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當你的枕頭(一更)
陶二丫的墳墓一遷走, 周中擎心裏壓着的一絲不快就徹底煙消雲散了。
他腳步輕快地往回走,到家的時候,安六合已經把午飯做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說, 他們兩口子的廚藝, 各有各的特色。
他擅長做些養生的健脾暖胃的飯食,多半以湯粥為主, 口味不重, 偏清淡,整體以鹹口的為主。
那是常年照顧老人家養成的習慣,後來參軍, 又是自己照顧自己,便一直沒有太大的改變。
而安六合擅長做一些家常小菜, 酸甜苦辣鹹, 五味嘗遍, 還是更愛辣和甜。
他還是第一次吃她做的家常菜, 所以他看到一道白糖拌番茄時, 還挺意外的。
他走近些, 打量着正在切黃瓜的安六合,好奇道:“?????這是準備做什麽?”
“白糖拌黃瓜。”安六合理所當然地回道, 擡眸的時候對上周中擎那詫異的目光,這才想起來, 他們這邊的人好像不怎麽吃甜口的。
這個吃法還是她媽媽寧華夏教的,媽媽是南邊的人,那邊的口味偏甜。
所以安家的孩子們,也都養成了這個習慣。
安六合想了想, 還是問了一句:“你不喜歡吃甜的?”
“沒見過這個吃法, 不過可以試試。”既然他要和她一起過日子, 那肯定要試着接受她帶來的新鮮事物。
他想,她一定也會這麽做的。
等他把做好的飯菜端到堂屋的時候,安六合已經手腳利索的做了兩道不同口味的黃瓜出來。
一道是白糖拌黃瓜,這種做法往往把黃瓜切成薄片,撒上些許白糖,在清苦的年代品嘗一絲絲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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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則是炝黃瓜,黃瓜用刀身拍碎,形成不規整的塊狀段狀,準備好蔥姜蒜,熱油下鍋,爆出香味,加入食鹽和醬油,喜歡酸口的再加點老陳醋,喜歡辣口的可以加辣椒或辣醬,翻炒兩下,關火,淋在拍碎的黃瓜段兒上。
周中擎沒想到她這麽照顧自己的飲食習慣,很是動容。
這種互相默默為對方着想的感覺,實在是讓他心中暖暖的,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她。
是的,他愛這個女人,她姣好的容貌只是錦上添花,他更看重的,是她這顆秀外慧中的心,這顆心柔軟,細心,溫情,總是能給身邊的人帶來踏實可靠的感覺。
他是一個漂泊多年的游子,獨自在異鄉的每一個夜晚,都會望着天空的繁星出神。
那時候他就在想,他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在哪呢?
是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都不會出現呢?
軍營裏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偶爾有些文藝兵來彙演,才能見到一些個異性。
在漫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不抱希望。
誰想到,天意弄人,竟會讓他誤打誤撞,擁有了屬于自己的緣分。
這段緣得歸功于海島的出現,也得益于這段時間大大小小的事情,少了哪一樣,可能都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所以他很珍惜。
他一個人太久了,久到常常以老光棍自居,久到一開始對她動了情愫的時候,甚至是害怕的,是隐忍的。
他不知道她會怎麽想,畢竟,他曾經是雷凱的戰友。
可有些事情,就是這麽不講道理,他越是想壓制住,越是急速失控。
每一次見面他都雀躍萬分,每一次分別他都黯然神傷。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什麽時候開始被她牽動着。
