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修仙女炮灰24

殿內仍舊燭火通明,銅盆中火光氤氲,湧起陣陣熱浪。

容舒盯着眼前正笑問自己“還冷不冷”的姜斐,她眼中的光亮一如既往。

冷他倒是不冷的,沒有人的體溫,不只是沒有人的熱,更沒有人的寒。

只是……他倒未曾想到,姜斐竟因這點小事,便大費周章地點了諸多火燭,而且,看她的模樣倒是真的很熱,臉頰都被熱氣熏得酡紅。

“容樓主?”姜斐見他久未言語,低聲輕喚一聲。

容舒依舊不語,神情莫測。

不得不說,他有些慶幸,自己未曾剜了她的心,讓她成為一味死氣沉沉的“藥材”。

畢竟,有一人平白為自己付出的感覺,遠比有所求才來求他的感覺,好太多了。

“容樓主?”姜斐頓了頓,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容舒?”

容舒陡然回神,張了張嘴,只是沒等他開口,姜斐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背。

容舒雙眸微垂,手背上一股溫熱,遠比周圍火光裏那些帶着些躁動的熱浪好受的多。

“還是涼的。”姜斐低落地呢喃一聲。

容舒笑,身後的馬尾微微拂動了下:“姜姑娘不用費心……”

他的話并未說完,姜斐便打斷了他,眼睛微亮:“去烤烤手呢?”

話落抓着他朝銅盆旁走去。

容舒挑了挑眉,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她的掌心早已蒙了一層汗。

并未再多說什麽。

姜斐牽着他的手走到銅盆旁,帶着他放在氤氲的熱氣旁。

容舒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她的手白皙勻稱,此刻被烤的微紅,甚至有些灼熱。

而他的手,始終是涼的。

“好像還是不行……”姜斐眼神一暗,轉頭朝容舒看去,卻在看見對方的目光時一愣,“你在看什麽?”

她循着他的視線看去,而後輕吸一口氣,忙松開了抓着他手背的手:“抱歉,方才忘記松開了。”

容舒微微擰眉,手指頓了頓,手分明仍在銅盤旁烤着,卻莫名一涼。

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轉頭望着姜斐:“我倒是知道一個法子最管用。”

姜斐忙看向他:“什麽法子?”

容舒笑着湊到她眼前,身後的馬尾垂落在臉頰兩側,青衫帶着幾分意氣,一字一頓道:“人的體溫。”

姜斐一愣,繼而反應過來,臉頰通紅地後退一步:“你在胡說什麽……”

容舒直起身,笑出聲來:“瞧我說了你又不信。”

說完,他便要朝門口走去。

“容舒。”身後,姜斐突然喚住了他。

容舒側首看她,沒有應聲。

“我總會找到旁的法子的。”姜斐堅定道。

容舒看着她認真的容色和決絕的目光,眼中的笑意微頓,繼而笑得越發歡愉:“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只是在走出殿門的瞬間,容舒臉上的笑逐漸消散。

這樣充滿生機、絲毫沒有寄人籬下為“藥材”的自覺的姜斐,他竟覺得很是生動。

容舒搖搖頭,他還真是瘋了。

容舒好感度:40.

翌日。

千金樓殿宇中。

“這樣感覺如何?”姜斐認真地看着容舒。

容舒則揚眉望着面前燃着艾葉的香爐,而他的手正被姜斐拿在香爐上熏染着。

本以為姜斐昨日姜斐不過只是說說而已,畢竟,千金樓中世間罕有的珍寶千千萬,還從未出現過能讓他重當一回人的藥材。

未曾想,她竟還真的準備了諸多驅寒的物件。

譬如殿宇中多了的炭火盆,還有一旁的暖手爐,以及她不知從何處拿來的艾葉。

容舒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熏着艾葉,另一手随意把玩着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随意地搖搖頭:“沒感覺。”

姜斐皺了皺眉,觸碰了下他依舊冰涼的手,抿唇拿出一個布袋。

容舒睨了一眼,而後雙眸微挑。

若他沒記錯,那是……人界的針灸?

果真是在人界待了十餘年,法術沒了,竟還學了旁的。

姜斐将銀針以火灼燒後,旋轉着刺入他虎口穴位上,小心翼翼:“有感覺了嗎?”

容舒沉吟片刻,點點頭:“有了。”

姜斐驚喜:“真的?”

容舒慢吞吞道:“疼。”

姜斐:“……”

“還有,”容舒信手将針拔了出來,扔在一旁,“你手藝不精。”話落,虎口針灸處有血珠冒了出來。

姜斐臉色微熱,沉默片刻:“你等着。”說完起身便走了出去。

容舒仍懶洋洋地坐在座椅上,饒有興致地盯着她的身影消失,果真安靜地等了起來,只是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人影,方才道:“來人。”

守衛飛快現身:“樓主?”

