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她揮手就讓兩個丫鬟近前。
丫鬟要觸到沈清煙時, 沈清煙努力做出很威儀的表情,呵斥丫鬟,“我準你們近身了嗎?”
那倆丫鬟面面相觑。
劉嬷嬷道, “六少爺發脾氣做甚?老太太只是想給您做兩件春衫, 這尺寸總要量的,您若是不喜歡丫頭伺候, 那您可別嫌棄奴婢粗手笨腳, 奴婢來給您量身。”
沈清煙這會兒看她笑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一想到她往外散播自己是外室子,更是氣上心頭, 礙于在祖母屋裏,她也沒膽量真罵人, 但她之前在英國公府被老夫人摸過身子, 雪茗就交代過她, 萬不可再給人近身了, 可惜她也一直不長記性, 前兒還讓表姑娘給她量身, 結果被顧明淵好一番教訓,她現時就算再不設防, 也不會讓劉嬷嬷沾手。
沈清煙哼着,“我當然嫌棄了, 也不看你幹的缺德事兒。”
劉嬷嬷一噎,也沒功夫耽擱,沖那兩丫鬟示意,“還不快給六少爺量一量。”
丫鬟們便作勢要按住沈清煙, 強行給她量體。
沈清煙這下明白她們不懷好意了, 甩着袖子掙來掙去, 正跟她們糾纏間,屋門被敲得砰砰響,沈宿擱門口道,“開門!”
劉嬷嬷一看情形不妙,忙小聲道,“你們快點兒!給六少爺量個身也這麽慢!”
兩丫鬟手忙腳亂的抓着沈清煙的胳膊要不許她動。
沈清煙再也忍無可忍了,發脾氣大聲道,“是不是祖母讓你們這麽做的?你們往外傳我是外室子當我不知道,現在還裝的一副待我好的樣子又想對我圖謀不軌!你們傳我是外室子,回頭我也傳祖母偏心!苛待庶孫!”
劉嬷嬷也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大剌剌的喊出來,那門外沈宿也怒道,“再不開門,我就叫人把這門砸了!”
劉嬷嬷哪還敢動沈清煙,趕忙揮手讓丫鬟們松開沈清煙去開門。
那大門一開,沈宿先把沈清煙從頭到腳看過,才滿面怒火猛拍到桌上,瞪着劉嬷嬷道,“你們眼裏還有煙哥兒這個少爺?我看你們才是少爺吧!”
劉嬷嬷一張老臉打皺,“大老爺您別氣,奴婢哪兒敢對六少爺不敬,是、是老太太吩咐要給六少爺做幾身春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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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煙撇着嘴,“誰稀罕?”
沈宿橫她一眼,把她拉到身邊,沖劉嬷嬷不耐煩道,“你去把母親叫出來。”
“……老太太都歇下了,”劉嬷嬷為難着。
沈宿将桌子拍的啪啪響,“母親就是歇?????下了,今兒也得起來!她要是不過來,明個不用呆府裏了,我看那淨月觀不錯,正合适送母親過去靜養,也給府裏幾天安生日子!”
劉嬷嬷看他是真動了氣,沒敢再多話,抹着額角的汗去請老太太。
間隔有一盞茶,老太太杵着拐杖,蹒跚着步子進屋,那面容比往日還要蒼老憔悴,坐下後還一臉慈眉善目,先看了看沈清煙,才跟發火的沈宿道,“你這又生哪門子的氣,我這個祖母還不能給自己孫兒做衣裳?”
這要不是知道她暗地裏陰毒,還真會被她這樣子騙過去。
沈宿嘆了口氣,手指着沈清煙身上的衣服,“煙哥兒身上的衣服料子母親看不出來?”
老太太自然能看出來,自從沈清煙給顧明淵做了學生後沒幾個月,她的衣着飾物都比永康伯府裏的幾位老爺少爺都貴重,明顯是英國公府裏的主子們才能穿的起的。
“看不看出來有什麽打緊,我是煙哥兒祖母,我想給他做衣裳還不成?”
