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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淵不動聲色的望了眼她身後的書僮,想起她原先那個書僮瘦瘦小小,這個倒是健壯。
顧明淵掃過慶俞,慶俞便帶着旺泉退出房內。
顧明淵坐到椅上,一如往常般道了聲坐下,但她仍站着,顯然在來之前哭過,雙眸通紅浮水,只臉上難得有倔犟,細細的眉毛微蹙,是一副可憐像。
慶俞自外面進來,悄聲在顧明淵耳邊咕叨着什麽,說完他就退走了,還貼心的帶好門。
顧明淵的視線自上往下落到她手上,那麽只小巧的手,青紫發腫,永康伯倒是狠心,拿自己的寶貝兒子給他出氣。
“那些禮你帶回去。”
沈清煙剛要應是,他又轉了話,“禮放下吧。”
回頭他叫人退回去,她不用再挨頓打。
沈清煙卻暗戳戳的想着,他也沒看起來的高風亮節,還不是收了她父親的禮,就會當着她的面裝清正,左不過是看她笨,好糊弄。
顧明淵與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下去讓拂冬給你上藥,明個照時來靜水居。”
沈清煙壓着聲應是,退了出來,沒一點活潑勁兒,原先跟他獨處時,常常與他親近,人也沒上沒下的賴着他,如今倒規矩了,仿佛真像她話裏說的那樣,要拿他當父親敬重。
她跟着拂冬走過窗下,側影印在窗紙上,桌燈映照中有種頹靡嬌婉的凄楚,很容易引起他人憐惜。
顧明淵眼沉如水,沒成想規矩了,還不如不懂事的時候叫人放心。
沈清煙跟着拂冬去了茶室,茶室內備着她愛吃的點心,她規規矩矩坐在桌前,沒碰點心,拂冬拿來藥膏,小心端量着她的手,輕聲嘆氣道,“沈老爺打的忒狠了,這手得養上幾天才能恢複。”
她細心的給沈清煙塗抹着藥,沈清煙在她這裏得到了片刻安寧。
拂冬抹好藥,她就想站起來告辭了,拂冬與她笑道,“沈六公子別急着走,您還沒用飯吧,奴婢讓小廚房給您做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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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煙現今吃了教訓,已不會像從前那般肆無忌憚的亂吃這裏食物,她慌張道,“我不餓,拂冬姐姐不用麻煩了,我這就走。”
拂冬按她在座上,溫笑着沖她眨眨眼,“是奴婢自個兒貼錢給您開小竈。”
沈清煙喉間發酸,唔了聲又坐回去,看她出了茶廳,再一會兒端來粥,那碗粥裏有些肉肝,不是什麽珍貴食材,沈清煙知曉她們做奴婢的手頭不及主子寬裕,沈清煙是個公子,卻要奴婢花錢給她吃喝。
她有點難堪,可肚子餓得咕咕叫,打從她回府到現在,一整天都沒進食。
拂冬把粥放桌上,笑道,“奴婢叫廚房做了這個狀元及第粥,希望沈六公子明年下場能一舉高中。”
沈清煙拿着勺慢慢往嘴裏舀粥喝,吃着吃着開始落淚,她想拂冬這樣的好,若她是男人,一定要娶她,可是她沒本事,即使是男人,也中不了狀元,誰對她好,誰就要遭殃,姨娘病成那樣,雪生被趕走。
她仿佛是個禍端。
拂冬給她擦了擦臉,淺笑道,“您若不介意,便跟奴婢說說話,憋心裏沒得傷身體。”
沈清煙匆促的看她一眼,把頭埋低,淚水直落,哽咽着道,“我姨娘懷孕了,身子看起來很不好,我求父親給姨娘看大夫,父親把我打了一頓,還把雪生也攆走了……”
雪生一個姑娘被趕出伯爵府,就怕兇多吉少,她沒辦法救她,她這個時候恨自己沒能耐,要是她聰慧厲害,雪生和姨娘就不會受苦了。
拂冬免不得同情她,看她不停發抖,燒了些熱茶讓她喝下去,她臨走時,又塞給她一包如臯董糖,這種糖沈清煙有幸吃過一回,還是她大姐姐從青州那邊順道買回來的,說是江南特産,京裏買不到這種糖。
“沈六公子不知,奴婢的娘是老夫人的陪嫁,原先是江南人,如臯?????董糖她慣會做,”拂冬道。
英國公夫人出身江南傅家,實屬書香門第,她的父親當年曾教授過聖人,更是德高望重,據說英國公夫人還是英國公親自上門求娶的,可以想象這位老夫人受盡寵愛。
沈清煙信了她這話,抱着如臯董糖走了。
拂冬轉步過旁邊夾道,進了小門,門裏靠窗位置坐着顧明淵,拂冬屈膝道,“小公爺,沈六公子吃飽了,現已離開。”
顧明淵撫着手腕上的撚珠,等着她往下說。
拂冬遲疑片刻,将方才與沈清煙的對話悉數禀報了,随後見他數着撚珠的手頓了頓,再然後他緩慢起身,踱回房內。
——
這些年,一直是雪生近身服侍沈清煙,沈清煙早已離不得她,現兒換成了旺泉,旺泉是男人,沈清煙穿衣洗浴都沒法用他,
盥室內水花聲陣陣,旺泉候在外頭,朝裏叫了聲,“少爺,要小的給您擦背嗎?”