“她呢?”

“姜姑娘在膳房。”

容舒挑眉,越發來了興致,起身便也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

方才靠近膳房,便聞到一股清香,還有人界的煙火氣兒,看着膳房上飄過的炊煙,容舒有一瞬覺得自己這三界為之側目的千金樓變成了人界的尋常屋落了……

而姜斐正在膳房裏熬着粥,臉頰因為竈火的熏染變得通紅,額角浮起一層薄汗,眼神卻晶亮而嚴肅。

容舒眯了眯眸。

不多時,姜斐已将粥盛了出來,轉過身看見門口的容舒時一愣:“你何時來的?”

容舒望着她:“剛剛。”才怪。

姜斐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粥遞給他:“你再試試這個?”

容舒看着仍冒着熱氣的清粥,伸手便要接過。

姜斐卻突然又撤了回去:“慢着慢着,還燙手,你等會再喝。”說着,輕吹了幾口。

容舒看了眼自己仍滿是涼意的手,揚了揚眉梢倒沒多說什麽。

即便燙,他也沒什麽知覺,倒是她,似乎很在意。

直到粥不燙了,姜斐方才遞給他。

容舒看着白粥,他也有太久沒吃人界的五谷雜糧了,聞着味道倒是不錯。

他仰頭喝了幾口。

姜斐湊到他眼前,雙眸亮閃閃道:“感覺如何?有沒有心生暖意?”

容舒回味了下,誠實道:“沒感覺。”

姜斐睜大雙眼:“怎麽會?這可是大補的參粥。”

容舒頓了頓:“你何處來的參?”

姜斐剛要說話,守衛抹着額角的汗走了過來:“樓主,萬年靈參不見了。”

容舒看向姜斐。

姜斐眨了眨眼:“萬年靈參?我見它被随意放在一處小殿宇中,以為是尋常的參……”

一旁的守衛道:“姜姑娘,那小殿宇內靈氣與水土充沛,專為養千年靈參而建。”

“倒也無妨,”容舒慢悠悠道,“那株參也就值十萬靈石,姜姑娘可比那株參貴……”

話未說完,他便看見姜斐正滿眼晶亮地盯着自己,耳根通紅。

容舒微微擰眉,姜斐至陰至寒的體質,确比那株參值錢,甚至若是頗有覺悟之人,擁有了她這如今的靈體,修成仙人也并非不可能。

可對上她這樣的目光,竟再難開口了。

太詭異了。

他愛惜樓中一切寶物,但絕不會被任何寶物所左右,譬如那萬年靈參,他吃便吃了,只要他心中高興,就是丢了也無妨。

但絕不是此時這樣,竟還會擔憂會否傷了“藥材”的心。

最終,容舒生生收回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轉身離去,而後一整日再未出現在樓中。

姜斐看着他頭頂波動的好感度,輕笑一聲。

這夜,直到夜幕降臨,容舒方才回了殿宇。

未曾想剛打開殿門,便望見桌上一盞燭臺,正坐在桌旁等待的姜斐,頭正一點一點地打着盹。

容舒看着燭光下的女子,眉頭緊鎖,方才定下來的心思又有些紊亂。

姜斐聽見開門聲,也“适時”地醒了過來,轉頭看去,繼而飛快站起身,聲音低啞卻歡快:“你回來了?”

容舒看着她:“還不休息?”

姜斐笑了笑,拍了拍手。

守衛幾乎立刻便端着冒着熱氣的木桶走了進來,放在座椅旁。

容舒揚眉:“這是……”

姜斐望着他:“泡腳啊。”

容舒一怔,繼而了然,這大抵也是她那些驅寒法子的其中之一,心中的郁結莫名消散了不少,他也沒糾結,便坐在座椅上,褪去鞋襪。

“如何?”姜斐滿眼期待地看着他。

容舒狀若認真地想了想,動了動唇:“沒感覺。”

是真的沒感覺。

卻也沒什麽異樣,不熱亦不寒,一貫如此。

姜斐眼神一暗。

容舒本以為經此一日,姜斐會偃旗息鼓,卻未曾想第二日她竟再次重整旗鼓,就他的體溫探尋着法子。

容舒索性便由着她了。

若真能讓他擁有人的體溫,自是好的,若不能也無甚可惜。

而這段時日二人間的對話也往往不過那兩句:

“感覺如何?”

“沒感覺。”

“這次呢?”

