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修仙女炮灰11

人界的街道帶着幾分煙火氣的繁鬧。

高壯的大漢手裏拿着鞭子，仍在抽打着蜷縮在地上的小乞丐。

過往的行人不過看上一眼，便收回目光。

小乞丐從頭至尾一言未發，只緊緊抱着懷中的油紙包，褴褛的衣衫下被抽出道道血痕，夾雜着污跡，冒出的血都染成了黑紅色。

“竟敢偷老子的燒雞不給錢，那也是你這個乞丐吃得起的？”大漢看小乞丐不認錯不松手，怒火更盛，高高揚起鞭子就要再次用力抽下。

“慢着。”身後響起女子的清婉聲音。

不少人循着聲音朝馬車看去，大漢也不耐煩地轉頭，卻均在看見馬車上徐徐走下來的女子時一愣。

女子穿着如煙霧般的白裳，長發只以一根銀簪绾起，眉眼嬌媚，陽光下像是會發光一般。

“姑娘有事？”大漢看見來人，語氣勉強軟了些。

姜斐睨了眼地上的小乞丐，那少年依舊面色死寂地緊緊抱着油紙包，看也未曾看她。

“不知這孩子拿了你何物？我替他将銀錢付了便是。”

大漢一愣，上下打量了下她，伸出一根手指：“一錢銀子。”

雖知他話中有誇張的成分，姜斐懶得争辯，從錢袋中拿出銀錢交給大漢。

大漢臉色緩和下來，收了馬鞭，盯着小乞丐：“這次算你走運，遇上了貴人。”說完口中念念有詞地離開了。

姜斐緩步走到少年面前，微微俯身，伸手便要将他扶起：“小孩……”

話沒說完，少年朝後縮了縮避開她的手，自己一人從地上站起來，擡頭望了她一眼，如只瘦弱的狗兒一般，飛快轉身竄入人群之中。

姜斐挑了挑眉。

無念山高高在上的仙尊，成了人界最卑賤的乞兒不說，還如此無禮。

真有意思。

“姑娘，可要繼續趕路？”車夫走上前來。

姜斐看了眼少年消失的拐角，良久點點頭：“追上那個乞兒。”

車夫一愣，到底是拿錢辦事，再未多說什麽。

另一邊。

骨瘦如柴渾身破爛的少年在窄巷中七拐八拐，最終拐進了一間無門無窗的破廟。

破廟內處處都是蛛網枯草，光下滿是灰塵飛揚。

少年直直走進破廟最裏面，那裏有一張被老鼠啃的破舊的草席，草席上躺着一個穿着破舊卻還算整潔的小女孩，臉色青白。

見到少年，女孩的眼中勉強有了些亮光：“無念哥哥……”

雲無念看着女孩，将懷中的油紙包拿了出來。

“是我愛吃的燒雞！”女孩的嗓音都雀躍不少，下瞬卻又滿眼擔憂，“無念哥哥，你怎會有錢買燒雞？”

雲無念眼神微暗，下刻勉強笑了笑，扯下雞腿，撕成一條條的雞肉喂到女孩嘴邊。

女孩看了眼雲無念，又看向油滋滋的燒雞，最終吞了下口水，就着他的手将雞肉吃了下去。

雲無念望着她，平靜的眸逐漸泛起一絲溫柔。

不知為何，眼前的少女，總讓他覺得分外熟悉，熟悉到……讓人想要對她好。

一輛馬車徐徐停在破廟外。

姜斐坐在馬車裏，掀開轎窗，透過破廟那個空蕩蕩的窗口看着裏面的少年少女，忍不住輕嘆，真是美好。

只是，她将目光定在女孩身上，越看越覺得，那女孩的臉龐，很是熟悉，像極了……唐飛燕。

“系統，我想知道小乞丐的劇情線。”

話音落下，劇情便已傳送而來。

雲訣下山歷劫的化身甫一出生，便父母雙亡，身上只有一個寫着“雲”字的絹帕。

偶然被途經的道士所救，取名無念。

後來，道士遇到山匪，山匪劫殺了數十人，包括道士，雲無念從屍身血水裏爬出來，又成了孤身一人，且因臉上的紅色雲紋胎記，被周圍人認做不詳，專克親近之人，所以只能落腳在一處破廟之中。

