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左勇家沒多餘的客房,為了讓我睡得舒服,阿茂只能搬去和左勇睡,我一個人睡阿茂的房間。
阿茂的床很大,還有電熱毯,但我睡得仍然不是很舒坦。不關床的事,是我思緒太亂,導致怎麽也靜不下來,翻來覆去熬到後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第二天起來,只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都很沒有精神。
“我就說你穿我們的衣服會很好看的。”
昨天我們回來時蘇朵已經睡下,沒看到我穿層祿服飾的樣子,今天我一起來撞見她,被她抓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
“你們夏人總說我們長得好看,但我覺得你們才好看呢,就像山林間的……兔子。”她用一種很新的動物形容夏人,聽得我不自覺眯起了眼。
我們普遍比他們矮小是真的,但兔子會不會過分了點?一聽就是食物鏈的底層,很挫的樣子。
“米夏,我一直很好奇,那個……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不要生氣。”蘇朵梳着兩條粗黑的麻花辮,辮子裏編着彩色的帶子,背着手吞吞吐吐的。
“啊?你說呗。”
“嗯,就是……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臉?”她用最純真最無辜的表情,問出讓我最摸不着頭腦的請求。
“就一根手指。”看出我的遲疑,她伸出自己的食指保證道。
“呃……行吧。”我話音剛落,眼前的少女就迫不及待把手指戳了上來。
指腹落在我的臉頰上,蘇朵瞪大眼,連着戳了好幾下,随後拿開手指,驚叫着跑開了。
“哥,真的很軟!像棉花一樣!”
之前也沒見左勇他們人影,但她一叫喚,兩兄弟就紛紛神出鬼沒的現身了。
三個人圍住我,蘇朵眼睛亮晶晶地指着我的臉頰道:“就是這裏,跟我們不一樣,軟得很……”
眼看左勇上手要摸我的臉,我連忙雙手環胸護住自己,退後了一步。
“幹什麽?誰允許你們這些臭男人碰我了?”
左勇跟阿茂對視一眼,都不用溝通,上來一左一右就把我架住了,完了一人一邊掐我的臉。
“哇,真的好軟哦!”邊掐還邊發出臭不要臉的贊嘆之聲。
我雙拳難敵四手,掙脫不過,只能擺爛,任他們對我上下其手。
“昨天我看他屁股就知道,他身上的肉全是軟的。”
我橫了說這話的阿茂一眼,用被拉扯的變形的嘴道:“放屁,還四有硬的地方……”
打鬧間,左勇阿媽揚聲朝裏邊喊了句什麽。
我還在覺得她話裏某兩個音節好耳熟,左勇他們已經停下動作朝門口看過去。
有誰來了嗎?
我順着他們視線也看了過去,猝不及防間與不遠處的賀南鳶四目相對。
他站在院子裏,與我們隔了一段距離沒有再近前,眉眼像是壓了霜雪,看一眼都要被凍個激靈。
我下意識揮開臉上的鹹豬手,心虛地背過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袍子。整理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我心虛個什麽勁兒,他賀南鳶是我誰啊我要心虛?
