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們不用被流放了。”
“賬冊沒有問題?”陸明洲皺起眉。“不應該……”
“有問題, 而且問題很大。”江清波合上賬冊,仰躺在貴妃榻上,按揉酸澀的雙眼。
“若賬本裏的事情曝光, 武安侯府所有人都要被殺頭,再嚴重點九族都要被你一起帶走。”
陸明洲:……
江清波在心頭嘆口氣,她這命咋這麽苦, 剛過上幾天安生日子, 結果發現這是生命倒計時。找丈夫果然要把眼睛擦亮, 尤其是在古代。否則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最關鍵她是太上皇賜婚, 不能和離規避風險。江清波撓撓頭, 蹭的坐起身。寡婦的美好生活還沒有享受到, 誰都不能收走她的命。
“你接受北大營多少年?”她看向陸明洲。
“七年,怎麽了?”
“把這七年的賬冊, 還有接手北大營之前那三年的賬冊都帶回來。”
“是有什麽發現?”
“現在還不好說, 看了另外的賬冊才能知道。”江清波嘆口氣,又倒回塌上。希望事情沒有那麽糟糕。
陸明洲垂着眼睑,指腹摩挲着刀柄。起身拿起長刀,冷着臉大步流星出了門。
傍晚,五口大木箱擡進秋水苑。蓋子被掀開, 江清波只覺眼前一黑。木箱裏賬本塞得滿滿當當,連一絲空隙都沒有。她哀嘆趴到桌上,這麽多賬本要看到何時?
她原本只是秋水苑裏的一條鹹魚, 為什麽要逼她翻身?
但為了保住小命……
江清波在心裏告訴自己為了小命,為了活着享受寡婦生活, 為了花陸明洲的遺産。她必須保住自己的小命。深吸一口氣, 走到書桌後坐下, 朝陸明洲勾勾手。
“拿過來吧, 從你接手北大營第一年開始。”
“……”
陸明洲環視一圈,發現婢女們早就被他遣了出去。看江清波不打算起身動手,摸了摸鼻子,起身抱起一摞賬本放到書桌上。
“夠了沒?”
“研磨。”
“……”
這女人拿雞毛當利劍,是不是有點過分?
陸明洲擡眼想開口拒絕,看到江清波已經拿起賬冊認真看起來。旁邊放着一本空白冊子,手中捏着一支毛筆。剛翻開第二頁,秀氣的眉宇緊緊皺起。似乎發現了問題。也不好出聲打擾她,陸明洲只好拿起磨塊。研磨而已又不是沒做過。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江清波雙眼盯着賬冊,一只手輕輕敲擊桌面。
“多點幾盞燈。”
經過抱賬冊、研磨……陸明洲已經習慣了。從善如流走出寝房找婢女拿了幾盞燈放在書桌旁邊。
“還需要什麽?”陸明洲主動詢問。
“來杯水,別太熱。”江清波頭也不擡的說。
“……”
這女人居然還提上要求了?
陸明洲看向江清波側臉怔住,燈光之下那張過度美豔的容顏變得柔和,一雙眼極認真盯着賬冊,粉嫩的紅唇輕輕抿成一條線。纖白的手揮動,秀麗的字展現在空白的賬冊上。猶如一副生動的畫卷。生動得令不移不開眼。
“水呢?”
陸明洲猛然回神,察覺到失态立刻收回目光。起身倒了一杯溫茶放在江清波手邊。随後站在一旁盯着筆下出現的字,越往下看,他的眉梢漸漸皺起。賬冊上出現的像是名字,偶爾一兩個好似還聽過。
他心裏好奇,但沒有出聲打擾江清波。
子時的更聲響起。啪的一聲,江清波合上賬冊,起身離開書桌。
“怎麽了?”陸明洲不明所以盯着她。
“該睡覺了。”說着,江清波掀開被子鑽進去。
“……”陸明洲揉了揉眉心,“現在是不是有點早,賬冊還有很多。”
“我身體從小就不好。大夫說要按時睡覺,否則會短命。”江清波偏頭看他。“你很想做鳏夫?”
“……”
為了不做鳏夫,陸明洲沉默了。江清波怎麽就是他妻子呢?若是他的下屬多好,只需一個命令即可。可惜了!他摸摸鼻子,拿起長刀。
“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嗯,再見!”江清波後腦勺對着他。
陸明洲:……
可惜不是下屬!
之後的幾日陸明洲天天回府,引起府內所有人側目。
三少爺轉性了?三夫人了不起!
