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陸明洲提着包袱進門, 擡眼愣住。貴妃榻上躺着位美豔的女子,唇紅齒白,膚如凝脂。擡眼便撞進一雙潋滟水眸之中。他皺起眉, 猛然收回目光,轉身走出寝房。

江清波眨眨眼,潋滟水眸透出幾分迷茫。

陸明洲幹啥呢?

門外, 陸明洲叫住經過的綠衣。“夫人呢?”

“???在寝房。”綠意看向寝房方向, 之前出來的時候小姐還躺在貴妃榻上呢。

不見了?

綠衣被自己吓住了, 想要沖進房門查看究竟, 但姑爺全身散發着冷氣站在面前, 她不敢動。

聽完對話的江清波:……???

她這麽大一個人, 陸明洲是看不見?

江清波走到寝房門口,剛對上目光就見對方移開眼, 一心盯着自己的腳尖。

“出去。”陸明洲冷聲說。

綠衣等人:???

小姐幹什麽惹怒了姑爺?

江清波:……???

她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看男人的行為, 怕是沒有認出她。

她大概是大魏朝第一個成婚大半年,被丈夫當成陌生人的妻子了。好歹也同床共枕過幾次,這男人真就一點沒認出來?

眼看男人眉頭皺的越來越深,隐隐有拔刀的跡象。江清波不再耽擱,立刻開口。

“夫君, 你站在門口是因為涼快嗎?”

陸明洲:???

這聲音,這說話方式……

陸明洲猛然擡頭,“你……是江清波。”

“夫君怎麽回事, 出去不過月餘。回來就不認識妾身了。”江清波嘆了口氣。“讓別人知道,又要傳我們關系不睦。太上皇知道了怕是要……”

“你好好說話。”陸明洲捏了捏眉心。

“是的, 我是江清波。咋地, 以為上頭又給你賜了個美人?”江清波手中的有也得團扇頓住, 拉下臉, 幽怨瞪着男人。“想的倒挺美!”

陸明洲:……

綠衣等人:……

小姐真是越來越勇了!

“你……你這臉怎麽回事?”陸明洲走進寝房,一邊打量江清波,眉梢緊皺。

“拔藥毒有點副作用,臉就腫了。”

江清波上前準備給他解開腰帶,卻被粗粝的大手推開。她眨眨眼,擡頭茫然看向男人。

陸明洲看看自己的手,咳了兩聲,“我這衣服髒,就不勞煩你。”

“髒嗎?”江清波偏頭疑惑,“看着像剛穿沒多久,我剛才還聞到一股皂角的味道。”

“……你聞錯了!”

江清波深吸一口,淡淡的皂角味飄蕩在鼻間。再看陸明洲堅定的表情,閉上了嘴。你說髒就髒吧!

哎,陸明洲出去一趟,潔癖變得更嚴重了!

陸明洲扔下腰帶,拉開外袍的手頓住,撇了眼一旁的江清波。合上衣襟轉身進了浴房。

江清波:???

剛剛看她一眼是什麽意思?怕被她看了身子?

以前這男人也沒這毛病啊!江清波翻了個白眼,出京一趟不僅潔癖重了,連人都變得有點別扭。

這趟出門發生了什麽不可言說的大事嗎?

陸明洲的別扭持續到吃飯。

江清波就發現男人總是盯着她瞧,她吃口飯的工夫,就被看了不下十次。半碗飯之後,江清波忍無可忍,放下筷子,擡眼與男人的目光對上。

“夫君有什麽事情可以直說,你一直看我,我心慌。”

陸明洲手中的筷子一頓,收回目光。“我沒事,你別多想。”

江清波:???

你沒事一直看我做什麽?但陸明洲不願意說,她又不能嚴刑逼供,只能作罷。

之後,陸明洲沒有再明目張膽地看,他的目光變得隐晦了,只感覺身上有一道目光一直停留,等她尋過去,陸明洲一準地盯着其他地方。

直到兩人躺在床上。江清波閉着眼躺在床裏邊,感覺到身上的打量依舊沒有消失。她在心裏猛翻白眼。這男人是沒完了?

“江清波?”

