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噩夢
“你再說一遍,我怎麽死的?”
“一個圍籠高臺,我被綁在高處,頭頂懸着一把刀,刀被繩索牽引,另一端系在圍籠外,下面是燃燒的燭臺。不想讓我死,就得将圍籠外面的燭臺打翻。”虞秋忍着淚水重複。
虞行束點頭,“然後呢?”
“圍籠外面有好幾只露着獠牙的餓狼,只要出去,就會被餓狼生吃了。”虞秋紅腫雙目淚流如泉湧,泣不成聲,“爹爹你就是這麽死的……”
虞行束沉默了會兒,給女兒遞了張帕子,奇怪道:“這不是逼着咱們父女倆必須死一個嗎,誰能想出這麽惡毒的法子?”
虞秋垂淚搖頭,澀聲道:“爹爹你不是知道的嗎?”
“我哪能知道?”虞行束滿面疑惑,“誰與你說我知道的?不應當啊,我沒得罪過什麽人,你大門不出,更不會了。”
虞秋懵了。
“丫鬟說你今日睡了許久,怎麽都喚不醒,可是三皇子那番話害你發了夢魇?”虞行束摸摸虞秋烏黑的長發,安撫道,“不怕,三皇子說話就是不中聽,今日散朝後陛下已經教訓過他了,賠禮不是已經送進府中了嗎?準是你夢魇纏身沒注意到。”
此時正是初春時節,鹿鳴宴剛過,距虞秋被三皇子嘲諷“美則美矣,可惜沒什麽腦子”才過兩日。
虞秋飲毒而死,再睜眼發現自己重回年初,她已發了半日的懵,好不容易熬到虞行束下值歸來,急忙将前世種種講與他聽,哪知他根本不信。
虞秋沒心思計較三皇子的事,着急道:“不是夢魇,是真的!千真萬确,我親身經歷的!”
此時的她長發未梳,淩亂地披在身後,柳眉緊蹙,眸中含淚,滿是驚懼與後怕。
虞行束見唯一的女兒這般憔悴,心疼極了,卻也不能任她将夢境與現實弄混了,輕嘆一聲,循循誘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還有你齊叔呢,他總不能也不管你吧?就算他不管,你餘伯伯和延宗也還在呢。”
虞秋怔愣了下,然後眼淚決堤,往他肩上一撲,嗚咽道:“齊叔他……走了,餘伯伯不肯幫!”
虞行束愣住,這女兒被他養的嬌氣,但什麽事都不長留心上,他已許久未見虞秋這樣委屈了。
靜坐着讓虞秋哭了會兒,他琢磨道:“你餘伯伯暫且不說,葛齊又沒有親朋,他能走去哪兒?”
葛齊自虞秋六歲起就負責保護她,有一身好武藝,在府中算是半個主子,虞秋也沒想到他會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棄自己而去。
可事實就是如此,她爹最信任的兩個人,一個默然道別後走了,一個閉門不見,只留剛滿十六歲的虞秋在最困苦無助時風雨飄零,遭了許多苦難。
她解釋不清,怎麽說都不能讓虞行束信服,急得眼淚簌簌往下落。
虞秋抹着眼淚,忽地想起醒來時莫名出現在身邊的玉佩,急忙将東西拿給虞行束看,“我有證據,這個,這個是太子侍衛給我的,太子就是見了它才答應幫我的!”
“太子明德惟馨,澧蘭沅芷,行的是巋然君子風,就算沒人幫你說話,他也會幫你的。”虞行束擺擺手,耐不住虞秋将玉佩遞到他鼻尖上了,他頭往後仰粗略瞟了一眼,道,“這麽普通的玉佩算什麽信物,街道攤販上不全都是嗎?”
虞秋忽略了他對太子的評價,辯駁道,“你仔細看,它看着不起眼,但絕非普通物件。”
見虞行束不以為然,虞秋急躁,雖然她也覺得這玉佩很普通,但太子都認的信物,怎能是平凡東西。
“你不信?那好,你等着,我這就拿它去見太子,你看他認不認!”
