一起,姜斐也總是以一個全然托付的姿态,蜷縮在辛豈的懷中。

而這幾日,辛豈再未因天罰而失眠,甚至,他也開始習慣每天醒來,手放在姜斐的腰上,而她細暖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胸膛。

這段時日,是二人相處最為和諧的日子。

只是,越接近赤羽山,辛豈便越發沉默。

這日,辛豈更是飛身至頭頂的山峰之巅,望着雄渾的密林山霧,遠處,山霧籠罩下幽幽泛着赤光的山體,便是赤羽山。

魔宮唯餘赤羽山下,是赤羽山的山脈所在,魔力最盛之處。

還有七日,便是他歷劫之日。

也是他證道之時。

到時,他多年的夙願将會達成。

而姜斐,不過是她前行路上不重要的一顆棋子罷了。

只是一顆棋子。

底下卻傳來一陣靈氣散亂的氣流。

辛豈垂眸,卻見姜斐正艱難地飛了上來,堪堪站在他身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裏好難爬啊。”

“你怎麽上來了?”辛豈看向她。

姜斐扭頭笑道:“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想來陪陪你。”

辛豈盯着姜斐的雙眸,隐在書生袍裏的指尖微顫。

姜斐迎着他的目光不解:“辛豈?”

辛豈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姜斐驚了一跳。

下瞬,辛豈卻一言不發地拉着她禦風而起,身形如閃電般飛速朝赤羽山而去。

他厭極了此刻自己被輕易牽動的感覺,那麽便只能快些回魔宮,等着七日後到來便好。

不過眨眼間,百丈外的赤羽山已近在眼前。

姜斐看着眼前處處彌漫着濃郁魔氣的地方,便是山石都是漆色的,魔宮如嵌入山體中的巨大漆黑宮殿,高聳巍峨,卻也森冷陰郁。

一個穿着黑袍難掩魔氣的人正恭敬地站在門口,看見來人後忙道:“恭迎主人。”

辛豈卻一言未發,松開姜斐便直直朝裏面走去。

黑袍人卻無任何異樣,轉頭看向姜斐:“恭迎夫人。”

姜斐忙擺手:“你不用喚我夫人,我如今還不是……”

“主人說夫人是夫人,夫人便是。”黑袍人面無表情道完,轉身讓出位子,“夫人,請。”

姜斐終被安排進正中央的宮殿之中。

殿內雖五髒俱全,甚至床榻桌椅極為華貴舒坦,但空蕩蕩的,不過幾盞燭火,幽深昏暗,靈氣稀少,走路時的腳步聲都傳來陣陣回音。

姜斐揚眉,空蕩些也好,離開前說不定還能刷一波狗東西的好感度。

她在這處殿內住了下來。

而辛豈,自回到魔宮之後,便再未出現過。

只有系統每天誠實地報備着他的好感度在不斷的波動,尤其晚上時,波動的越發劇烈,甚至徹夜不停。

第三日,姜斐起來後,便開始着手布置着空蕩蕩的宮殿。

她需要什麽,只需對門口的黑袍人喊一聲,不多時,那東西便會出現在殿外。

看着原本黑漆漆空蕩蕩的宮殿,逐漸變了樣子,姜斐心中倒真有幾分成就感。

看來,往後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也應當多變些花樣來。

黑袍人看着姜斐忙來忙去,也只在心中長嘆。

主人心中有唐姑娘,他們做屬下的都能看得出來,如今卻要迎娶這位姜姑娘,真不知是為何。

直到第四日,姜斐走出殿去,沒要黑袍人跟随。

等到回來時,手中拿着兩片荷葉。

黑袍人看見荷葉,臉色當即變白了。

那荷葉,乃是以千年魔氣養成的長生蓮,如今被葉姑娘采了……

思及此,黑袍人忙朝偏殿飛去。

與此同時。

偏殿。

辛豈坐在殿中主座上,又是一夜未眠。

他已經維持了這個姿勢近四日了,體內洶湧的魔氣如同感受到天道的召喚,這幾日越發強大,卻也越發難以自控。

手腕上,鎖情咒在瘋狂湧動着。

還有三日。

一切便都結束了。

他不需要再露面,也不需要再和已經對自己動心的姜斐虛與委蛇。

他什麽都不需要做了……

所以,他讓自己在偏殿內待七日,只能成親那日,一舉證道。

因此,當手下說姜斐需要薄紗、燭臺,甚至在裝點宮殿時,他全數滿足了她的要求。

畢竟,即便裝點了,她又能在殿內待多久呢?

