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修仙女炮灰22

本熱鬧的喜宴,轉眼間已變得空寂無聲。

院落裏,系着紅綢的榆樹蕭瑟地立于晚冬的寒風中。

翻滾的陰雲逐漸散去。

辛豈望着站在喜宴中央的女子,依舊一襲火紅的嫁衣,紅妝遮不住臉色的蒼白,雙眸平寂無波,正定定望着雲訣消失的方向。

辛豈的神情有些恍惚,方才有一剎,他好像看見了那晚的姜斐,她也是穿着嫁衣,滿眼嬌羞地等着成為她的新娘。

可他給她的,卻是刺入心口的一擊。

辛豈頓了頓,緩聲輕道:“斐斐。”

姜斐的眸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看他,仍立在原地,容色怔然。

一旁,“看戲”的容舒半眯雙眸,手微微攥緊了椅側。

這樣的姜斐,身上有一股大恸後的死氣,本該是最合适放在樓中做一味藥材的,而今看着,卻莫名的刺眼。

還有……辛豈。

這個魔物,看着姜斐的眼神,更是讓人好生抵觸。

辛豈望着姜斐的神色,喉嚨一緊,走上前去,徑自站在她面前:“斐斐,不要看了!”尤其用這樣空洞的眼神,去懷念旁的男子,“他是雲訣,從一開始,他就是雲訣。”

那個無情無欲、只對唐飛燕好臉色的雲訣。

姜斐終于回過神來,目光定在他的臉上,嗓音死寂道:“辛公子想說什麽?”

辛豈動了動唇,卻在迎上她的眼神時喉結一滾,湧起陣陣酸澀。

想說,讓她看看他,看看如今的他。

不要忽視他。

可是,在迎上她目光的瞬間,心口如被淩遲,再難發一言。

便是這樣的目光,曾幾何時,她也是用這樣的目光望着她,呢喃着喚他“夫君”。

而今,人界已過去十餘年,那個曾愛他護他的女子,早已在這十餘年的時光裏,将那樣的眼神分給了別人。

“斐斐,鎖情咒沒了……”在雲無念消失時,鎖情咒便也随之消失了。

辛豈說着,伸手想要碰觸她的臉頰,就像最後一面,她穿過刺透胸口的長劍走到他面前,輕撫着他一樣。

卻在他擡手的瞬間,姜斐朝後避了避,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手。

辛豈的手僵在半空。

她的動作藏匿的情緒,除卻逃避,還有驚懼。

她怕他?

當初,他骨肉俱化為一灘爛泥,包裹在一張人皮裏的時候,她沒有怕他,反而抱着他,說她會陪着他。

而今,他怕她?

辛豈看了眼自己尖銳漆黑的指甲,真像個惡心的怪物。

旁人若是懼怕,他會面無改色地殺了那人,可是她……

辛豈徐徐将指甲化去,讨好地笑了笑道:“可以消失的。”

他不介意,一生一世化作常人模樣。

姜斐看了眼他頭頂不斷變動的好感度,又看向他另一只手裏始終緊攥的銀簪,突然笑了起來,眼中盡是諷刺:“辛豈。”

辛豈臉色微怔,她喚他,終于不再是陌生的“辛公子”了。

然而下瞬……

姜斐看了眼蕭索的喜宴,淡淡道:“熟悉嗎?”

莫名的話,辛豈卻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神色驚變,臉色煞白,身軀不受克制地輕顫了下。

姜斐彎着眉眼笑得越發歡愉:“這樣的喜宴,被舍下的新娘子,辛豈,我那時倒在地上,還未曾死透,也是這樣看着你将我抛棄的。”

辛豈好感度:92.

姜斐緊盯着他,目光恍惚:“那晚,我滿心歡喜地等着你——我一心認定的夫君回來,等到的卻是你刺入我胸口的一柄劍。”

辛豈好感度:93.

“是你告訴唐姑娘,雲無念在這裏吧?所以,你,你們,在十餘年後,再次出現毀了我的喜宴,看着我被人抛棄至此,你滿意了嗎?”