“恰骨!”左勇完全沒察覺我跟賀南鳶之間得暗潮洶湧,已經樂呵呵地迎了上去。
聽他們談話我才知道,是左勇叫賀南鳶來的。左勇大伯家有個馬場,今天下午說好了要騎馬進山玩,左勇可能也想當個和事佬,幫我們調解下紛争,就背着我把賀南鳶叫來了。
接下來無論是吃飯還是出行,他都有意無意将我跟賀南鳶倆湊在一起,連挑馬的時候都特地囑咐賀南鳶要他看着我點,仿佛我一個快十八歲的人生活還不能自理一樣。
“不用,我會騎馬,我小時候學過。”雖然已經是小學的事了。
借助梯子,我爬上馬背,不是很熟練地調整方向,所幸我身下這匹小白馬還挺聽話,也給我調過來了。
就這樣,加上充當向導的左勇大伯一共六匹馬,排成松散的一長列,我們緩慢朝山裏前進。
左勇說這些馬都是賽馬,有自己的名字,但他說的名字太難記了,所以我給我的小白馬重新取了個名字。我叫它“托尼”。
托尼是匹有着拉風齊劉海的小馬,今年剛剛滿兩歲,還是個大寶寶。比起那些沉穩的老馬,它性子更活潑,也更容易被外物吸引去注意力。
三不五時,它就要離開隊伍獨自去路邊啃兩口積雪,或者吃兩片樹葉。不管我怎麽催促夾腹拎缰繩,它都沒有在理的,就很有個性。
它停在瀑布前喝水,瀑布水濺到我臉上就算了,吃樹上樹葉,結果樹上的雪全部塌下來落我滿身也算了,但是它嘴饞去吃荊棘叢裏的漿果,多少有點不顧我死活了。
“等等,你別過去啊托尼!操好痛!”我擡手擋住臉,手上臉上很快被枯樹藤一樣尖銳的荊棘劃傷。
情況危急,慌亂中別說控馬,我連缰繩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松脫了。身體越來越歪,眼看就要摔下馬,耳邊這時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夾緊馬肚子,別動!”賀南鳶的聲音順着冰冷的空氣湧入我的耳朵。
我睜開緊閉的眼,看到他驅馬來到我身旁,俯身抓住我松開的缰繩,一夾馬腹,将托尼牽出了荊棘叢。
“天啊,米夏你沒事吧?”蘇朵他們應該是聽到我剛才狼狽的喊叫,這會兒全都調轉馬頭過來找我了。
我看了眼自己滿是血口子的手,很想說一句“有事”,但礙于有女生在場,不能丢了堂堂男子氣概,只能抹一把額頭上的血,故作輕松地說道:“皮外傷而已,小意思。”
“可是你眼圈都紅了耶,你真的沒事啊?”阿茂用着還未掌握純熟的夏語直白道,“你看起來好可憐哦。”
臉上手上一片刺痛,我還在強撐:“沒、沒有啦,是剛剛雪進眼睛裏了……”
賀南鳶從馬上翻下來,直直走到托尼跟前,将手伸給了我。
“下來,你騎不了這匹馬。”
我盯着他遞過來的手,半晌沒動作。
“米夏,你跟賀南鳶一匹馬吧,別自個兒騎了。”左勇也湊過來。
我知道他是好意,但一想到等會兒我倆騎一匹馬會有多尴尬,還是拒絕了。
“不了,我和阿茂一起吧。”說着,我自個兒扶着馬鞍下了馬。
賀南鳶愣了愣,看着我雙唇動了兩下,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顧忌周圍人多,還是咽回去了。
我瞥開眼,朝阿茂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托尼被拴在了賀南鳶那匹馬的屁股後頭,只要它想亂跑,那匹馬就會很不耐煩地回頭沖它打響鼻,兩條後腿還會不停在原地亂踏。在我手裏完全不受控制的小馬不多時就變得安分老實起來,馬尾一甩一甩的,好像很無聊的樣子。
回到左勇家,左勇阿媽看到我被劃傷的臉吓了一跳,捧着我的臉不住查看。我雖然表現的很淡定,一個勁兒說自己不要緊,但當進到洗手間終于照到鏡子的時候,還是被吓了一跳。
額頭上和臉上有不少頭發絲一樣細細的血痕,血已經凝固了,手指碰到也不疼,但用毛巾擦的話就會有點刺撓。只是擦了兩處我就不耐煩了,丢下毛巾,洗了個手就出去了。
賀南鳶留下吃了晚飯,查塔叔還拉着他喝了不少酒。他們層祿人似乎都挺能喝的,連蘇朵這樣的姑娘家也不例外,連喝兩大碗米酒依然面不改色。
吃完了,左勇問賀南鳶要不要今晚幹脆住下來,賀南鳶擡頭看了我一眼,擺擺手,起身就要走。
“你跟我回去嗎?”我以為他直接就走了,想不到他經過我身邊時竟然特地停了下來。
我沒個準備,一下撞進他深沉的淡色雙眸中,心髒都漏了一拍。
“不,不回。”我錯開眼,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不要心軟,小超沒發威,說明這個走向沒問題,堅持住了,堅持就是勝利……
視線裏,賀南鳶的手稍稍擡起,又緊握成拳收了回去。
最終,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左勇家。
我是不是做太過了?