也許是她冒險營救自己的時候,也許是在她為了給英招安個身份卻第一個想到了他的時候,也許……
也許更早,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旦開始,他就再也平靜不下來了,他渴望每天都能看到她,他渴望每天都能接近她,他期待着她能多看自己兩眼,他奢望着有朝一日可以被她的真心所擁抱。
他願意沉溺在其中,用幾十年的餘生,回饋給她他的全部。
好在,他的期待沒有落空,她是他的女人了。
她是這樣溫柔,這樣動人,她甚至只用一道平平無奇的炝黃瓜,就再次俘虜了他的心。
她真是個魅力無窮的女人。
他能成為她的伴侶,是他的幸事。
他笑着把剩餘的飯菜端到堂屋,在八仙桌上擺好,随後招呼道:“媳婦,來,幫我把八仙桌搬到中間。”
再把修好的凳子端了過來,去院子裏拿來紙錢和火盆,因為他這次回來就是祭拜親人的,所以要在家中先請逝去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吃兩口。
這是大江南北很多地方共有的風俗,安六合那邊也不例外。
她幫着點火,跟着磕頭,恭恭敬敬的,以周中擎媳婦的身份,寄托了自己的哀思。
她在心中默默祈禱:願她的周中擎一切順遂,在今後不可預測的每一次征途上,都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全須全尾,不傷毫發。
許完願望,她站了起來。
蕾蕾不在,便由小傑幫妹妹磕了三個響頭,兄弟倆也各自磕了三個,等紙錢燒完,輕飄飄的紙灰便随着風,或飛往高處再落下,或卷向遠處再停下。
祭祀完親人,便撤了火盆,把盛好的飯菜倒回鍋裏,沾沾陽氣兒,再盛給活着的人吃。
兩口子又在廚房和堂屋來回折騰了幾次,叫上兩個小子,準備吃完了下午去上墳祭拜。
就在這時,一直在外面晃悠的周聰跑了過來,也不等周中擎招呼,一把搶了他手裏的筷子,坐下就吃。
剛吃一口黃瓜,就呸呸呸吐了出來。
白糖已經化作了糖水,那一盤黃瓜與普通的黃瓜片瞧着沒什麽區別,可一旦入口,那就不一樣了。
周聰是個喜歡就着大蔥啃窩窩頭的粗人,吃不來這麽甜膩膩的東西。
可他一擡頭,就挨了周中擎一記眼刀子。
他的三弟,周中擎周團長,為了幾片黃瓜跟他翻臉了。
親手撿起桌子上被嚼過一口的黃瓜,強迫他吃下去。
周聰苦着臉,想找安六合求情,安六合卻只顧着給孩子夾菜,理都不理他。
嘿這個小媳婦,居然跟她男人一個鼻孔出氣!
更可惡的是,周中擎還威脅他:“你吃不吃?不吃的話再也別登我的門!”
周聰只得苦哈哈地把吐出來的黃瓜又咽了下去。
随後再也沒碰那盤子黃瓜,他把筷子伸向了旁邊的炝黃瓜,還沒夾到,就被安六合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背。
他可委屈死了:“這也不讓吃?”
“我給我男人做的,他還沒吃呢,你吃什麽?你往後稍稍,等他不吃了再給你。”安六合才不會慣着他。
這麽大人了,被封建糟粕洗腦不說,還總是耍無賴蹭吃蹭喝,忒不要臉了些。
是,他昨天是幫了周中擎,可今早那一大盆皮蛋瘦肉粥也足夠回報他了。
那可是她男人做給她吃的,她自己都沒吃到呢,就被這貨全給獨吞了,太氣人了,後面讓他挑大糞,也不見人影了,臉皮這麽厚,就該拉他去當城牆。
安六合盯着他,見他把筷子伸向了番茄,只得別過臉去偷笑。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聰又嫌棄得喊叫起來:“怎麽又是甜的,天哪,老三你怎麽回事嘛!你明知我不愛吃甜的,故意氣我是不是?”
周中擎不理他,安六合笑道:“那還真不是,你早上不是嚷嚷要我做飯嗎,這頓飯就是我做的,你愛吃不吃吧。”
她自己吃得挺惬意的,白糖哎,在這個年代可是奢侈品。
要不是周中擎身份特殊,還弄不來呢。
就這,周聰還挑三揀四的,真是山豬吃不來細糠。
她繼續吃自己的,可苦了周聰了,他有點害怕,看着那中間那盤子清炒小青菜,不知道要不要下筷子,萬一又是甜的呢?