“他不認識,會把你當做瘋子。他若是認識,會奇怪你從哪裏得到的這東西。”
虞行束的話讓虞秋一口氣沒能緩過來,捂着胸口咳了起來。
前者就算了,若真的是後者,太子一定會讓人來暗殺了她!說不準還是讓浮影來!
玉佩的事情被駁回,虞秋沮喪極了,蔫頭耷腦,風霜欺淩後的萼綠君一樣。
因為妻子早逝,虞行束對這個女兒多有嬌寵,最怕她流淚了,想哄她開心,就順着她的話問:“你說夢中爹死了,那爹可有什麽遺憾事?”
虞秋想了一想,爹爹死前确有遺憾,一是沒能早日将她嫁出,為她找個可靠的安身之所,二是……
她将眼中淚花眨去,認真道:“爹你最後悔拘着我修身養性,說該吃吃、該喝喝,人生在世,就該及時行樂。”
虞行束眉頭皺起,靜看她片刻,緩緩道:“秋兒,你老實與爹說,其實你就是貪口腹之欲了才編出什麽前世今生的夢吧?”
虞夫人在虞秋八歲時去世,那之後虞行束未再娶,精心養着這麽一個女兒,只望着她康健長壽,故時刻遵循醫書上的養生要點:口中言少,心中事少,腹裏欲少,自然睡少。
口中言少,這一點他父女倆努力多年都未能做到。
心中事少,虞夫人就是思慮過重而死,這一點上虞行束尤其注意,多年來,把虞秋養得心寬體胖,萬事眼前過,心上不留痕。
腹裏欲少,虞家養生,每月只有五日有葷腥,廚子不管做什麽,都是煮熟後灑一勺鹽,在家,虞秋最多只能吃個七分飽。
自然睡少,府中沒人睡懶覺。
其餘的都行,就是口腹之欲難忍,虞秋自小就喜歡與餘延宗兄妹倆玩耍,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餘延宗隔三差五會帶她去外面吃些美味。
虞秋萬萬想不到,爹爹竟然這麽懷疑她,眼前有些發黑,扶着額頭道:“誰會為了吃編造……”
她倏地停住。
還真的有人會為了一口吃的編造謊言!
虞秋雙眸一亮,急聲道:“我知道了!爹爹你不信我,那你等着,再過幾日,四皇子會宴請六皇子,結果雙雙中毒,兩人還會大打出手。”
上輩子這事與他們府上沒有一點關聯,方才提及吃,虞秋才想到這茬。
“不許編排皇室!”虞行束呵斥了一聲。
他顯然是不信的,虞秋不怕他呵斥,也不與他争辯,只是高聲道:“你等着瞧就是了。”
與虞行束的談話不了了之,虞秋沒法讓他相信自己,只能等,等自己所說的話成真,由不得他不信。
她抓着手中的玉佩,這是唯一一件能證明她的确死過一次的東西。
一會兒回憶着上輩子的遭遇,一會兒想着接下來該怎麽辦。
葛齊與餘家,毫無疑問,都是不能信的。陷害她爹的那人手段狠辣,就算提防了也未必有用,得找個靠山才行。
虞秋對朝中事所知甚少,掰着手指頭數了許久,也只想起方太傅、公儀将軍這幾個大臣……再有的就是幾位皇子……
虞行束死前曾說,害他的人,他們家招惹不起,那必定是位高權重。她更要慎重些,萬一正好撞進人家手裏就慘了。
虞秋左思右想,沒能想出法子,便換了個思路。
前世已了,但該報的恩還是得報的。
浮影與太子對她都有恩情,可是要怎麽報恩成了難處。
虞秋翻來覆去半宿,等遠處的街巷中遙遙傳來了雞鳴聲,才有些許睡意,将玉佩往枕下一塞,合眼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不安穩,朦胧間,虞秋到了一處瑰麗的宮殿,入目是錯彩镂金、金階玉壁。
似乎是在內室,她覺得奇怪且陌生,迷迷糊糊左右打量着的同時,扶着明黃金帳向外走去。
沒走幾步,看見了一個雕龍金柱,巨大的金龍盤繞在柱子上怒目俯視着,眼若銅鈴,五只利爪勾起,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就要朝着來人飛撲下來。
虞秋看得心驚肉跳,五爪金龍,是皇帝的象征吧……
她這是到了哪兒?該往前去還是後退?怎麽離開?