“依舊沒感覺。”

“……”

久了,就連守衛都聽得面無表情。

這日,容舒仍待在殿宇中,随意抛玩着兩顆琉璃,等着姜斐今日又能拿出怎樣的花樣來。

卻未曾想,沒等到姜斐,卻等到了樓外的守衛:“樓主,千金樓得百年難遇的靈體一事,不知被誰知曉了,如今已有不少人前來相求。”

容舒本抛玩琉璃的手一頓,将琉璃攥在掌心,好一會兒方才道:“求什麽?”

“……求靈體。”守衛垂頭小心道。

容舒眯了眯眼,至陰至寒的天靈根,莫說天下凡人想要,畢竟得之便能修仙,便是修仙界都有不少人觊觎着。

這也是他最初所想,不是嗎?

他不修仙,更不為魔,獨獨愛財。

留下姜斐不過是因着她是一味好藥材,她的價值何止萬金?

“樓主可是……不願了?”守衛輕聲道。

容舒手指微緊,陡然回神,垂眸掃了眼守衛,輕描淡寫道:“怎會。”

說到此,他微微垂眸:“樓中這麽多寶物,姜姑娘乃是我最為喜歡的,所以……”

守衛不解。

容舒看着手中的琉璃,肢體的冰染得琉璃也沒有半點溫熱,他頓了頓方道:“得加錢。”

“百萬靈石,缺一不可。”

話音剛落,容舒便聽見殿門處“啪”的一聲細響。

他猛地擡眸朝那邊看去:“誰?”

殿門晃了晃,被人輕輕推開了,姜斐仍穿着一襲白衣站在門口,唇色微白,神色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容舒目光一緊。

她都聽見了?

然下瞬,姜斐卻緩步走進殿宇,唇角彎着一抹笑:“我找到一個新法子,特意來同你說一聲。”

容舒微微擡手,守衛忙識相地走了出去。

“你方才……”他問的遲疑。

“嗯?”姜斐不解地擡頭,眼神茫然,“方才怎麽了?”

容舒看着她如常的神情,心中無端松了一口氣:“你說,你找到了什麽新法子?”

姜斐抿了抿唇:“東西都放在後殿了。”

片刻後,後殿。

容舒看着桌上的幾壇酒,又看看姜斐:“這是你想的法子?”

姜斐笑了起來:“對啊,我在人界時曾喝過幾次,喝完後心口溫熱,你也試試。”

說完,她便端起酒壇倒了兩杯酒,沉默良久:“你安心,我也陪你喝。”

她将一杯酒推到容舒面前,自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容舒微微凝眉,說是給他喝,自己卻喝了起來。

姜斐又給自己滿上一杯,對容舒笑了笑:“你也喝啊。”再次飲盡。

容舒眉頭皺的更緊。

直到第三杯,姜斐剛要斟酒,手背上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掌心冰涼,絲毫沒有人的體溫。

姜斐怔怔盯着那只手,許久擡頭看着容舒,雙眼一如既往的晶亮。

可……容舒望着她,不知為何,總覺得她似乎在傷心?

然而那傷心轉瞬便已消失,姜斐的臉頰徐徐染上一抹酡紅,眼神微有渙散。

容舒鎖眉,這便醉了?

他未曾想到她酒量竟這般差。

姜斐的酒量自是不差,卻也多虧了原主這具沾酒必臉紅的身子。

“你也喝啊!”姜斐拿起容舒的酒杯,遞到他跟前,“喝完還要同我說說你的感受呢!”

容舒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伸手接過酒杯,停頓片刻,一飲而盡。

姜斐仍在專注地看着他:“感覺如何?”

容舒望着她,沉默良久,剛要開口,姜斐突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臉頰。

容舒一怔。

姜斐卻只觸了觸他的臉頰便收回了手:“涼的。”

“還是沒感覺,對不對?”

容舒沒有說話,默認了。

姜斐卻朝後退了半步,聲音很輕:“容舒,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你救我一命,往後時機一到,我須得做你樓中的一味藥……”

容舒神色微緊,他的确說過這番話。

姜斐望着他:“所以,是真的嗎?”

容舒仍看着她,她還是聽見方才在殿宇說的那番話了吧?

“你接我來這裏,是因為……我其實和你擁有的其他的寶物,包括那株萬年靈參,沒有什麽分別?”姜斐的聲音已染了幾分醉,“只是一味藥而已?”

容舒安靜片刻,剛要開口:“你……”

姜斐卻突然朝他走了過來:“我不想聽了,”說着,她走到他跟前,聲音很輕:“你說得對,其實還有一個法子。”

話落,她輕輕抱住了他。

容舒一愣:“姜斐?”