“ 你終于想清楚要說?”江清波睜開眼,偏頭看向男人。“說吧,哪家的姑娘,你想怎麽用什麽方式帶進門。讓位暫時是不可能了,畢竟太上皇賜婚。”

“……你胡說八道什麽。”

這男人一點都不經逗。江清波垮下臉。“那你說吧。”

“說什麽?”陸明洲一臉疑惑。

“???你剛剛不是叫我?”

“哦,叫你一下。”

江清波:……

陸明洲,你有毛病!

“快睡。”

江清波橫了他一眼,閉上眼醞釀睡意。半夢半醒之間,耳畔又聽到有人叫她名字。困倦地睜開眼,瞪着準備再次叫喊的陸明洲。

“你到底有何事?”

“沒事,你睡。”

“……”

第三次,江清波在睡夢中被叫醒。

她怒了……

她蹭的坐起身,一枕頭扔向男人。“陸明洲有事說事,沒事給老娘睡覺。再瞎折騰,信不信老娘一口把你吃掉。”

“嗷嗚~”老虎咆哮。

陸明洲懵了,好半響才回過神。看着江清波躺回床上重新閉上眼。單手扶額,唇角止不住的上揚!

江大人怎麽教導的女兒,挺有意思的!

他打量着江清波的臉,許久之後收回目光。身體向外移了移,一只手扣住放在床底的長刀。這才合上眼。

一夜過去。

江清波以為能睡到自然醒,天微亮卻被叫醒。她裹着小被子,幽怨瞪着坐在床邊,催促她起床的的陸明洲。

“大清早,雞都沒起呢。你到底想幹什麽?”王八蛋陸明洲,從昨天折騰到今天,還能不能過了?

“我找岳父有點事情,你陪我去一趟?”

“大哥,我爹現在還沒起呢。”

江清波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雙肩。昨晚不喜歡陸明洲搶床,本來就睡得晚。今天雞沒起又把她叫起來。

“我們現在趕過去,剛好遇到岳父準備上朝。”

“……你自己去吧。”江清波合上眼,腦袋一偏倒在床上。下一刻又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拉坐起來。

江清波:……

她的刀呢!

此時此刻她想做寡婦!

“岳父可能對我有點誤解,我貿然過去怕不會見我。你和我一起過去,他該不會趕我。”

自信點,把可能去掉。

她爹對武安侯和陸明洲這對父子都沒有好感,平日在家均是罵罵咧咧。後來陸明洲在成婚當天離開,給她難堪。雖然是有正當理由,但親爹對他的意見還是很大。

這要不是賜婚,親爹早就把她丈夫給換了。

江清波嘆口氣,不情不願爬起床。

臨出門,雞還在夢鄉。

江清波坐在馬車裏,腦袋一點一點。砰地一下撞上車壁,疼得江清波茫然睜眼。不停揉着額頭,撇了眼坐在對面恨不得離她老遠的男人,決定不委屈自己了。

“夫君,坐這兒。”她拍拍身旁的位置。

陸明洲看看她身旁的位置,游移片刻坐了過去。

江清波偏頭靠在男人肩膀上,重新合上眼。

還是肉墊舒服,早知道上車就該叫過來!

陸明洲;……

他本想将人推開。看到江清波眼底下的青影,又想起昨晚好幾次将人鬧醒。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中。

這次就讓她枕一下!

天色微微亮,武安侯府的馬車到達江府。

江清波頂着睡意朦胧雙眼,掀開車簾對着馬車下的陸明洲伸出手。

“你不扶,我就不下車。”讓你從昨晚到現在作我!

陸明洲抽了抽唇角。凝眉片刻,握住那過分白皙的手。

“閨女。”

欣喜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江清波回頭看見江府大門開了個縫,親爹伸出了個腦袋。她頓時不困了,小跑着迎上去。

“老爹,早啊!”

“你這麽早過來做什麽?是出了什麽事?”江源急切地從大門內走出來,也不在意有些淩亂的朝服,打量好久不見的閨女。“是誰又欺負你了?”

