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驿館裏的孤兒寡母

次日改道而行,在延城驿館留宿。

這日到達延城不過申時左右,還挺早,太陽尚斜斜的挂在天上,只是因為下一處驿館又距離太遠,只得停止趕路。

徐初盈下了馬車,與燕王一同往驿館後頭走去,一陣婦人的哭鬧聲從左邊院落飄過來,其中還夾雜了孩子的哭聲,徐初盈心中一軟,腳步情不自禁的慢了下來。

燕王原本是不在意的,見狀亦微微頓步,睨了她一眼,示意延城縣令上前,沖那邊哭聲的方向努了努嘴:“怎麽回事?”

這位蔣縣令臉色一白,忙拱手陪笑道:“王爺息怒!王爺息怒!下官馬上叫人趕他們走!”

心中暗罵那一家子好不曉事,沖撞惹惱了王爺,她當得起嗎!

“這位大人,”徐初盈忍不住道:“王爺問你怎麽回事,你可還沒回答呢!”

燕王聽了這話,怔了怔,眼底忍不住劃過一抹笑意,便不做聲,算是默許了她的話。

徐初盈雖沒有看他,實則捏了口氣,見他沒有發作自己反而默認了,心下暗松。

蔣縣令一愣,只得吞吞吐吐的吱唔道:“回王爺、王妃,那婦人,那婦人乃是前任吳縣令的妻子兒女,吳縣令上月猝死,她們孤兒寡母沒錢住客棧便一直住在這驿館之中,還沒來得及啓程回鄉。下官見他們可憐,也由着他們了。可今日……既然要招待王爺王妃一行,他們再待着自然就不合适了……都怪下官安排不周,下官馬上叫人讓他們搬走!”

徐初盈不由暗嘆,想說什麽又忍住了。

燕王卻看向她,笑道:“王妃以為如何呢?”

徐初盈見他問了,自然要說的,便陪笑道:“他們孤兒寡母的已經夠可憐的了,況且又是官員遺孀,好歹她的夫君也是為王爺效過力的,不如,就算了吧!讓他們住着便是……”

“聽見了?”燕王看了蔣縣令一眼,道:“就按王妃說的吧!王妃說得對,那婦人的夫君好歹做過本王的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孤兒寡母落到這般下場,本王既碰上了,也不能不管!”

便扭頭吩咐綠鴛:“回頭給那婦人送二百兩銀票過去。蔣縣令,安排人好好送他們回鄉吧!”

“是,王爺!”綠鴛和蔣縣令一同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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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繼續往裏走。

綠鴛便忍不住道:“那婦人的丈夫好歹也是做過官的,怎的就這麽窮呢!”

徐初盈便笑道:“這是好事嘛,說明那位縣令大人是個清官呀!”

“可是,”綠鴛一撇嘴,又道:“就算是個清官,那縣令去世的時候,親友同僚前來上香燒紙,總有奠儀吧?怎麽至于連客棧都住不起!”

徐初盈“嗤”的嘲諷一笑,道:“綠鴛姑娘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太太死,壓斷街;老爺死,門羅雀’,奠儀,只怕沒有多少奠儀的。”

“什麽意思?”綠鴛呆了呆,然後“啊!”的一聲恍然大悟過來,也不由嘆道:“細想想,王妃說的,可不正是這麽個理兒呢!唉!”

頓時有點意興闌珊起來。

官太太去世,拜祭的客人車馬轎子能壓斷大街,那是在巴結官老爺;官老爺沒了,誰還去巴結毫無用處的孤兒寡母呢?

燕王卻瞧了徐初盈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王的王妃還真是博學多才,連這等話都知曉!”

徐初盈心中一凜,随即淡淡一笑,波光盈盈清澈無比的眸子坦然看了燕王一眼,道:“這等話,毫不稀奇的!”

她的話似乎有點太多了。

或許,因為那陪嫁隊伍二百多人的死潛意識裏她到底是愧疚不安的吧?

不管怎麽說,縱然她無能為力根本沒有辦法救得了他們,可是,無可否認,那些人都是因為她才會死的。

如果不是作為她的陪嫁,他們至少都還好好的活着!

她不喜他們,但也沒想過要他們死。

在聽到那孤兒寡母一家子的凄涼境況之後,她沒來由的就受了感觸、動了恻隐之心,好像做了好事、幫了他們,就能稍稍減輕一些心中的愧疚似的。

燕王想到她出身大理寺卿徐府,縱再受冷落,到底官宦之家,片言只字總會聽過,有此一言亦不為過,遂一笑置之。

一時,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他們不說,其他人就更不會說。

照例兩個人分開住宿。

燕王理所當然的住了最好的主院,而徐初盈主仆三個,則進了東邊的小院落。

不一會兒,蔣縣令夫人便前來拜見。

徐初盈一怔之下随即釋然:這是燕王的番地,地方官員對他這位主子的态度跟朝廷官員自然不同的,她這位王妃,也算是水漲船高了。

這位蔣夫人三十出頭的年紀,圓臉寬額,皮膚極白,看起來一團和氣。

穿着一身绛紫色葡萄花鳥紋的窄袖褙子、深紫色銀線挑邊的十八幅湘裙,梳着油光水滑的如意髻,顯得很是得體。

或許是之前一番對話的緣故,蔣縣令必定對她叮囑了什麽,蔣夫人對自己這位王妃很是尊敬客氣。

徐初盈初來燕地,自然也願意多多的了解這一方的人情風俗,對方表示出善意,她當然就笑吟吟的接了。

一個着意逢迎,一個有意探問,一來二去很快就熟絡起來,相談甚歡。

眼見時候還早,坐着幹說話也無趣。

便喚了銀屏,三人一同玩起了葉子牌。

在牌桌上的人,更容易放松下來,便是閑聊,也能多問出些沒有那麽多顧忌的實話來。

不想,三人玩得正歡的時候,燕王冷不丁的卻來了。

還沒讓蘇嬷嬷通報。

就那麽無聲無息的站在徐初盈的身後,看她手中的牌。

察覺到其他兩個人那怪異的表情和眼神,一頭霧水的徐初盈慢慢回頭,駭得手中的牌差點兒撒了一地!

“王爺!”徐初盈眸光一撩,随即又平靜下來,挑不出半點兒錯的對着燕王屈膝、福身,微笑道:“王爺什麽時候來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臣妾差點失儀了!”

燕王将她前後的表情變化看得真真切切,面對這樣一個瞬間又把自己調整到完美得無懈可擊的王妃,他沒來由的就有點氣悶!

看着她如此,他沒來由的便有一種将她的這份平靜撕破的感覺!

然而,這般柔順而恭敬的王妃,不正是他希望得到的嗎?

燕王一時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一種心态,瞪了徐初盈一眼輕輕一哼,俊顏微沉。

蔣夫人和銀屏也忙起身見禮,兩個人都有點惴惴。

這牌自然是打不下去了,蔣夫人也不敢再留下來礙眼,連忙識趣的陪笑告退。

燕王理都沒理她。

徐初盈只得沖她含笑點了點頭,蔣夫人如釋重負,忙不疊的退了出去。

燕王徑自在牌桌前坐下,目光一瞟,笑道:“倒是本王不請自來,擾了王妃的興致了!坐下,本王陪你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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