她駐足不前,環視四周,只覺周遭鳥革翚飛和金光爍爍的寶器珍玩刺目耀眼,她眯了下眼,突然看見前方有暗紅色的液體緩緩在白玉地面滲開。
虞秋遲疑着靠近,将要到了簾帳旁邊時,鼻尖嗅到了厚重的血腥味道。
這味道她太熟悉了。
剎那間,寒氣從腳底板升起,轉瞬流蹿到四肢百骸,她僵硬在原處,這才發覺,空氣中彌漫着的是冰冷的肅殺之氣。
“殺就殺了,你想怎樣?”有個聲音冷冷說道。
虞秋聽得心慌,想轉頭逃離,可雙腳虛軟不聽使喚。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該躲避,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催着她,讓她掀簾去窺探。
她腦中閃過前世種種,最終咬牙掀開了簾帳的一角。
沿着地上的血跡往前看去,只見殿中堆積着無數的屍首,血肉翻滾,處處猩紅,殿中四個盤龍金柱将金殿高高支撐起,卻與旁邊描金的千裏江山壁畫一樣未能幸免于難,皆被揮灑上猩紅血跡。
正中央,黑壓壓跪着一群身穿蟒袍的臣子。
虞秋面色蒼白,心若擂鼓幾欲跳出,她默默把顫抖的手壓在心口,試圖将心跳聲壓下去,壯着膽子朝高處看去。
地上鋪着的獸皮絨毯被血水浸透,花紋早已看不清,順着一層層臺階向上,映入眼中的是玄色金縷靴,緊緊束縛着修長的小腿,隐隐可見其健碩有力。
虞秋閉了閉眼,沉氣凝息,緩緩換了兩口氣,視死如歸地睜了眼。
殿上是一個男人,那象征着無尚權利的奢華龍椅被他踩在腳下,染了血的衣袍随意地撩在膝上,就這樣一腳踏龍椅,一腳撐地,微微向前俯視着跪在下方的文武百官。
偌大的龍椅上,還有一個無力地癱着的人,身着龍袍,心口插着一把大刀,鮮血汩汩冒出,已将龍椅染紅大半。
“太子弑父行兇,妄為……”
跪在階下的一個大臣怒目高聲斥罵起,一句話未說完,就見踏着龍椅的人抽出染血長刀,登時如被掐住脖子一樣停住。
太子從容不迫地用彈了彈刀刃。
血滴如珠,從寒鋒上濺起。
大臣臉一熱,伸手去撫,看見手指上沾的是鮮紅血水。
血水來自那把長刀,長刀是從喪命的皇帝心口抽出來的。
他打了個哆嗦,猛地低頭叩拜下去。
太子重新将長刀插回原處,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清晰地響在殿中。
虞秋猛地抽了口涼氣,手腕一抖将金紗簾帳放下。
就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吸引了上面的人的注意力,隔着紗幔,虞秋清楚地看見一道陰鸷的目光刺了過來。
那雙眼好像一把利刃,夾雜着呼嘯的殺意襲到眼前,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絞殺。
虞秋一個激靈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是青綠色細紗垂帳,她雙手無意識地抓緊了,發現身下是精致的梨花木山水圓洞床,尋着清脆的鳥兒啼鳴聲望去,見洞開着的檻窗外天色朦胧,帶着露珠的桃花在風中微晃。
是天将亮了。
是她做了噩夢。
虞秋無力地癱軟在榻上,胸口劇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她扯了扯身上的錦被,這一動才發覺自己早已遍身冷汗,鬓發都濕透了。
仰躺着舒緩着心神,虞秋想不通自己怎麽會做這種夢,是太子……弑父奪權?
她捂着胸口喘氣,晃着腦袋讓自己将這噩夢忘掉。雲珩太子當的好好的,不可能做出這種泯滅人性的事。
就在她逼迫自己将噩夢遺忘的同時,隔着無數街巷的幽深宮殿中,有人徐徐睜開了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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