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在遲意深消失的那幾天, 簡露不止一次來過位面超市。

她把這當做一個勢在必得的挑戰，拿出了比以往對待任何一個收購項目都要嚴苛認真的态度。遲意深消失了，但他留下的痕跡沒有消失, 他手上那個紋身式樣的終端正是出自山海集團，她将銷售出去的幾萬個同款終端一一溯源追查，終于查到了他手裏終端的來歷, 并且利用山海集團在信息網絡上的權限同步了他的浏覽記錄，發現他搜索了這個世界的歷史、搜索了武器的使用集錦。

雖然遲意深離開後, 他的終端信號也徹底消失，但這并不妨礙她在心中的猜測上加重砝碼。她确信遲意深來自一個科技落後的低端文明，唯一無法解釋的只有他能穿梭不同位面的能力, 但那只是遲意深自己的說法, 簡露不信這其中沒有掩飾的成分, 位面超市所擁有的力量甚至超越了地星，如果遲意深那個世界的科技已經到達了這個地步，那麽超市內售賣的物品為什麽都是低端産物？

而初見遲意深時, 她的義眼就一遍又一遍掃描過, 遲意深只是個身體孱弱的普通人，他身上不具備任何特殊的能量, 特殊的只有這間超市！

答案只有一個, 遲意深只是一個意外得到了位面超市的幸運兒。

在解出這個答案後，簡露心中的欲望就徹底燃燒了起來, 如果她能得到位面超市, 如果山海集團能得到操縱位面穿梭的技術, 那麽……

然而這欲望之火美則美矣, 燃燒過後就只剩下一堆灰燼。此時此刻簡露難堪地站在原地, 還沒有從剛剛遲意深那熟練拆解武器的動作中回過神來。

這怎麽可能？六天前他還在浏覽武器使用集錦！況且他這副純天然的身體沒有接受過任何改造, 他的雙手也幹幹淨淨，沒有任何長久訓練後必然會留下的繭子，以他的身體力量甚至達不到某些高端武器的操作要求，哪怕連練習都會損傷身體……這種垃圾一樣的體格，他是怎麽做到的？

簡露無法理解，但是剛剛發生的一切騙不了人，這位位面超市的店主，完美地隐藏了銳利的那一面。

而她竟然被欺騙了！簡露面上有吃驚、有疑惑、有難堪、有顧慮……複雜的神情出現在她習慣了高高在上的臉上，形成了明顯的割裂感。

遲意深：“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嗎？”

這位年輕的店主仿佛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大事，他依舊站在原地，神态平和乃至彬彬有禮。然而這一刻，他在簡露眼中的形象，一剎那間就從孱弱的蝼蟻變得高深莫測。

簡露先前對他的認知被擊碎，她無話可說，心中滋生了後悔的情緒。但她不是後悔剛剛對遲意深的冒犯和威脅，而是後悔自己沒有将情報調查清楚。可恨，要不是為了搶先帝國政府一步，她也不會匆匆忙忙犯下這種錯誤。

簡露盯着他看，“你搶過了武器，為什麽不殺了我？”

遲意深面色平靜，“在我的老家有個習俗，開店注重和氣生財，如果店內發生了命案，會破壞店內的風水財運。”

簡露聽不懂「風水」是什麽，但她能明白「財運」的意思。果然是低端文明，居然還迷信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說法。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升起，簡露就想起剛剛被遲意深搶走武器的一幕，她面色又僵了僵，半晌沒有出聲。

遲意深見她沒有話說，當即就下了逐客令，正要詢問系統有沒有拉黑功能，忽然發覺室內微風一卷，然後簡露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甩飛了出去。

遲意深：？？

系統語氣憤怒：“不守規矩的顧客、威脅店主的垃圾！壞人！本系統要狠狠懲罰你！”

遲意深的目光透過落地窗，看到簡露飛出去老遠，甚至越過了那些包圍住這裏的安保人員，然後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重重摔在了地上，緊接着就有好幾個帶着攝像球的主播圍了上去，遲意深眼尖地看到其中還有鄭羅澤的身影。就是那個明明肚子不舒服卻還要堅持吃零食最後被醫院拉走的勇者。