被岳父不善目光打量的陸明洲;……

“沒被欺負。”江清波指了指正走過來的陸明洲。“你女婿有事,我就是個陪客。”

“你有什麽事?”江源理了理朝服,随意撇了眼站在面前的怨種女婿。不情願的開口詢問。

“小婿沒事。是清波昨晚說想家,我帶她回來看看您。”

江清波:???

陸明洲居然驢她。

她想家,不會睡醒後回娘家嗎?用得着雞沒起就爬起床出門?

江清波可憐巴巴看向高興地江源。“老爹,你覺得我換個夫君的可能大不大。”

“乖,回家睡會。夢裏啥都有。”

江清波:……

陸明洲:……

江清波憤憤瞪了眼陸明洲,垂着頭戳戳親爹的肩膀。王八蛋陸明洲,大清早雞沒起就把她騙起來,結果驢她!

給我等着!

江源摸摸閨女的腦袋,笑的臉上的褶子聚在了一起。“哎喲,都這麽大了還這麽粘爹。”

陸明洲移開了眼,擡頭看看天色。

“岳父。早朝時辰該到了,小婿送您一程。”

江源看向陸明洲,臉上的笑容霎時消失,冷漠地嗯了一聲。“勞煩陸大人了。”

“都是小婿應該的。”陸明洲向旁邊小退一步。“岳父請。”

翁婿兩人,前者上了馬車,後者騎上高頭大馬。并行在街道之上。被丢下的江清波瞪着陸明洲遠去的背影,咬緊了後槽牙。

“小姐,奴婢先進府給你收拾下床鋪?”綠衣看江清波目露兇光,聲音不自覺放小。

她家小姐睡不好就容易炸!

“不用。嫂嫂估計也在睡回籠覺,我就不進去打擾了。”江清波收回目光,走向馬車。“下午你過來送些點心,別讓嫂嫂瞎想。”

“奴婢明白。”

馬車回到侯府,江清波迫不及待和床黏在一起。一覺睡醒已是下午。吃完飯,慢悠悠走着去明鏡堂。

今天又到幾房人聚在一起用膳的日子!

她到時,其他幾房人均已到齊。

江清波走進花廳。談話聲突然消失。所有人整齊偏頭,她無視衆人的打量,從容地向上首的武安侯夫妻行了一禮。

“坐。”武安侯說完,回頭發現其他人直愣愣盯着兒媳,手中的茶杯猛然一放。

砰——

茶杯跌落桌上。

衆人也回過神,察覺到剛才的失态,一個個收回目光。喝茶的喝茶,研究衣服花紋的研究花紋。

梁宜靜偏頭看向急切掩飾陸子寧,秀眉微微皺起。她什麽也沒說,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單慧君回過神,低着頭,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溫靜的目光從二房一衆人身上滑過,唇角微微上揚。第二次看二房等人的反應,還是那麽的賞心悅目。

她之前看梁宜靜,的确覺得賞心悅目,是位不可多得的絕色。直到上一次在明鏡堂看見江清波,她才明白什麽叫做真正的絕色。那是連女子看了都會被迷住的容顏。

此時再想起之前二房四處吹捧梁宜靜的美貌,說的天上有地下無就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從上次之後,二房就再沒四處說梁宜靜如何如何貌美,就算是在侯府也再沒聽到一字半句。

連喜歡四處露臉的梁宜靜也低調了,近來半個月出門不過兩次。

二房兒媳好似也被打擊到了,近來沉默許多。沒了愛搞事的人攪合侯府都清淨了。溫靜抿了一口茶,眉眼舒展開來。

希望這寧靜的日子長一些!

“聽說昨晚明洲回來了,認出你了?”武安侯打破花廳安靜。

“沒有!他甚至怕我是假的,雞沒起就帶着我回了娘家。”

江清波黑了臉。她也是回來的路上才想明白。陸明洲不相信她就是江清波,所以驢她回家,看看江家人的反應。她爹若是表現出點什麽,這會她大概在拱衛司做客。

“哈哈哈……你們這些小年輕真有意思!”

溫靜沉默一瞬,噗呲——笑出了聲。

這笑聲如同導火索。先是大房,随後是二房,不約而同笑出了聲。

江清波幽怨地看向起頭的武安侯夫妻。你們知道起得比雞早的痛苦嗎?