“你說的,人的體溫于你最管用。”姜斐輕擁着他,神情有些迷蒙,呼吸間噴灑的氣息落在容舒的脖頸間。

容舒肢體僵住,他當初不過信口一說,篤定了她不會如此大膽,卻未曾想……

她的身體很是溫熱,像極了山崖下山洞那晚,與此刻一樣的體溫,一樣的淡香,如一團溫暖将他裹住,源源不斷的體溫渡到他的身上。

容舒目光微沉,那股令人心慌的感覺又來了:“姜斐,放開。”

姜斐身軀微凝,擁着他的手始終未曾放開。

“姜斐……”容舒還要說什麽,眼前一暗。

——姜斐驀地踮腳,手攬着他的後頸,泛着酥麻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容舒怔住,渾身僵硬如鐵。

只覺得肺腑湧起一股莫名的燥熱,且仍在不斷地滋生着,與肢體的冰涼截然不同。

那股熱,太過新穎,也太令人慌亂。

姜斐擁着他的手臂一軟,人已醉的便要倒地。

容舒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她。

姜斐擡頭望着他,雙眸如被水洗過,清亮卻又迷茫,好一會兒嗓音輕柔低啞:“容舒……”

容舒好感度:55.

……

無念山。

山上常年靈氣充沛,山霧與山風彌漫,籠罩在山腰間,襯的山頂上的幾座宮宇恍若在仙境一般。

無念山的弟子仍在認真修煉,偶爾向往地看一眼最中央的宮宇——自歷劫歸來,仙尊給飛燕師姐療過傷後,再未走出過宮宇半步。

可仙尊如今分明已是仙人了才對啊?還是仙人都如此神秘?

弟子搖搖頭,看不懂。

宮宇中。

雲訣端坐于一片雲霧之間,潛心打坐。

雙眸緊閉,眉眼無波無瀾,一襲白裳如泛着一圈冷色光霧,不沾絲毫情與欲。

然下瞬,他周圍的光霧散亂了些許。

“我要你,當我的童養夫。”記憶裏,女子俯身湊到他眼前,一字一頓道。

雲訣眉心微蹙,強逼着自己平心靜氣。

“小無念要好生讀書,等你學成後養我呢。”女子理直氣壯地在書塾內對他說着大膽的話。

雲訣身軀緊繃着,眉頭皺的更緊了。

“小無念到底是長大了,來,叫聲‘娘子’聽聽!”女子斜倚着軟榻,調侃地望着她。

雲訣的額頭驟然冒出幾滴汗珠,睫毛輕顫着。

而後記憶越發洶湧。

女子伸手捏着他的臉頰的樣子;只身擋在他面前,替他擋下魔魅一掌的樣子;靠在他的膝蓋上,閉眸假寐的樣子;還有她吻他的樣子……

“小無念好沒良心。”

“小無念到底是長大了,用不了多久便能娶妻了。”

“不叫你小無念叫你什麽?”

“小夫君?”

小夫君……

最後三字如同夢魇一般。

雲霧瘋狂翻湧。

雲訣猛地睜開雙眸,臉色煞白,呼吸急促。

自歷劫歸來,那些記憶便如影随形。

他分明已修成仙身,可卻屢次于修煉中走入死路,不論如何都難以參透。

“師尊?”宮宇外,女子虛弱的聲音傳來。

雲訣轉眸看去,神色已無異樣,眉眼冷寂無情無欲:“醒了?”

“師尊,”唐飛燕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為何,竟覺得他越發遠了,甚至比歷劫前還要疏冷,“多謝師尊相救。”

雲訣起身,身如雲霧飛至她身前不遠處,只平靜望着她:“你身體受了重創,丹田震裂,靈根有損,需服靈藥。”

唐飛燕忙道:“父親已派人前去千金樓求藥。”

雲訣颔首,便欲轉身回宮宇。

“師尊!”唐飛燕驀地作聲。

雲訣的身形停在半空,山風吹得白裳簌簌作響。

唐飛燕看着他,心中陡然一陣荒蕪。

這樣的仙尊,沒有一絲凡人的情愫。她好像……越發追不上他的腳步了。

她莫名想起那日喜宴之上,那個臉上有胎記、身穿喜服的少年,和師尊截然不同。

那個叫雲無念的少年,心中有所愛,他愛姜姑娘,甘願為姜姑娘赴死。

那師尊呢?

他可還、可還記得姜姑娘?

雲訣垂眸:“若無事……”

唐飛燕打斷了他:“師尊,姜姑娘被容舒接去了千金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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