他打開了手上的終端，發現鄭羅澤果然開了直播，标題十分勁爆：驚！山海集團負責人當街自爆核心機密。

遲意深不可避免生出了好奇，然後點進去一看，發現是簡露的機械心髒漏電了……

這可……真有夠核心的。遲意深好奇道：“系統，你剛剛做了什麽？”

系統立刻解釋：“宿主我沒有做什麽，我只是聽見她一直攻擊宿主是天生原裝，所以用權限把這個危險分子身上的機械成分都弄壞了。”

系統得意洋洋，“她身上的機械部分是山海集團的最高新技術，造假不菲，而且其中有幾個部件極其昂貴，這次她如果要全部更換，就要狠狠花上幾個億信用點，如果她不舍得這筆錢，就要忍受身體機能不如以前的折磨。”

這種感覺就好比讓一個正值巅峰狀态的年輕人忽然要接受一副年老孱弱的軀體，任何人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是秉性傲慢的簡露呢？

經過這件事，遲意深原本以為自己再不會跟山海集團有聯系了，結果就在簡露摔出去不到二十分鐘，立刻就有人上門了，那是個年紀比簡露大許多，看起來飽經風霜的中年男人。

相比起簡露的傲慢和鋒芒畢露，這個男人的氣質看上去分外內斂沉穩，表面上對遲意深十分尊重，他對遲意深介紹，說自己是山海集團的董事，簡露是他不成器的侄女，親自前來是為了替侄女的魯莽道歉。還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其實都是簡露自作主張，并且表示簡露的言行并不代表山海集團的意志。

他的态度太過理所當然，以致于遲意深忍不住想起藍星上每當出事就被推出來頂鍋的臨時工。

這位簡董事的語氣和表情看起來都分外誠懇，“我們山海集團真的非常希望能與您達成合作。關于獨家授權的事情，也是可以再商量的，如果您實在不能接受，我會回去說服所有股東。”

遲意深冷不丁問，“據我說知，山海集團并不經營高端武器的制造和售賣吧！”

這确實是山海集團的短板，也是山海集團至今無法真正取代皇室話語權的原因之一。遲意深接着道：“既然這樣，那也沒什麽可說的了，我想山海集團目前還不具備達成這筆交易的資格。”

被如此直白地嘲諷，簡董事的臉上閃過惱怒，然而不等他發作，遲意深就把他「請」出去了，連帶着他帶來賠罪的禮物一起。

看着簡董事飛出去時怨恨的眼神，遲意深暗暗想，得虧自己如今身在位面商店的保護規則之下，不然他真懷疑自己下一刻就會以背部身中八槍的方式自殺身亡。

遲意深其實并不意外山海集團的做法。或許在局外人看來，以簡露為代表的資本太過愚蠢傲慢，但是資本家本來就是一種受利益驅使、會為了鯨吞眼前利益而不管未來洪水滔天的物種。只要利益足夠，資本就敢于冒着被絞首的風險，更何況只是威脅一下他這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店主呢？

在他們看來，他遲遲不肯答應合作，還有向帝國政府靠攏的趨勢。一旦政府拿到了殺蟲劑的獨家授權，山海集團的勢力必然要縮水，他們在他身上幾乎得不到任何利益，但與此相反，如果能脅迫他答應合作、乃至從他口中逼問出位面超市的秘密，那他們将獲利千倍萬倍！這巨大的利益沖昏了資本家的頭腦，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們甘願冒險。利誘哄騙不成，就直接武力威脅。

遲意深相信此前他們也冒過不少風險，只不過這一次失敗了而已。

哦，或許在他們進行風險評估的時候，也對自身過分自信了。

而且外面圍着的那些安保員也不是那麽沒用，要不然山海集團也不會每次只來一兩個人，連武器都要偷偷摸摸變形成箱子。

他思考間，聽見系統提問，“宿主，目前看來，山海集團給出的條件比帝國政府好上一截，他們願意用一萬五千的信用點購買殺蟲劑，并且還表示願意在獨家授權上面讓步呢！如果他們願意放棄壟斷，您會答應和他們合作嗎？”在系統看來，雖然他們送了山海集團的人兩次飛翔套餐，但是他們有獨一無二的殺蟲劑啊！山海集團肯定會妥協的。