“斐斐……”

辛豈好感度:94.

姜斐再未理會他,只低頭看着他左手的銀簪,良久緩步上前,将銀簪拿了過來。

分外順利。

姜斐看着銀簪,伸出食指抵住冒着寒光的簪尖,一滴血珠冒了出來。

“斐斐……”辛豈盯着那滴血,聲音沙啞,便要上前。

下瞬,他卻頓住了。

姜斐伸手攥着銀簪,用盡全力地刺入他的胸口。

辛豈的腳步定在原地,低頭看着刺入心口的簪子,有血跡與魔氣順着她的手流了出來。

而後姜斐将簪子拔出,再次狠狠刺來。

簪簪入心。

辛豈一動未動,只任由她刺着,那枚他為了永不損壞而注入魔氣的簪子,如一柄強大的利刃,在他的心口攪弄。

姜斐刺了三下便停了下來。

辛豈望着她:“可曾解氣?若不解氣,便再繼續。”

姜斐攥着簪子的手早已滿是血跡,她望着他,許久後退半步,伸手解開衣襟,毫無避諱地露出胸口嶄新如初的傷口。

辛豈目光一恸,看着那勝雪肌膚上一道可怖血痕。

姜斐笑:“這個傷,只要我一息尚存,便永不會愈合,無時不刻都在痛着,拜你所賜。”

“今日,我刺了你三道傷。”

“辛豈,我們扯平了。”

辛豈頓住,心口一陣劇痛,痛得他須得佝偻着腰身。

他尋了這麽久,終于找到了她,如今她卻說“扯平”?

怎麽扯平?如何扯平?

“不可能。”辛豈啞聲道。

姜斐看向他,許久笑了起來,邊笑邊将外裳穿好:“為何?莫不是你愛上我了?”

辛豈的唇顫抖了下,直直盯着她,良久低聲道:“我愛上你了。”

姜斐笑容逐漸停了下來,朝辛豈走了兩步:“可是,怎麽辦?你卻讓我覺得厭惡。”

辛豈僵滞,怔怔望着她。

姜斐迎着他的目光,湊到他身前,嗓音低啞:

“我厭惡你你曾經在我身邊虛與委蛇,只是為了殺我以證道。”

“更厭惡你在新婚之夜,徹底粉碎了我的一切美好幻想。”

“甚至我當初護你抱你那些事,如今想來都令人作嘔。”

“就連你的愛,我都厭惡至極!”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眼角一滴淚掉落。

辛豈的手難以克制地輕顫着,雙眸泛着赤光。

良久,他伸手,接住了滑落到臉畔的那滴淚:“若是厭惡,為何要哭?”

所以,不只是厭惡,對吧?

姜斐臉色微變,猛地轉身,下刻臉色卻一白,身形劇烈搖晃了下,人便要徐徐倒地。

辛豈大驚,忙上前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卻只看見她形容煞白,不見半點血色,心口上的傷口處,有生機不斷外洩着。

辛豈忙運起法術,不斷将生機注入到她心脈之中,可她卻如将朽之木,再不能吸納半點生機。

“斐斐……”辛豈胡亂喚着她,手中生機注入的越發龐大而迅速,始終于事無補。

卻在此時,姜斐的手被人拉了過去,伴随着一聲玩味的幽嘆:“真是一場好戲。”

看的人心中好生不爽。

辛豈擡眸,眼中滿是殺氣,直直看着眼前穿着青衣的男子:“容舒,你當真以為我不識你?”不過不屑理會罷了。

話落,他便要伸手将姜斐搶回。

容舒眼疾手快地避開他的手,而後笑了起來:“我自是沒打算能瞞得過魔魅大人,不過……”他低頭看着姜斐,眉頭微皺,他沒想到,她竟傷心至此,連之前的保命的靈草都能沖破。

可擡頭察覺到辛豈的怒火,容舒卻只故作憂慮地嘆息一聲:“戲也唱完了,我該離開了。”

辛豈的掌心翻湧着洶湧赤光:“放下她。”

容舒望着他,挑眉道:“放下她?”他垂眸看向姜斐,“你想看着她死嗎?”

