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節

第 18 章節

魏南的食癖,餐餐清淡綿軟,聚會再不吃肉真覺得嘴裏能淡出鳥來。

關陸清嗓子,放下菜單問陳耀,“不說老廖,我聽說你老兄最近也忙得上火啊?”

陳耀一臉郁郁,擺手道,“不是忙得上火,煩得上火才對。我就不該答應《實業》的專訪。原本還以為是好事,能長長臉,誰知道他們派的那記者,說好聽叫耿直,說難聽就是半點眼力都沒有,逮着不該問的問個沒完。他采訪完是能一走了之,交差過關,哪管我這邊洪水滔天。”

陳耀叫苦連天,廖宇翔看了他一眼,透露給關陸,“他也沒讓人好過,就拖着,《實業》那記者追着他跑。”

陳耀被拆臺,也不惱,還是笑嘻嘻的,這回竟顯得十分狡猾。

這事有趣,關陸尋思了下,反而跟廖宇翔站一邊,随口勸道,“孔老夫子說女子與小人難養,文人也好不到哪去。記者那都是靠筆吃飯的人,砸人飯碗你何必?”

他說完,廖宇翔放下茶杯望過來,陳耀也甚是意外。陳耀大概清楚關陸和莊慈那段破事,莊慈固然包藏禍心,關陸看似得過且過、大而化之,能在最情濃處及時止損,順手補上一刀,足夠讓他這渾水摸魚的旁觀得利者忌憚了。時移世易,當下見關陸處事的态度與印象不同,不由略感唏噓,男女關系也好,男男關系也罷,涉及性、愛、利益,就只有當事人有資格評斷。或許自己過于以己度人,将關陸想得太狹隘。

陳耀沒把《實業》的記者當回事,見狀就感慨道,“算他時運高,既然你們這麽說了,我還能不從善如流嗎?”

三人各自說了近況,仔細算來,與公事合作完全無關的聚會還是第一遭。等到菜和酒水陸續上齊,彼此都有改觀。

關陸想到回去魏南在,沒怎麽喝酒。陳耀倒是興致很足,連喝了幾杯,喜氣洋洋的,仿佛有什麽話要說。他還沒開口,沉默了一陣的廖宇翔忽然轉過頭,問關陸,“我記得你是七九年的?”

要論資排輩,關陸确實比他們小幾歲。坦然笑道,“對,剛好‘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天’。”

廖宇翔點頭。

陳耀喝酒上臉,這時已經紅光滿面,算了算道,“三十三。”陳耀原本小看了關陸的氣量,現在又高估了他的情懷。他對關陸呵呵笑,摸頭發說,“建工跟TKK那場談判全行都在關注,對那幫洋鬼子就該硬氣!痛快!我跟老廖講這事,老廖就說,等你來宣臺,一定要請你吃飯。”

關陸至此才明白過來,難得有種感動。之前陳耀覺得關陸涼薄,不敢深交;關陸也未嘗不覺得他軟弱市儈,只值得做酒肉朋友。等到再無利益關系,酒後吐真言、見真心,這個習慣矮人一截的洋買辦仍有沒冷卻的熱血,可見草率識人多半不全面。

他們沒留服務小姐在旁,廖宇翔不做聲地喝了杯酒,又倒滿,“九幾年的時候我們第一次受邀去歐洲展會,一共三天,賣了兩臺5噸裝載機。最後一天有個R國人來我們展位參觀,他那個眼神我怎麽都忘不了。歐洲人根本不相信我們能造出自己的大型設備。”他笑了笑,居然有個酒窩,“不說了,這杯我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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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陸暫時把魏南放一邊,也舉起酒杯,難得正色道,“該我敬你們。”

14

那天吃完飯,陳耀心思比較活絡,提議去“放松一下”。關陸愛湊熱鬧,也不怕陳耀被媳婦秋後算賬時挂他做免罪金牌。雙方一拍即合,光榮的加入自費腐敗大軍。廖宇翔近日面如棺材板,擺明生人勿近,陳耀和關陸更不能放過他,兩有家有口的拖走一剛領到離婚證的,專門跑去享受夜生活,半點沒覺得哪不合适。

這種休閑娛樂的地方,入夜才逐漸熱鬧。他們打了個時間差,去的時候是六、七點,俱樂部裏人氣不高。舞臺上,彩光在藍紅之間幾番轉變,色調偏暗,光斑遍地,閃來閃去。一個穿小禮服的女孩子扶着話筒,舒展雙臂,搖晃身體,投入地唱舞曲版《我們将再次重逢》。

陳耀喝了兩杯,說話沒那麽注意,問關陸,“你信不信,今天在這坐到12點,有精彩節目。”