陸明洲并不知道府內人的想法。剛放下長刀便見江清波伸手,下意識倒一杯溫茶遞過去。
連日的相處,他對江清波的小動作已經熟悉了。伸手表示渴了要喝水。接過空杯放到桌上,走到貴妃榻邊坐下。
啪——
江清波合上賬冊。
陸明洲下意識擡頭看向窗外,天色剛剛暗下去。“天才剛黑就睡覺?”
“……看完了。”江清波喝完最後半杯茶水,木着臉看向陸明洲。“之前你在賬冊裏發現了什麽問題?”
“軍備數量不對,軍費支出也對不上。”
“的确對不上。但……這些都是小問題。京北大營吃空饷長達十多年之久,涉及銀錢上百萬兩。”江清波拿起兩本紅藍冊子放在陸明洲面前。“藍色冊子裏面的人,均是冒領軍饷人員,紅色冊子裏的人,均是不在職或已死亡的軍衛。”
陸明洲的瞳孔微縮,快速翻開兩本冊子。
“這些賬冊做的很平,幾乎很難發現。尤其是你接手前的賬冊,幾乎看不出問題,堪稱完美。若軍費事情真被人揭破,你鐵定要背上這口黑鍋。”
京北大營是太上皇一手組建,出了名的軍紀嚴明,随便拉出一名士兵都是十項全能人才。二十年前經過整合并入拱衛司管轄。
這樣的一支軍隊居然有這麽嚴重的貪腐。陸明洲怕是也沒想到那些人這麽大膽。
畢竟是太上皇親衛隊,誰又能想得到呢?
她現在就好奇主使者是誰?在太上皇和陸明洲眼皮子底下‘偷銀子’。這位仁兄膽子真大!
江清波又指着單獨放在旁邊的一箱子賬本。“這些都是你接受京北大營前的賬冊,是你洗脫罪名的關鍵。”
陸明洲臉上籠了一層寒霜,合上冊子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入宮一趟。”
“去吧,早日把自己摘出來,我也能睡個安穩覺。”不然她總擔心自己被連累殺頭,最近夜裏睡覺都夢見有人拿着大砍刀追她。
陸明洲走出寝房,沒多會來了幾名拱衛司軍衛擡着木箱離開。
江清波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危機解除,終于可以安心睡個懶覺了。秀眉輕揚,撲到床上滾了一圈。
床,我想你了!
接連幾日,陸明洲再沒有出現。工作狂正連夜抓人審問,哪裏顧得上回家。
江清波很享受獨占大床的日子,日日睡到自然醒,恢複從前鹹魚的生活。放下菜譜,眉梢染上愁緒。
“這一本菜譜我快嘗完了。李嬸她們什麽時候出新菜?”排藥毒時她只能看菜譜望梅止渴。現在必須十倍吃回來,才能彌補空虛的胃。江清波支着下巴,可憐巴巴看向綠松。
“奴婢已經催了。”綠松垮下臉。“李嬸說再催她就走人。”
“……”
大廚的脾氣都不怎麽好!
“小姐,宣王府送來請帖邀您過府賞梅。”綠衣把食盒放在桌上。“還送了些點心。”
食盒裏的點心粉粉嫩嫩,上面綴着梅花。樣式漂亮,聞着也香。江清波很喜歡。
“沒想到宣王妃也這麽懂美食,知音啊!”
江清波咽了咽口水,蓋上蓋子遞給綠松。外面送的吃食不能入口,更何況她和宣王妃還不算太熟。她時刻謹記外祖母的教導。
“拿給李嬸看看能不能做出來。”
綠松提着食盒離開。
“小姐要去宣王府赴宴嗎?”綠衣問。
“宣王妃這麽有誠意,當然得要去。你去準備準備。”
“奴婢去打聽打聽宣王妃的喜好。”
赴宴當日江清波帶了幾樣小廚房做的點心,也算禮尚往來。上馬車坐定,将食盒放到小幾上。有美食開場,不用擔心和宣王妃沒有話題聊。
完美!
“有沒有探聽到什麽消息?”江清波看向綠衣。
“宣王是個閑散王爺,平日最大的愛好是帶着王妃閑逛京都市井街頭。據說很多大臣在街頭見過他們。”綠衣想了一會,又說。“宣王夫妻很恩愛,後院清淨。”
“兩人恩愛是真的,而且酷愛旁如無人秀恩愛。”
上次她被迫看過一次,差點被齁死。江清波嘆口氣,希望這次夫妻兩能克制點,不要那麽秀!