安六合也不告訴他,就由着他在那發愁。
後來還是周中擎夾了一筷子青菜給他,還勻了點炝黃瓜過去。
他吃一口青菜,美得不行:“唔,這個才對味,好吃。”
再吃一口炝黃瓜,簡直美得要冒泡了:“唔,這個最好吃,比我家谷雨做的地道多了。老三媳婦,這炝黃瓜該不會是我家老三教你的吧?”
“用得着教嗎?有手就會。”安六合平靜地陳述着客觀事實。
周聰卻覺得這是在挖苦他,心裏多少有點不高興,筷子一拍,不吃了。
可他嚼着嘴裏的,又覺得回味無窮,沒骨氣地再次拿起筷子,裝作無事發生,繼續吃。
安六合淡淡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算是把他的脾氣摸了個七七八八。
吃完飯,周中擎照舊讓周聰去洗碗,也許是吃人嘴短,雖然看着還是不太情願,但到底是沒有再嚷嚷什麽男人不該洗碗。
安六合把板凳收拾起來,去東屋看了眼櫥櫃上的老座鐘,已經下午一點了。
“幾點去上墳?你姥姥姥爺那邊也要去的吧?”她還不知道溫家在哪裏,要是隔得遠,還是早點動身的好。
周中擎早就算好時間了,跟安六合一起把八仙桌搬回靠牆的位置,應道:“還早,兩點半再去吧。”
大中午的,天又熱,他們回來也不是為了改造家園的,所以他沒同意安六合去後院折騰,連哄帶勸的,把她騙回屋裏去了。
兩個小子起得早,這會兒也困了,便回到西屋睡個午覺。
周聰瞧着自己也是時候溜了,便識相地把院門關上,出去了。
周中擎打了兩盆水進來,一盆洗手,一盆擦汗。
拾掇清爽後,他膩膩歪歪地跟着安六合上了床,右臂虛搭在她腰上,看着她的側臉,眼中的笑一波一波地溢了出來。
他撓了撓她的咯吱窩:“我知道你在裝睡。”
她笑了:“沒有,我睡着了,我不理你。”
他又撓:“理我一下。”
“不要,理你的代價太大了,我吃不消。”安六合背對着他,故意耍小性子呢。
周中擎樂了,幹脆趴在她?????身上:“那我自己來了?”
“你幹嘛?”安六合猛地轉身,雙手試圖把他往外推,“不準打擾我午睡!”
“誰說要打擾你了?我是說我來摟着你啊。”昨晚光顧着撒野了,兩人都沒有摟在一起睡過覺呢。
他把她往懷裏扒拉,手臂從她脖子下面穿過去,眼中滿是期許:“我就想當你的枕頭,恒溫的,全天候的,全年上崗無休的,好枕頭。”
“美得你!你胳膊這麽粗,我枕着落枕怎麽辦?”安六合其實是很開心的,她可喜歡抱着他的胳膊了,那一塊一塊的肌肉,滿滿的都是安全感。
所以她嘴上嫌棄着,身體卻很誠實,已經抱住了他的大粗胳膊,不肯撒手了。
枕在上頭,确實有點硬,她扭了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往他懷裏靠,這下好多了。
男人的回答讓她啼笑皆非,他說:“不會落枕的,實在不行你可以枕我的小臂嘛,那裏不算粗,高度也正好。”
“不要,太遠了。”女人家一旦真心實意想跟這個男人好,那就恨不得近一點再近一點,哪裏能忍受那麽長的距離呢?
實在不行,她就不枕了,只要後腦勺能抵在他的臂彎裏,就跟枕頭沒區別了。
但有一點,她要近,足夠近。
所以她二話不說,直接鑽到了他懷裏,隔着單薄的襯衫,緊緊地貼在了一起:“我睡咯,你不準再撓我了。”
“嗯,不撓。”想撓也得忍着,他不寵着她誰寵呢?
她可是他的媳婦啊。
他美美地吻了吻她的頭發:“睡吧,到時間我喊你。”
他的計劃是很完美的,只可惜,很快就有了不速之客,打破了午後難得的寧靜。
周中擎聽着門外的呼喊聲,看着懷裏剛剛睡着的小媳婦,很有些煩躁。
他起身出去,一看來的是他小姨,就一句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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