沈宿一時還真被說住了。
但沈清煙小小的叽叽歪歪着,“祖母以前也沒給我做過衣裳,就不牢祖母費心了。”
老太太還倒沒想過這長輩說話,她一個小輩還插嘴,頗沒規矩,偏偏她說的還對,沈清煙五歲進府,那會兒沈宿的嫡妻還在世,沈清煙在柳姨娘院裏長到了十歲,後來自己有了小院子,平素由嫡母照料,嫡母對她不差的,從沒私下虧了她,這後頭嫡母病故,沈清煙就是她父親親自教養,這十來年,老太太別說衣裳了,一雙鞋子也沒給她做過,老太太從沒把她放在眼裏,一心只有她的寶貝嫡孫沈浔,沈浔在老太太院裏長到八九歲才回了二房。
以前沈清煙來福壽堂請安,老太太隔三差五的冷待她,能不見就不見,甚至嫌她煩,還直接說出過不用來請安的話,當然也是打着兩頭跑,怕累着她的名義。
沈宿經沈清煙這一說,自是也想起那幾年,老太太是怎麽區別對待沈清煙和沈澤的,沈宿道,“煙哥兒如今跟在小公爺後面做事,确實不用母親費心,母親以前怎麽對他的,以後也照樣就行,外室子的謠言兒子就當沒聽過,您也別想着再對煙哥兒動手腳,就是兒子不争氣,他還有小公爺照拂,小公爺可沒兒子好說話,您也不想家醜外揚。”
他說過話,就催着沈清煙給老太太行個禮便把她帶走了。
氣的老太太拿着拐杖一陣敲,“這公府權貴家的爺們兒,還把手伸到了我們永康伯府的後宅,像話嗎!”
就是不像話她也沒轍,劉嬷嬷小聲勸慰她幾句,把話兒轉到沈浔頭上。
老太太才笑了些,搭着她的手回屋,邊走邊道,“浔哥兒這次考完童試,我就給他定下寧德伯府嫡女,那姑娘我見過,最是個知書達禮的,配我們浔哥兒正合适,也絕了浔哥兒那些歪心思!”
——
沈清煙跟着沈宿出來後,沈宿背着手走了好一段路,扭頭問她,“我瞧小公爺對你重視,還讓小厮帶話來讓我看顧你,你可有在他跟前提過我複職的事?”
沈清煙悶頭不做聲。
沈宿在她面前走來走去,“我那雖是個閑職,可也有一堆人削尖了腦袋想當,再這麽等下去,那職務遲早會被人替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要你跟小公爺說一聲,你都不行,我養你這麽大真是白養了!”
沈清煙眼睛酸澀,還是不說話。
沈宿許是良心有所發現,遲疑了會兒,道,“我沒答應你,給你姨娘看大夫,你就氣到今日,我當初也不過是一時之氣,你若認真讀書,不總跟我提你姨娘,我也不會生氣,到底是你這小混賬不聽話。”
沈清煙咬緊牙,淚珠一顆顆掉落,聽見他嘆氣時,她問道,“父親知道我姨娘葬在哪兒嗎?”
沈宿自然不知道,草席裹屍扔出城外,那屍首就算不被野獸吃了,也爛在荒郊野外,城外那麽多屍骸,他豈會在意死人堆裏的屍骨。
“……少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十八不小了,就算是跟了小公爺,你也不是姑娘,往後我還指着你娶妻生子,你既然不願意跟小公爺提我複職,我自己去說,順道兒求他想法子,也讓你做上官,他是大理寺少卿,便讓你入大理寺當值也不差,以後你若能耐,自己往上爬,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沈宿說到後面還有些語重心長,還添了句話,“我這兩日在外打聽,那三皇子連功課都是他的伴讀代筆,給說到聖人面前,挨了聖人一頓狠訓,據說原先聖人想先讓他入朝參政,現在這心思也歇了,三皇子是不成事的,還是太子殿下厲害,以後等他登基,小公爺自然是重臣,有你的前程在,你可給我好生跟着小公爺!”
随後就自顧走了。
沈清煙在原地呆立着,她父親不死心,先不說顧明淵不定會答應,若真答應了,她去大理寺做官,那裏面都是人精,而且她要真像她父親說的,還爬到高官位置,以後上朝也要被那些皇宮侍衛檢查身上有沒有帶行刺利器。
那她的身份照樣保不住,她不想做官,她就想嫁給徐世子,平平安安過一生就好了。
想到徐世子,沈清煙又充滿希望!