不過幾日罷了。

這魔宮,終是她的墳冢。

胸口猛地一痛,繼而鋪天蓋地的窒息傳來。

辛豈攥緊拳,将翻湧的魔力壓下。

門外陣陣腳步聲,黑袍人複雜的聲音響起:“主人,姜姑娘摘了長生蓮。”

辛豈回過神來,翻湧的魔力逐漸平靜,他輕應一聲,微微凝眉。

長生蓮,尋常魔修服下,便能增數十年法力。

姜斐摘了長生蓮,他去看看,并不為過吧。

并非為她,只是因為長生蓮而已。

緊攥的拳逐漸松開,辛豈起身朝主殿而去。

卻在靠近主殿時緊皺眉頭,主殿內陣陣人界食物的味道傳來,惹人不适。

辛豈推開殿門,腳步卻停了下來。

偌大的主殿一看便是被人精心布置過,淺色與紅色相間的紗幔随風微微搖擺着,多增了幾處燭臺,暈黃色的燭火映的殿內燈火通明,再無幽暗詭谲之感,地上鋪着厚厚的絨毯,絨毯的圖案精美,牆壁上嵌了諸多壁畫……

不像是以往空蕩死寂的魔宮,此刻反而像是……一個家。

“你來了?”驚喜的聲音從殿的後門傳來。

辛豈擡頭看去。

姜斐手中拿着兩片折疊好的荷葉,荷葉正冒着熱氣,泛着淡淡的魚香。

“我燒了魚,你要不要吃?”姜斐眼神晶亮地将荷葉舉到他面前。

辛豈看着荷葉,魔修們趨之若鹜的長生蓮,被她當成了做人界食物的容器,暴殄天物。

可是,他竟沒有躲開人界食物的沖動。姜斐一邊吹着氣,一邊将荷葉掀開,烤的剛好的鯉魚泛着清香,她一手挑了塊魚肉嘗了下,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仿佛那魚肉是人間美味一般。

辛豈定定看着她一開一合的唇,沒有動。

只是下刻,她身後的長發垂落到身前,遮住了些許視線,幾次擡頭,長發依舊擋在眼前。

姜斐無奈,紅着耳根低聲道:“辛豈,你能幫我撩一下嗎?”

辛豈望了眼她的長發,走上前去,将她散亂的發絲攏到耳後。

二人距離極近,他能嗅到她發間的皂莢香。

卻在此時,姜斐突然擡起頭來。

辛豈撫着她長發的手一僵,心口凝滞,他甚至能看見她的睫毛在極細微的顫抖着。

四目相對,彼此呼吸糾纏。

姜斐眨了眨眼,遲疑了下,通紅着臉伸手,手中的魚肉喂到辛豈唇邊,指尖的溫軟帶着淡淡的酥麻,麻了他的唇角。

辛豈不覺啓齒,滿口的清香。

他飛快反應過來,後退半步。

他明明是厭惡人界食物的,數百年來,第一次吃,卻尋不到半點嫌厭。

只有心中滿是慌亂。

偏偏姜斐依舊滿眼笑:“好吃嗎?”

“……”辛豈不語。

姜斐又想到什麽:“對了,我還要給你看看呢。”

說着,她轉身朝內寝走去。

辛豈仍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眉頭緊皺。

不多時,內寝門被人徐徐打開,辛豈循聲看去,而後呼吸一滞。

穿着紅紗嫁裳的姜斐站在那裏,眉眼羞怯地望着他,肌膚瑩白如玉,臉頰染着一抹酡紅:“好看嗎?”

辛豈的手緊攥着。

以往的姜斐從來一襲白裳,卻是第一次穿着紅衣,熱烈而嬌媚。

當年那個……被剜了心養在金絲籠中的女子,當初就是穿着一襲紅。

和姜斐一般。

而他,會成為那個劊子手。

“辛豈……”

辛豈豁然轉身朝殿外走去,背影如落荒而逃。

辛豈好感度:60.