嗚,你們笑的如此開心肯定不知道!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之前聽親家說你是喝藥才導致臉腫。之後還要繼續喝藥?”武安侯笑夠了又問。

“不用。現在左大夫配的藥都是養身體。”

“那就好。明洲快而立了,希望明年我能抱上二孫子。”

江清波笑笑不說話。她要說現在還沒有圓房,不知道武安侯是什麽表情。會不會懷疑他兒子不行?她雙眼蹭亮,心中蠢蠢欲動。

最後理智勝出,壓住了這危險的想法!

算了算了,為了寧靜的生活就不搞事了!

江清波端起婢女送上的熱茶,突然意識到不對。“公爹怎麽一眼認出兒媳?”

您那個重度疑心病兒子可是折騰一晚和一個早上,才解除懷疑。侯府的其他人當時見她也一臉疑惑,看到綠衣等人圍在身旁,才接受她就是江清波本人。

“你及笄禮本侯也在。”

“???”

武安侯不好意思咳嗽一聲。“我呆了一會就走了,你爹忙就打招呼。”

您怕是都沒和我親爹碰面吧。畢竟您在他眼裏可不是什麽好人。江清波擡手,團扇遮住半張臉,掩蓋了微微揚起的唇角。

她就不戳破公爹的話術了。

“明天太後壽誕,跟着你母親一起去認認人。”武安侯說。

“好。”

飯後,江清波回院子準備明日進宮事宜。

翌日,除了還在禁足中的陸子慧。武安侯府女眷全部出動。

江清波本想和裴大嫂還有侯夫人一輛車,可單慧君動作太快,提前上了第一輛馬車。江清波眨眨眼,盯着晃蕩的車簾。有的人真的沒有一點眼色嗎?

等了一會,發現裏面的人真的不會出來。江清波轉頭沖陸子瑩眨眨眼,一起去了第二輛馬車。梁宜靜就坐在馬車的左邊,江清波唇角抽了抽。單慧君過來坐第二輛馬車,湊成一對三好婆媳不好嗎?

她懷疑單慧君是故意的!

江清波坐下剛好和梁宜靜面對面,車內的氣氛陡然凝滞。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旁若無人地拿出食盒和陸子瑩分享。

“三嬸嬸,我可以吃點嗎?”梁宜靜說。

江清波看向沖她微笑的梁宜靜,她的臉色并不好,近看能發現眼底下方有一團水粉都蓋不住的青影。聽說最近與單慧君的關系有些動搖,日子過得不太如意。此刻面對她依舊能笑的和初見一樣,這心态不服不行。心裏默默豎起個大拇指。

就沖這份心态,江清波分享了小零食。

餘光瞥見陸子瑩震驚的瞪着她,好似在驚訝她為什麽可以這樣不計前嫌分享零食,亦或者是經歷這麽多後,還可以這樣和氣的與梁宜靜說話。

自從嫁到武安侯府,看到二房等人的嘴臉她覺得很慶幸,要是沒有梁宜靜,現在受苦的可是她。感謝女主!江清波看對方的目光又柔和幾分。

“還有很多,多吃點。”

陸子瑩:……???

梁宜靜:……???

她是不是想搞事?

梁宜靜笑容僵了一瞬,推開食盒。“謝謝三嬸,我已經飽了。”

“沒關系,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真的不——”

車身突然震動。梁宜靜一個趔趄,一頭栽進了食盒裏。江清波眨眨眼,茫然看向滿臉糕屑的梁宜靜,又看着懷裏的食盒,裏面的糕點全被壓扁了。

“這……這是你自己撞進來的,與我可沒有關系。”

“……嗯,不怪三嬸。”說話間,一顆指甲蓋的點心,啪叽落到她紫色的裙子上。

目睹全程的陸子瑩:……

這事就特別地玄幻。

“江清波,你什麽意思?故意撞車,是又想找茬?”

惱怒地聲音從車外傳來,聽着有點耳熟。江清波皺眉思索片刻,沒想起來是誰。瞥了眼整理儀容的梁宜靜,幹咳一聲。

“你先收拾一下,我出去看看。”

“勞煩三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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