裏邊兒立時傳來沈清煙細軟的嗓音,帶着不耐煩,“不要你!你不許進來!”
她拿着香胰子笨拙的在臉上、頸上、身上擦抹,前前後後折騰了足足一柱香才把這個澡洗完,之後穿衣時還得纏裹胸布,低頭看身前繞了一圈紅痕,鼓鼓脹脹的疼,晚間在屋裏是她最放松的時候,現在那個旺泉在這裏,她哪兒敢放松,只能忍着疼纏好裹胸布,将髒的裹胸布收起來,偷偷洗幹淨放到盥室後方的一個小夾間裏晾着,這是雪生以前長幹的。
她磨磨蹭蹭着又是一會子,這番下來,她人也困了,爬進床躺了下來,一翻身抱住枕頭,心心念念着柳姨娘和雪生,不覺又心尖泛酸想哭。
旺泉在收拾盥室裏的衣物要送給漿洗婆子,臨出門時又轉頭問她,“少爺,要小的晚上陪夜嗎?”
沈清煙住的學舍不大,外間充做書房,供她溫習看書,外間有張梨花小榻,她午間小憩時會歇在上面,以前有雪生在,她能随意亂睡,晚上也常拉着雪生同睡,現在可不能了,她厭煩道,“你睡外邊兒,不準進來。”
她豎起耳朵聽他奧聲,再門打開合上,人出去了,沈清煙才稍稍呼着氣,一翻身躺平,她現在連學舍都不想待了。
這時忽聽院子有動靜,砰咚砰咚聲夾雜着喊叫饒命。
沈清煙聽聲音倒有些像劉章,好奇心作怪,她下地跑窗戶邊,探頭張望,正見劉章被荀琮掐着脖子摁在地上,沈清煙驚了下,他們不是一夥的嗎?怎還打起來了?
她尚未想明白,荀琮已收了手,竟回房去了,劉章連咽着口水,随後也回了屋。
這兩人還起內讧了。
沈清煙撇撇唇,睡回去。
一夜到天亮,旺泉早早端來膳食,粗手粗腳的給她束好發髻,扯的她頭發疼又遭她一陣嫌棄,旺泉是個粗人,在府裏挨打挨罵慣了,還跟她笑道,“少爺的頭發摸着可真舒服。”
把沈清煙氣的都沒食欲,吃兩塊桃花酥便去了學堂。
學堂這裏卻熱鬧的緊,劉章放在桌上的書被撕爛了,劉章杵在荀琮桌前瑟瑟發抖,荀琮一腳将他踹在地上,周圍的學生都安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一人上前勸阻。
沈清煙事不關己,也低着頭坐下,心想着,荀琮這種人真是壞透了,自己人也照樣欺負。
那劉章被他踹了一腳也不敢吭聲,撿起破碎的紙張坐下,沈清煙能看見他臉上的恨意。
很快周塾師來授課,看見劉章桌上沒擺書,當即罰他站了一早上,沈清煙回學舍時,經過劉章的窗邊,就聽荀琮在裏面教訓劉章。
“你跟顧明祯幹出的醜事,卻拉我下水,他沈六跟小公爺告了我的黑狀,我回去就被我大哥罰跪祠堂。”
“爺告兒你!你最好趕緊滾回家,不然爺宰了你這個雜種。”
随即屋門一開,沈清煙跟他打了個面兒,只看他兩眼冒火,立刻縮着脖子鑽屋裏不出來。
不過兩日,那劉章家裏來人,将他領回家,再沒見來過。
——
翌日傍晚,一輛馬車從英國公府駛向永康伯府,在永康伯府最近的蓮池巷邊,有兩個仆從擡着草席出來,空落着一雙慘白浮腫的死人腳,繞道兒朝西面走。
顧明淵叫了聲停,示意慶俞去打聽。
慶俞下了馬車過去。
不久便回來告訴他,“永康伯的一位姨娘病沒了,說是臨死前還懷着孕,他們府裏嫌不吉利,讓扔遠些。”
西城外是荒郊野地,扔到那兒不出一晚,屍體就可能被野狗吃了。
顧明淵眼神有瞬間放空,意識裏是沈清煙那張哭花了的臉。
慶俞見他望着桌上的那盞琉璃燈出神,不由喚了聲小公爺,他才緩聲道,“你帶兩人去,讓她入土。”
他頓了下,道,“街上找個畫師,把她的臉畫下來。”
慶俞沖他抱拳,匆匆帶了兩個侍衛追走。
掃墨在外問他,“小公爺,還去永康伯府嗎?”
顧明淵面色陰涼,“你跑一趟,把這禮還回永康伯府。”
馬車調頭往回走,直快入栀子花巷,馬車驟停,車夫在外道,“小公爺,有人攔車。”
顧明淵挑開車簾,只見從前跟在沈清煙身後的那個小書童撲通跪到地上,不停的給他磕頭,喉嚨裏是哭腔。
“少爺自小是小的服侍,她離不得小的,求小公爺發發善心,讓小的見少爺一面……”
作者有話說:
帶着煙崽和淵爹祝大家中秋節快樂!!記得吃月餅!這章有小紅包!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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