是我自己要跟他來厝岩崧的,現在又把他一個人丢下跑別人家玩,總覺得不太地道。而且講道理,他不接受我也不是他的錯,我把告白失敗的挫敗全都怪到他頭上,實在很普信……
在我不知道第幾次看向門口時,左勇終于忍不住發聲了:“你要是想追上去你就追上去,兩個大男人,啥事是打一架解決不了的?解決不了那就打兩架!”
本來就在猶豫,經他這一激,我噌地就站起來:“我回去了!”大聲說完,我一刻不耽擱地往門口奔去,奔一半又回來,原地跑步道,“那我衣服怎麽辦?”
蘇朵急急跑進屋子,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我的外套:“其它我阿媽洗了,你什麽時候有空回來拿就行,或者我們改天給你送去。”
接過外套,我再次向他們一家道別,轉身追賀南鳶去了。
也不知道是賀南鳶走得太快還是我實在走得太慢,追了一路,任是沒追上。倒是能遠遠看到他在前面走,可打電話給他,他就跟沒聽見一樣,始終沒接。
長長的坡道上,他的身影落寞又孤寂,緩慢地向着高處的神廟前行。
我追随着他,氣喘籲籲地,按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髒,終于在他即将踏進神廟的時候,将彼此間的距離縮短到出聲就能叫住他的地步。
“賀南鳶!”
他身形一震,驀然回首,表情是全然的錯愕。
我三步并兩步地跑向他:“你怎麽不接電話?”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皺眉道:“不小心……設了靜音。”
小樓裏安安靜靜的,暖爐裏燒着柴,黎央不在樓下。賀南鳶讓我坐到沙發上,轉身從櫃子裏翻找出一瓶酒精棉球坐到我邊上。
用自帶的塑料鑷子夾了團瓶子裏的酒精棉球,賀南鳶小心翼翼地将其按到我臉上的傷口上。
“有看上的嗎?”
我擰着眉,反應了會兒才明白過來他這話什麽意思。
我昨天說要挨家挨戶敲門把跟我看對眼的帶回海城去,現在他問我有沒有看上的。
不愧是你啊賀南鳶,氣人有一套。
“有啊。不過可惜我看上了,人家沒看上我。”
“為什麽沒看上?”賀南鳶垂着眼,手上動作很輕,聲音也很輕。
我專注地盯着他的臉,不放過他臉上一星半點的表情:“他嫌我是個夏人。”濃密的睫毛一顫,我心裏生出點詭異的爽快來,接着說道,“他不想跟我在一起,但又想繼續跟我做朋友,就當不知道我喜歡他,天天這麽釣着我。”
“詭計多端的層祿人嘶……”
他手上力道驟然加重,棉球都快怼進我的傷口裏。
這疼痛激起了我的脾氣,也激起了我身為雄性的勝負欲,我突然發難,一把将他推到沙發上,然後整個人騎在了他身上。
“你有本事就打死我!”熟練地放出狠話,我揪着賀南鳶的衣領,猛地俯身,準确地吻住了他的唇。
軟軟的,涼涼的,從唇縫裏流出絲絲甜膩醺人的酒味。我閉上眼,忍不住伸舌頭舔了舔,後頸下一瞬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掐住。
我沒有管,不怕死地把舌頭伸了進去。那只手的指尖微微抽搐着,好像完全被我的操作震驚的不知要如何是好了,一時竟然也沒掀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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