而那名女孩名叫林凝煙，幼時被人牙子拐賣，因身體虛弱暈倒在樹林中，被雲無念所救。

雲無念初次見到林凝煙的模樣，便覺得萬分熟悉，像是二人前世曾見過一般，因此對她很是體貼。

然而後來，雲無念方才知道，林凝煙竟是江南太守的千金，林凝煙被林太守接了回去。

林凝煙走了，雲無念失魂落魄之餘，被其他的乞丐欺負，也是在這個時候，原主遇見了雲無念，并将其救了回去。

只是雲無念始終記得那個喊自己“無念哥哥”，并讓自己喊她“煙兒”的女孩。

這也是為何原主對雲無念很好，雲無念卻始終未能真正接受、愛上原主的原因。

他的心中，早就被林凝煙，或者說唐飛燕占據，即便來人界歷劫，仍被與唐飛燕有幾分相似的林凝煙吸引。

可雲無念并非恩将仇報之人。

原主收留雲無念時，正值雙十年華，她雖被廢靈根，但仍是靈體，不會衰老，然而在世俗眼中，原主仍是雲無念的姊姐、甚至長輩。

可在原主因鎖情咒生效愛上雲無念、并表情心意時，雲無念為了報恩，仍選擇忽視世俗眼光，迎娶原主。

只是這場婚宴，終究被找到雲訣下落的唐飛燕所打斷。

唐飛燕用自己的命逼迫着雲無念想起了前世今生的種種，甚至陰差陽錯地幫助雲訣度過了仙劫，飛升成仙。

而雲訣也終于明白，即便忘記一切，他仍舊會被酷似燕兒的女子吸引。

只有原主屢次被棄、被傷，徹底心灰意冷，心甘情願成為容舒手中毫無生機的“一味藥”。

劇情到此完畢。

姜斐看着破廟中的女孩。

煙兒，燕兒。

歷劫都挂念着心儀之人，被和自己心上人相像的女孩所吸引。

還真是奇妙。

她正想着，破廟外突然又跑來一群身形高瘦的乞兒，那群乞兒奇怪地看了眼馬車，想必只是大戶人家途經此處罷了，又一窩蜂的沖進破廟。

“你們拿的什麽？”

“小啞巴，你哪來的燒雞？以前不是瞧不上咱們偷偷摸摸，你不也去偷了？”

“小雜種，把燒雞拿過來，不然老子揍你！”

“……”

一群人将破廟中的少年少女圍住，動手便要将燒雞搶過來。

雲無念卻将燒雞一把放入女孩懷中，抿唇沉默着擋在女孩面前。

那群乞丐見狀，嘲笑着一擁而上，便要将少年圍住毆打。

“這麽熱鬧啊。”

姜斐斜倚着破廟門框，彎着眉眼笑看着屋內的衆人。

一衆乞丐頓住，轉頭不解地看着姜斐，在看見對方的衣裳時一愣，眼前的小姐非富即貴，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可是，就這麽離開又不甘心。

為首的乞丐看起來十六七的模樣，看姜斐孤零零一人，故作鎮定道：“我們的事，你少管。”

“那可不行。”姜斐溫柔地笑了笑，走到乞丐面前，而後嫌棄地擰了擰眉，抓起他的手腕，微微用力，而後慢條斯理地松開。

脫臼的聲音。

乞丐臉色一變，捂着自己的手腕驚慌地看了眼姜斐，飛快朝門口跑去。

身後幾分見狀，忙跟在後面逃離。

姜斐拿出絹帕擦了擦手，又看向雲無念，而後微眯雙眸。

雖然臉頰滿是污跡，可雲無念的這張小臉，還真是精致，帶着幾分稚氣，雙眸黑漆漆的卻又透着一股幽藍，如一汪天泉，臉頰的胎記紅的像一團火。

小小年紀，已有傾城之色。

雲無念也在看着她，雙眸仍帶着幾分戒備，擋在林凝煙面前。

姜斐将手中的絹帕遞給他：“擦擦？”

雲無念看了眼絹帕，沒有接，也沒有言語。

姜斐收回絹帕，又道：“你是啞巴？”沒聽系統提及啊。

雲無念皺了皺眉，依舊不語。

倒是身後的林凝煙開了口：“無念哥哥才不是啞巴，只是不愛說話……”

姜斐了然，看了眼地上的女孩：“生病了？”

林凝煙眼圈一紅，轉過頭去小聲道：“才不要你管……”

姜斐笑了笑，重新看向雲無念，又掃了眼門口：“談談？”

說完，徑自轉身朝外走去。

雲無念安靜了好一會兒，終跟上前去。

他總覺得，這女子方才看着他時，眼中盡是捉弄。

姜斐正站在前方，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開門見山道：“有些話在裏面不便開口，而今我就直說了。”

“我此前為你付了燒雞錢，方才又替你趕跑了那些乞兒，你是否該報答我？”

雲無念站在那兒，小小的身子只到姜斐手肘處，聞言也只擡頭看着眼前的女子，輕點了下頭。

姜斐俯身湊到他眼前，一字一頓道：“我要你當我的童、養、夫。”

雲無念稚嫩的小臉升起錯愕與不安，而後是一種近乎羞惱的情緒，最終平靜下來，堅定地搖搖頭。

“你不願？”姜斐笑。

雲無念的雙眸泛着黑漆漆的光。

“若我說，你應當願意呢？”

雲無念抿了抿唇，依舊只是搖搖頭，轉身回了破廟。

姜斐看着他瘦小卻挺直的背影，他頭頂的好感度變為了-10.