廖宇翔一臉不敢茍同,關陸來了興趣,配合地打聽。陳耀就愉快地知無不言,這裏九點後有鋼管舞表演,後半夜熱舞女郎還會邀請一位男士登臺。陳耀嘿嘿笑着瞟了眼舞臺,跟關陸說,“你可能不熟,這是劉榮在的地方。他和蘇女士是表親。這裏唱歌跳舞的眼界都不低,我看剛才那小姐挺喜歡你,說不定待會就想坐你懷裏跳舞。”這話說完,又無限唏噓地望了眼廖宇翔,意思大概是年輕真好,未婚真好。

關陸看他這麽心裏不平衡,就樂了,說,“比不上你老兄家庭鬥争經驗豐富,這時候來大大降低了遇上嫂夫人熟人的幾率。為了大家後院平安,我們還是早點撤吧。”

陳耀不關注關陸的私事,被關陸有意無意一提點醒:關陸這也是已經有人管着了。達成了這種共識,話題中心又回到“辛苦拼搏十五年,離婚回到發跡前”的廖宇翔身上。

要說廖宇翔是個不合時宜的人,人家考大學,他也考大學;人家下海,他也下海;人家掙錢,他也掙錢,他掙錢後不想着給資産翻翻倍,倒出國留學讀書去了。讀下MBA,不要外資企業的聘書,回了民營企業。好不容易奮鬥到中層,又鐵下心離婚,這幾年買的車、房全歸前妻,反欠下每年一筆贍養費。眼下他要做個投資,陳耀估計他抽不出那麽些資金,怕是要拿父母留的舊房抵押。想幫一把,廖宇翔偏不肯向朋友開口,咬牙自己扛。陳耀沒辦法,借聚會這時機試圖軟化他,哪知道人家是硬漢,不吃這一套,看出苗頭居然提前告辭了。

關陸知道他的難處,也知道他不願對人提那些難處。喝了幾杯,就笑嘻嘻地低頭坐着,讓陳耀和廖宇翔繞圈子去。到廖宇翔說有事先走,陳耀有點悻悻的。廖宇翔視若不見,堅持要為他們把酒帳結掉,場面一時又有些僵持。

關陸直接按住廖宇翔的手腕,笑道,“別跟我搶,今晚酒帳我的。你有事快走,我和老陳還有得喝。”

廖宇翔抿唇看了他一陣,關陸放開手,拍了拍他肩膀,拽了句文說,“老廖,你把我們當朋友,我們也把你當朋友。別忘了,朋友有通財之義。”

廖宇翔這才退步,點頭道,“既然是朋友,我就不多說了。”

陳耀是難得助人人不要,難免腹诽廖宇翔不識好人心,死要面子,活該。關陸看他憤懑,多叫了酒,倒到方杯裏,慢慢陪他喝。關陸能喝急酒,但是喝得慢比較不易醉。最高紀錄是用一杯酒敬了三桌,他喝一兩,灌別人一斤。

雖然喝得慢,伴着滿耳靡靡之音,慢半拍的覺得周圍人聲逐漸高了。關陸喝到最後,再看舞臺,只見燈影憧憧,便明白是半醉了。

陳耀比他狀況堪憂,陳耀平日是喝酒摻水的那號人,這會兒實在過量,趴在桌上絮叨,“看你現在,原本我不想說,反正現在你也……呵呵,那個莊慈要結婚了。”

莊慈這個名字像一粒小石子,扔進心湖,水花一閃,沒激起什麽大波瀾。關陸想,有可能酒精麻痹了部分神經。他“啊”一聲,順理成章地往下接,“和鐘家二小姐嘛。好像找人算過了,鐘婉宜屬龍,年初三是吉日。”

陳耀幾乎有些驚詫,随即想到,莊慈聯系過關陸。他勉強做出一個困惑的表情,徹底醉倒了。

關陸招手結賬,安頓好醉醺醺的陳耀,開車回蘇家。西山庭沿山而建,盤旋的路面平滑,視野開闊。這個季節六點就好似九點,夜裏駕車跑這段路,車輪像壓在淡淡的銀色月光上,車內的音樂也是合襯情境的舒緩懷舊,放在電影裏,該是男女主角久別重逢,相顧時情潮似海卻欲語無言,只在微微山風中依靠并立。

可惜比起劇本,生活更像賬單。費盡心機、千方百計的應付,壓上全部感情,也不知對方買不買單。他和莊慈,就是典型的一本爛帳。誰欠誰說不清,一筆勾銷不甘心,要清零就純屬自欺欺人了。

亂七八糟的想着,關陸停車,進門。一樓的裝飾座鐘上時針指到八點,蘇櫻的繪畫課進入尾聲,沒空來纏他。蘇嘉媛夫婦則是從不幹涉已成年的晚輩,晚飯不一起吃也好,夜不歸宿也罷,盡是你的隐私與自由。關陸就這麽一路無人問津,唯有臨上樓前,Celine問他是否有興趣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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