姜斐睨了眼他的背影,哼笑一聲。

……

三日的時間轉瞬即逝。

成親這日,魔宮上下依舊如以往一般,死寂沉沉。

只有魔宮的殿門、院中的枝丫上多了紅綢,添了幾分喜氣。

辛豈站在枝丫下,紅綢垂落在身後,他穿着一襲紅衣,看着不遠處的主殿,一動未動。

這場婚事蕭瑟至極,沒有半點喜慶。

也無須喜慶。

他知道姜斐在裏面等着,等着成為他的妻子。

他也在等,等着夜色降臨。

心口有什麽在顫栗着,指尖冰涼。

辛豈對自己說,只是因為立刻修成魔魅的興奮而已,無須在意。

夜幕降臨,星光點點。

辛豈擡頭,看了眼染了血色的月,一步一步朝喜房走去。

鎖情咒在不斷地湧動着,迫切地想要尋找到宿主,辛豈不知要多麽深厚的情感,才能惹得鎖情咒如此躁動。

他須得用盡力氣,才能壓制住它。

殿門漸開。

辛豈一眼便看見坐在床邊,蓋着紅紗安靜等待的女子,一身嫁衣如火,在被她布置的分外溫馨的殿內,等着他。

姜斐隔着紅紗,看着徐徐走到自己眼前的辛豈,微微揚眉。

終于來了,她這段時日在他身邊,心中也厭煩了。

紅紗被輕輕掀開,姜斐随着紅紗徐徐擡眸,施了妝的眉眼含情,正望着他:“辛豈。”

辛豈指尖一頓,鎖情咒越發瘋狂了,咆哮着想要沖出來。

辛豈拼命壓制着,明明應該任由它釋放,卻莫名地将其壓制在手腕間。

見他不語,姜斐又輕聲道:“以後,我便是你的妻子,你便是我的夫君了。”

辛豈的手顫抖了下。

姜斐察覺到不對勁,站起身朝他走了兩步。

辛豈卻飛快朝後避開。姜斐手足無措地看着他,心中卻忍不住皺眉,什麽時候這般磨蹭了?

辛豈腳步停住,怔怔望着近在眼前的姜斐,意識卻有些恍惚。

只要将鎖情咒種到姜斐身上,一切便都結束了。

天道又如何?還不是為他所欺瞞?

到時,三界、燕兒,盡在他的手中。

而姜斐,不值一提。

“辛豈,你怎麽了?”姜斐滿眼擔憂地走到他面前,伸手便要撫向他的臉頰。

手腕卻猛地被人攥住,辛豈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喉嚨裏翻湧着陣陣血腥味。

時辰快到了。

幼時被如牲畜養在籠子裏,他要報這一筆仇。

那個女子明明被剜了心,看着男人時仍是滿眼虔誠與愛慕,情之一字,本就廉價。

燕兒的笑顏。

三界的權勢……

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蕩着。

他不能放棄。

可為何抗拒着鎖情咒湧出?

意識裏有一道聲音:你喜歡姜斐了?

只這一句話,辛豈猛地睜開雙眸。

怎麽可能……

“辛豈……”

姜斐還要說話,卻只見辛豈的手腕,金色的法印頃刻放出奪目的光芒。

姜斐看着那光芒朝她的眉心襲來,不閃不避,不過片刻,法印便已沖入她體內。

随着法印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柄以魔氣鑄成、泛着血霧的赤劍,直直刺向她的心口。

終于。

姜斐喟嘆,低頭看去。

——赤劍刺穿了她的心,雖不痛,但看着很是礙眼。

她擡頭,看着辛豈早已散亂的墨發,嫁衣如血站在她跟前,頭頂的好感度在不斷地變動着。

辛豈也在緊盯着她的傷口,面無表情,只有手在劇烈顫抖着。

他封了她的五覺,她不會痛的。

當她失去意識,便再不會痛了。

可當他擡眸,一眼便望進她迷茫的眼神,就像上次,他将她送到驅魔人掌下時一樣。

她看着他,唇動了動,茫然呢喃:“……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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