難怪此人會是這個世界的第一仙人，淪為最卑微的乞兒，仍有幾分高高在上的氣度，歷劫失去記憶，卻依舊留有仙尊的本能。

倒是有些本事。

不過……

姜斐笑，留個這麽漂亮的少年在身邊跟着，看着都賞心悅目不是。

那如今，要他留在身邊，只需要……将他喜歡的送走。

姜斐在附近的山腳下買了一處宅院，宅院不大，只有兩間卧房一間柴房，但該有的一應俱全，很是省心。更重要的是，宅院周圍很是清靜。

她喜歡清靜。

買下宅院的第二日，姜斐便托人給江南太守府去了一封信，只說他五年前遺失的女兒，如今在柳安城東一處破廟中。

第五日，破廟浩浩蕩蕩地迎來了七八兩馬車，一名穿着綢緞便服、蓄着胡須的中年男子下了馬車，直朝破廟而去。

待看見林凝煙後頸的蝴蝶狀胎記時，激動地老淚縱橫。

馬車上下來了數十名婦人，手中捧着精美的少女華服和首飾，恭敬地對林凝煙道：“見過小姐。”

林凝煙看着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衆人，滿眼莫名，怯怯地縮了縮身子。

那幾個婦人卻已上前，替她潔身淨面，又梳了發髻，換了衣裳，好生伺候着。

雲無念回到破廟附近時，看見的便是這些人忙碌的場景，他看着原本臉色蠟黃的病弱少女，眨眼變成了嬌俏可人的千金小姐，眉眼越發的熟悉，像是……他前世便認識她一般。

心中卻忍不住陣陣酸澀。

原來，煙兒是太守府的千金。

那些人自是來接她回府的。

而他，始終是個最卑賤的、翻不了身的乞丐。

當林太守詢問林凝煙，當初救她的恩人在何處時，雲無念藏在了角落中。

小小的身子蜷縮在牆角，破爛的衣衫下血痕都因為自卑瑟縮着。

林凝煙站在破廟門口巴望着，女孩的眉眼滿是期待，渴望着被她的無念哥哥看見她此刻的模樣。

可等到日落西山，都未能等到那個雖然瘦小、但在她看來無比高大的身影出現。

林凝煙最終坐上了離開的馬車。

雲無念從角落中走了出來，肮髒稚嫩的小臉靜靜看着漸行漸遠的馬車。

突然馬車轎簾被人掀開了，林凝煙嬌俏的眉眼出現在轎窗處：“無念哥哥，不要忘了煙兒，等我！”

雲無念飛快擡頭，看向轎窗探出來的小小身影，頭微微痛了下。

煙兒？

還是……燕兒？

“真可惜，青梅竹馬竟要生生分離。”身後驀地傳來女子半真半假的輕嘆。

雲無念擡頭望去，是前幾日那個白衣女子。

生得如此好看，可是卻寡廉鮮恥，開口便要他做她的童養夫。

“太守千金，和流落街頭的乞兒，天壤之別，”姜斐睨了眼雲無念，“你如何配得起那小姑娘。”

雲無念的小臉微凝。

姜斐笑開：“即便以後真的再見，你不過從小乞兒變為大乞兒，人家卻早已是名門之後、大家閨秀，如何瞧得上你？”

雲無念雙眸暗了暗。

“我倒是可以幫你，考取功名也好，你想另尋他法也罷……”姜斐溫婉一笑，欲言又止。

雲無念知曉她的意思，卻連思索都未曾，轉身便走進破廟。

“我還沒說完呢，”姜斐抓住他的後頸，小小的身子輕易便被她拉住了，“不過是一時的童養夫而已，我又并非要你簽下賣身契。”

雲無念掙紮了下，想要掙脫她抓着自己後頸衣裳的手，卻屢次失敗，最終小臉漲紅瞪着她，倒比他面無表情時多了幾分孩子氣。

姜斐又道：“往後你若能比我有本事、有權勢，大可将童養夫的名號廢了。”

雲無念掙紮的動作一頓，眼神有些遲疑。

“怎麽樣，小乞兒，”姜斐松開抓着他的手，沒忍住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臉頰，“你的小青梅可等着你呢。”

雲無念臉上的漲紅徐徐褪去。

他不想一直做個低賤的乞兒，他想要出人頭地，想要站在高處，等着那個叫“煙兒”的女孩。

姜斐見他沉默，再未多說什麽，眯眼一笑，直起身朝宅院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矮小瘦弱的小乞丐亦步亦趨地跟在女子身後，夕陽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極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