辛豈一愣。

上一次,便是容舒救了姜斐。

“你能救她?”

容舒淺笑:“應該說,只有我能讓她活。”說到此,他拿出一株靈草喂給姜斐,阻止她生機再不外洩,卻依舊昏迷不醒,方才幽嘆一聲:“白白浪費我的名貴藥材,治标不治本。”

辛豈指尖輕顫着:“你這是何意?”

容舒看向他:“她的心被魔魅大人你一劍刺透,再無恢複之可能,你當真不知是何意?”

辛豈手腳僵硬立于原處。

容舒收回目光,便要帶着姜斐離開,眼前一陣紅光閃過,辛豈已擋在二人面前。

容舒眯眼:“莫不是真不想讓她活?”

辛豈未曾回應,只定定看着姜斐,淚痕仍殘留在她的臉上,雙頰卻早已失去顏色,恍若一朵凋零的花。

他伸手,輕撫了下她的臉頰。

最終側身,讓出了身邊的位子,看着容舒帶着姜斐離去。

辛豈仍立在原地,看着滿目蕭條的喜宴,許久沙啞低笑一聲,伸手觸着胸口的傷,吐出一口血來。

他會找到救她的法子,所以,要等他。

等到那時,他們便重新來過。

一定來得及的。

辛豈好感度:99.

另一邊。

容舒看着懷中的女子,目光定在姜斐臉頰的淚痕上。

良久,他伸手學着方才辛豈的模樣,觸了觸她臉頰上的淚痕。

永恒冰冷的指尖,觸到一片溫熱。

這滴淚,是她在說“厭惡辛豈”的時候流的。

為辛豈而流。

而她身上,仍穿着與雲無念相稱的嫁衣。

她今日的傷心,也是因為雲無念。

容舒半眯雙眸,緊盯着她的心口。

若他只想要一味藥材,只需将她的心剜去,便能得到一個“傀儡”般的人物。

如今的她,也正是最死氣沉沉時。

可是……

容舒張開手掌,看着浮在掌心的赤色丹藥。

忘情丹,能使人雖記得發生過什麽,卻忘記一切情。

容舒頓了頓,劃開掌心,滴下一滴血落在忘情丹上。

有了這滴血,服下忘情丹之人,只會依賴他。

正如他樓中所有寶物只忠誠他一般,姜斐也不能是例外。

容舒伸手便要将忘情丹喂姜斐服下,手卻一頓。

他沉吟許久,突然自嘲一笑。

他在遲疑什麽?讓她忘記一切情,只依賴他,正是他所想要的。

畢竟,總比“傀儡”強。

容舒伸手掰開姜斐的口,将丹藥放在她的口中,渡入肺腑。

看着她的眉心漸漸湧出一縷澄黃光芒,而後恢複平常。

容舒頓了頓,抱起她踏上虛空,朝千金樓的方向飛去。

……

姜斐再醒來時,是在一處堪比宮殿的宮宇,金碧輝煌。

頭頂的帷幔都是仙蠶絲織成,微微拂動着。

姜斐挑了挑眉:“系統?”

【系統:容舒已為宿主服下忘情丹,只是……】

“只是什麽?”

【系統:宿主似乎沒情可忘。】

姜斐:“……”

她緩緩起身,掀開帷幔,卻在看見窗前站着的青衣男子的背影時一頓,繼而柔聲道:“容公子?”

容舒徐徐轉身。

姜斐一怔,忙道:“容樓主,抱歉,我認錯人了。”

容舒笑了笑,如今在千金樓,他自然不會再以“容予”的模樣示人。

“姜姑娘可有不适?譬如,想到發生過的一些事,或某些人?”

“嗯?”姜斐疑惑地擡頭,雙眼坦然,絲毫沒有心傷的跡象,“沒有不适……”

話卻戛然而止。

容舒不解垂眸,卻在迎上她的視線時一頓。

她在用一種以往從未有過的眼神望着他,目光晶亮而專注,仿佛眼中只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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