她揩揩臉,輕快着步子要回院,但忽記起順路走會過胡姨娘的院子,那裏也不住她姨娘了,她也不想聽到關于胡姨娘的一切,遂撿了別的路遛彎。
她走的慢,路過府裏的花園時,見着那三房只比她大一個月的四姐姐沈明月坐在園子裏在規訓她的庶妹,伸手就往那庶妹臉上扇了一耳光,看的沈清煙瞳孔發震。
沈清煙湊近一點聽,才知道原來是這庶妹背着沈明月和她未婚夫劉章偷偷勾搭上了。
是有些不地道。
“四姐姐就是打我,劉郎愛的也是我,他已答應了我,等娶了四姐姐,就納我為妾,四姐姐與其跟我置氣,不如去找劉郎問清楚!”那庶妹捂着臉道。
沈明月猛地揪住她頭發,将她摁跪在地上,惡狠狠道,“你也配叫他劉郎?劉郎只有我能叫,你就算做了妾,我也是他的正妻,總有法子治死你!大房那個柳姨娘你莫不是不知道怎麽死的?”
那庶妹當即跪在地上,吓得給她磕頭求饒,沈明月才松了手,又把她拉起來,像個好姐姐般的和她手攙手走了。
沈清煙瞪圓眼看她們走遠,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她姨娘是被父親和祖母的人害死的,她姨娘死了,沒有人同情一句,都在說着風涼話。
好像她姨娘就該死。
好像她也不該留在這府裏。
沈清煙又想了想沈明月的話,她跟庶妹為何要叫劉章劉郎?這稱呼太古怪了。
她疑惑着回了院子,和雪茗還說起這事,雪茗告訴她,只有對心愛的男子才會叫郎。
沈清煙當時還一臉羞紅的在她面前道,“那我是不是也應叫徐世子徐郎?”
雪茗幹笑着沒說是,她倒自己叫了好幾聲徐郎,開心的在床上打滾,先前的難過早被她抛去爪哇地去了。
第二日是沈宿親自送沈清煙回的英國公府,顧明淵這一日休沐,照常去了族塾。
沈清煙到靜水居時,顧明淵早已不在院裏,沈清煙便進顧明淵屋裏睡了回籠覺。
她昨兒晚亢奮的幾乎沒睡好覺,拉着雪茗暢想自己嫁給徐遠昭的美好日子,什麽三年抱兩,什麽穿金戴銀,什麽千嬌百寵,還連雪茗也不放過,要給她配個身強體壯樣貌标志還有一手活計的小厮,雪茗都給鬧個大紅臉,一晚上沒睡幾個時辰。
這回籠覺睡的有點深,她夢裏夢外分不清楚,依稀總覺得有人坐在床前,在摸她的臉,霧氣環繞,她好像看到那人的臉,漸漸還真看清了,是徐世子!
徐世子滿眼柔情蜜意,叫着她煙妹妹,她一下含羞,呢喃了聲徐郎。
覆在她臉上的手停住。
“你叫我什麽?”
沈清煙還傻兮兮的重複了聲徐郎,然後那只手就撤走,她的身子被推了一下,她在夢裏抱怨着煩人,便忽然醒了,睜開眼就見顧明淵側坐在床畔,神情冰冷陰寒。
沈清煙下意識抖了抖,雖然才醒過來身上懶得很,但還是伸手勾他,黏糊糊的喊他,“表兄……”
但顧明淵顯然沒吃這一套,把她手拿下來,扣着她的臉問,“你剛才叫我什麽?”
沈清煙心底一慌,她方才不會真叫出來徐郎吧,真給他聽到了!
沈清煙這愚笨的腦袋還急中生智起來,嘟着粉豔的唇,細細道,“我剛才……叫顧郎。”
明明是糊弄他的,她叫出口竟不自覺面紅耳赤,他一個斷袖,還在乎她叫誰郎麽?