遲意深卻搖頭，“不會。”

系統不太明白，“藍星不是有句話，商場上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嗎？難道宿主您是因為山海集團沒有高端武器出售嗎？可是您賺到信用點也是可以從這個位面購買武器的啊！”

遲意深摸下巴，“大概是因為我是一個規矩本分并且目光長遠的商人吧！”

系統：？？

遲意深解釋道：“在用終端查詢這個世界的信息時，我有意無意間看了不少山海集團的廣告。有營養液的、有機械義體的等等……看！”他指了指對面高樓的巨幅海報，“就連商業街上也有不少山海集團機械義體的廣告，他們宣揚機械造物的好處，宣揚機械義肢的便利與安全……但如果機械造物真的那麽完美無缺，生物研究所為什麽執着于天然生物的研究呢？”

系統：“宿主您看出了機械造物的缺點？”

遲意深搖頭，他又不是全能超人，他哪裏那麽厲害能在山海集團的信息操控下單憑自己一雙肉眼看穿高科技？

他道：“當一件商品能帶來巨大利益的時候，它的宣傳廣告就不可信了。而資本最擅長的就是利用信息差愚弄民衆。”他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就是他出身的國家全面禁止香煙廣告，甚至強制要求香煙包裝盒上必須帶有「吸煙有害健康」的字眼。假如國家上層沒有明令禁止，那麽資本就會不要臉地用鋪天蓋地的廣告告訴民衆吸煙有益身心健康，并且在互聯網上全面封殺那些普及香煙危害的觀點。曾經的槟榔廣告就是一個例子。

“山海集團為什麽迫切想要殺蟲劑的獨家授權？一是因為他們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二是他們想要控制殺蟲劑流入市場的數量。”

系統震驚：“為什麽？他們不是為了控制蟲災才收購殺蟲劑的嗎？”

遲意深：“如果把蟲子都滅光了，那山海集團的防護服、山海集團的機械義體賣給誰？”

資本帶來的只有剝削、鮮血和一地狼藉，他們不會對世界的發展進步有一絲一毫的貢獻。

遲意深沒有忘記自己的金手指從哪裏來，他不會忘記各個世界意識對于和平和進步的渴望。

他從那份壟斷協議裏就看出山海集團是個什麽貨色了。

況且就算沒有這一層顧慮，哪怕是站在一個商人的角度，他也不可能和山海集團合作，畢竟……他還想要輔助世界進化的成就獎勵呢！他有預感，如果錯失這份獎勵，他一定會後悔的。

系統在宿主的解說下終于明白了，但很快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宿主在看到壟斷協議的時候就不打算跟山海集團合作了，那麽剛開始時為什麽還要讓他們和帝國政府競價呢？”

遲意深：“一開始是為了通過競價擡高政府的收購價格。另一方面……”他露出一個愉悅的笑來，“看着自己的商品被人搶着競價購買，對于一個商人來說，當然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

叮鈴，超市的門鈴再度響起，遲意深擡眼，時陵午等人低眉順眼地跟着一個高大男人走了進來。

遲意深見狀眉眼微揚，他等待了許久的人，可算是來了。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說好的十八點我竟然遲到了這麽久，為了督促我暗示更新不摸魚，從明天起遲到超過半小時，第二天就雙更補償。

所以明天有雙更補償。

另外，我是第一次嘗試這種題材。寫得可能不是那麽好，也可能會有一些我本人都看不出來的bug，如果有童鞋注意到了，歡迎指正，如果有道理我會盡力補全。

感謝在2022-05-28 23:56:00-2022-05-29 18:54: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鋀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墨如沉水 10瓶；奈何一笑、小怪獸、時光倒流 5瓶；喵大人 3瓶；想想 2瓶；一念之間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