馬車驟停。江清波觸不及防撞向車壁,砰的一聲響。額頭疼的直抽抽。伸手一摸發現額角腫起個小包。突然想起什麽,轉頭看向小幾,食盒安然立在那兒。她心裏長出一口氣。幸好沒有摔下來。
“哎喲,馬叔怎麽回事。”綠衣捂着鼻子。“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看看外面什麽情況。”
綠衣掀開車簾探出頭,片刻縮回來。“外面有個乞丐躺在馬車前面。”
“你傷到了?”江清波看到她指縫滲出血,吓了一跳。
“撞了下鼻子,不礙事的。您坐着奴婢下去處理。”
“你先止鼻血,我下去看看。”
江清波按住她的肩膀。揉了揉額頭,帶上幕籬走下馬車,立刻聽到一聲聲哀嚎。那纖瘦的乞丐坐在地上雙手抱着右腿,扯着嗓子嚎叫,時不時擠擠眼,似乎在試圖擠出眼淚。擠了半天別說眼淚,連一點水光都沒有。
江清波又來回打量馬匹與乞丐的距離,唇角抽了抽。老實說這碰瓷不太專業。差一米的距離呢,那馬的腿還能伸縮?
她看的想扶額,這演技也太差了!周遭的行人似乎也看出他是個不專業的碰瓷,連停下腳步吃瓜的興致都沒有,瞥一眼就走了。
“你傷腿了?”江清波給他面子問道。
“你沒眼睛看啊,那馬蹄踩過來……哎喲,我的腿!”
“那真是對不住。您看一百兩這事能了嗎?”江清波好聲好氣詢問。
“一百兩?”乞丐兩眼放光,“成吧,看你是個識趣人,老子也不加價了。”
“那行,你躺好。一會我的馬會從你的右腿踩過去。千萬別動,若是驚吓它發狂可能人就沒了。那一百兩銀子我想給都給不了”
乞丐:???
你說的是人話?
“馬叔準備好,控制好馬匹踩斷一條腿就行。”江清波又回頭看向乞丐。“快躺好,眨個眼的功夫就能斷條腿。”
“……你這個女人心太黑了。”乞丐氣的站起身,憤怒地指着江清波。
“你的腿好了!”
乞丐身體一僵,低頭看看站起來的雙腿,黑着臉怒瞪江清波“你詐我。”
“是啊!”
“你你……你等着。”
乞丐氣的掉頭就走,他彎腰挖了兩把土,突然轉回身朝江清波扔來。馬叔動作快擋在前面,但泥土從上方落下髒了江清波的裙角。
“你這癟犢子,老子弄死你。”
乞丐見馬叔發怒轉身就跑,沒多會消失在前方轉角。馬叔追了幾步,懊惱跺腳,一瘸一拐走回來。
“小姐,老奴沒有護好你。”馬叔愧疚垂下頭
“衣服髒了而已,馬叔別放心上。”江清波輕松地揮揮手。
“那王八蛋乞丐別讓我遇見,下次定打的他找不到北。”綠衣此時恰好下了馬車,看到髒掉的裙角,眼底冒火。
“你沒事了吧?”江清波打量她紅彤彤的鼻子。
“奴婢沒事。”綠衣盯着髒掉的裙子,面露懊惱。“都是奴婢的錯,不該讓您下馬車。”
“好了好了,都是小事。”江清波低頭看向裙角,心嘆可惜,不能去宣王府了。“一會你去宣王府說一聲,順便把點心送給王妃。我在酒樓等你。”
“好的小姐。”
“不來了?”宣王妃陳舒端茶的動作頓住,擡頭看向婢女。
“那婢女說陸三夫人在路上遇見個乞丐撒潑,還被扔了一身的泥。奴婢讓人去探了探,那婢女沒說謊。”
“這半個月陸明洲把京城弄的血雨腥風,有人盯着他夫人也正常。陸三夫人真是個可憐人。”陳舒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去沏杯花茶來。”
沒多會,婢女端着花茶進來。陳舒接過茶,轉身走進隔壁書房。
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趙遜擡起頭,看到是陳舒愣了一下。“陸三夫人沒來?”
“她被陸明洲連累,在半路被乞丐鬧了一場。這次是來不了了。”陳舒把茶杯放到趙遜面前,順手拿走酒壺。“這段日子陸三夫人怕是不會再出府。等京都平靜些妾身再給她下帖子。”
“陸明洲真礙事。”趙遜皺起眉。
“誰說不是呢。”陳舒眼底浮起憤恨“我們安插在北大營的人都被拔,十年心血白費了。”
“陸明洲太礙事。”趙遜眼底劃過寒芒。
“魯王、壽王的人也被拔了。殿下何不與其合作除掉他……”陳舒露出個笑,“沒了他,再沒人能擋王爺的道。”
趙遜擡頭與她對視,唇角勾起弧度。
“愛妃好主意!”
作者有話說:
20號上夾子,晚上十點左右更新。
致我最野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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