她大概不知道,她只要說假話,就會不由自主的結巴,哪怕她羞紅着臉,一副女兒嬌态。
都是假的。
顧明淵注?????視着她,忽的淺笑,“再叫一聲。”
沈清煙看他和顏悅色,想來那聲顧郎他很喜歡,也是,她都說喜歡他了,喊他顧郎也是取悅他。
她睫毛顫動,唇瓣微啓,一聲顧郎被她叫的半真半假。
在下一瞬,顧明淵就掐住她的臉一口親住這張騙人的唇,她只頓過,就乖巧的張開嘴,任他勾纏戲弄。
身形一倒栽到褥中,沈清煙渾渾噩噩間,下擺浮起,她的腿腕被扣緊,他靠近了,她掙動過後,呼着氣求他,“……顧郎,不準的。”
她就聽到他在發笑,笑聲很低,聽的她身子更疲軟,她睜眼看人時,只看清他面上并沒有笑,是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接着便捏緊了那兩只腳踝。
沈清煙蹙着眉哭一點聲,都沒讓他停止惡行,待疾風驟雨過後,她把臉埋在枕頭裏,任他洗幹淨腳腕放回床,她哭着想罵他禽獸,但他清清朗朗的換了身玄金錦袍,淡漠到讓她膽寒。
“不要再讓我聽到這兩個字。”
沈清煙汲着淚望他,他卷好衣袖,踱到床前,撫到她下巴上,一托起來覆唇在那還沒吻盡興的唇瓣上,啃噬狎昵,再從沉溺中抽離,放她倒回床,他緩步出門。
沈清煙錯愕的捂住嘴唇,她感受到了,他在玩她,他把她不當人的玩弄着,所以她沒資格叫他顧郎,即便知道他不喜歡自己,也會很難受。
沈清煙的心口一瞬像揪了起來,自顧抱住自己直掉淚。
雪茗沒會進門來,看她哭也沒時間勸,只說顧明淵讓她搬回廂房,以後不許再出靜水居,并且……不許她再進主卧,只能呆在廂房。
沈清煙只顧着傷心,也沒精力吵,邊哭着邊點頭,雪茗給她穿好衣物,掃墨就進來幫忙搬箱子回廂房。
沈清煙回到廂房後,果然如雪茗說的那樣,她被禁止外出了,就是想踏出房門,也需要請示顧明淵,顧明淵不允許她出去,哪怕晚上顧明淵過來廂房,和她在床笫間厮混,她哭着求他,也沒得到他的同意。
她被顧明淵徹底當作玩寵圈養了起來。
掃墨有時會透露一些外面的事兒,譬如顧明淵出門時,遇着了她父親,她父親觍着臉求顧明淵幫他官複原職,還想給她也謀個官職,結果自然是落空。
沈清煙聽了這事兒,便猜想顧明淵是因為她父親跟自己置氣的,才不許她出門。
說到底怪她父親沒分寸,這官兒是那麽好求的嗎?要真能求到,這英國公府裏所有跟顧明淵沾親帶故的都能當官兒。
沈清煙暗暗盤算着,等顧明淵回來,她一定要黏着他好生認錯,父親給她求官兒又不是她的主意,她可是無辜的。
顧明淵氣她,還玩了她的手腳,忒不是人幹出來的畜牲事,她這人大度,也勉為其難不生氣,回頭跟他說明白了,他應該也會放她出來。
她有好些日子沒見到徐世子了,她才不願意被關在廂房呢。
她便在廂房裏自在的等着顧明淵回來。
晚間下值後,顧明淵坐着馬車閉目醒神。
馬車入栀子花巷後停住,慶俞在車外道,“小公爺,永康伯府的沈四公子又來找您,說有極重要的事兒告訴您。”
顧明淵沒出聲,慶俞明白是不想搭理,便讓馬夫繼續趕車。
沈澤卻大聲道,“小公爺!我父親這次作弊的考題,您難道不想知道是誰給他的嗎?”
顧明淵張眸,“讓他上來。”
片時,沈澤上了馬車,恭恭敬敬的朝他拜了拜。
顧明淵懶得聽廢話,“誰給他的考題?”
沈澤眼珠子左轉右轉,終究一咬牙,弓着腰告訴他。
“考題是顧二爺給的。”
作者有話說:
晚飯後再一更,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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