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清晨, 單慧君得到疫病消息,疾步趕往陸子慧的院子。經過長廊,在百米開外的小花園被兩名魁梧的婆子拿着燒火棍攔住去路。

“三夫人下令不準靠近。”

“我要看女兒, 憑什麽不讓進。”單慧君冷冷掃過兩名婆子,冷哼一聲。“你們三房現在只是掌中饋就這麽霸道,日後當了世子, 是不是要将我們所有人趕出去?”

“我們三夫人是為了您好。不領情就算了。二夫人想要進去, 奴婢們也不好攔着。”

兩名婆子對視一眼, 其中一人向後面吆喝一聲, 沒多會裏面走來兩名婢女。還不等對方走進, 婆子猶如見到鬼一樣疾步跑到一邊。

“沒規沒矩。”

單慧君皺起眉, 擡腳迎向走來的兩名丫鬟。還沒靠近猛然頓住腳步,瞪大眼連連後退。

兩名丫鬟穿着侯府同一色的衣裙, 沒什麽特別。不同的是他們的手上和臉上密密麻麻長滿了指甲蓋大小的膿包, 臉上帶着白色的面巾。

左邊那位高個丫鬟一邊走,一邊咳嗽。鮮紅的血染紅了白色的面巾。單慧君臉都吓白了,捂着口鼻,退到很遠的距離。

“你們站住,不許過來。”

“奴婢帶二夫人前去看二小姐。”高個丫鬟邊說邊咳嗽, 面巾上鮮紅的血團不住地擴大。

“這病看着很嚴重,聽說還傳染,母親千萬別冒險。”

陸子寧跟在後面本想一起看看胞妹, 看到丫鬟的模樣,忙拉住單慧君又後退一段距離。

梁宜靜站在另一邊, 臉上全是抵觸。但她什麽都沒說, 垂着頭站在一旁裝鹌鹑。

“二夫人放心, 這病看着兇險又傳染她人, 其實要不了命。只是身上的膿包消退以後會留疤。”婆子說。

“二夫人,子寧少爺……快随奴婢們走,院子空房多。奴婢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房間。等到疫病徹底消失就可以出來了,也就兩三個月而——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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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丫鬟說着話,突然昏倒在地。矮個子丫鬟從容地吆喝一聲,立刻有兩名壯實的婆子跑來擡人離開。那熟練的動作,似乎已經做過很多次。

矮個子丫鬟看向單慧君等人青白交加的神色,安慰的開口。“二夫人別害怕。擡回去灌大半罐子的藥就能醒,再躺上小半個月就能起來了,要不了命。”

“……”

又是吐血,又是暈倒。嚴重了還要毀容。就這還不嚴重?

二房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每個人眼中都流露懼怕之色。更有些人不動聲色往後挪動腳步。

“她們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讓他們留在府裏,還讓她們繼續待在慧姐兒的院子裏。”

“三夫人已經把最嚴重的丫頭和婆子連夜送去莊子治療了,留下來都是都病的不太重。”

“???你眼睛瞎了嗎?”單慧君指着被擡走的那名高個丫鬟。“她都那樣了還不嚴重?”

“灌了藥能立刻醒,都不算嚴重。”

單慧君:……

“二夫人莫急。三夫人已經把兩名府醫派進去了,秋水苑的綠松、綠梅也在裏面陪着。”

衆所周知,綠梅和綠松是江清波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能将二人同時派進去,可想而知裏面有多嚴重。單慧君張嘴又合上,說不出江清波安排不妥的話。

“這病要不了命,母親還是別添亂了。您要是被困在裏面兩三個月,父親那裏誰去照顧?”陸子寧給丫鬟婆子們使了個眼神,扶着人轉身往清風苑走。

“可是你妹妹……”單慧君回頭看向陸子慧院子的方向,紅了眼眶。

“那婆子說了不致命。若是毀了容。我這當哥哥的養她一輩子又何妨?”

“慧姐兒有你這個哥哥真是件幸事。”

“母親回去洗把臉,千萬別露出半分難過。該出府吃席就去,別讓人看出異樣。”陸子寧嘆口氣。“年初朝裏可能會有調動,父親和孩兒都在關鍵時期。可不能傳出不好的風聲,讓侯府的政敵知道,我們這輩子怕是都毀了。”

“這麽嚴重?”單慧君強打起精神,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為娘知道輕重,不會影響到你們父子的仕途。只是委屈慧姐兒了。”

“那婆子都說這病雖然傳染,但要不了命。母親不必太過擔心。”

“我知道……”

“二夫人且慢……二夫人。”

單慧君回頭看到小花園攔路的婆子追來,臉色一沉,忙大聲呵斥。

“你別過來,就站在那裏說話。”

“你們剛剛靠近過小花園,為了防止萬一,還請用這藥粉融入水洗一洗。”婆子拎着七個藥包晃了晃。“我們天天守在外面,早晚都要洗。”

單慧君一臉嫌棄,又不敢推遲。拍了拍喜翠的肩膀。“你去拿過來。”

喜翠一臉懼怕,可又不能違背命令。咽了咽口水,伸出兩根手指遠遠的拎着。

臨到清風苑,陸子寧帶着梁宜靜告退離開。

路上,陸子寧拉着她語重心長的勸慰。“一會我娘若是讓你進去照顧二妹妹,可不能答應。”

“可是二妹妹一個人在裏面……”梁宜靜說着,眼眶紅了。“她怎麽會染上疫病。”

“那麽多人伺候,不缺你一個人。她的性子被母親慣得有些驕縱,你這面團似的性子去她身邊照顧,只會被欺負。”陸子寧越說眉頭皺得越緊,沉思片刻又說。

“一會你回院子就裝病,我會讓人跟母親說你被吓到。”

“我們欺騙母親……不太好!”梁宜靜不贊同地搖搖頭。

“你就是太心善,太孝順。我母親有時候對你刻薄了些,你也不同我說。”

“沒有的事,婆母待我很好。”梁宜靜擠出笑容。

“我都偷聽到院子裏的丫鬟哭訴了,你還想瞞我。”

梁宜靜抿了抿唇,垂下頭沒說話。陸子寧一臉心疼,更用力握住她柔軟的手。

“你受委屈了,日後我會加倍對你好。”

梁宜靜害羞的垂下頭,唇角不可覺察的揚了揚。

回到院子,陸子寧便離開了。等他走遠。梁宜靜臉上的羞怯立刻消失,換上一臉漫不經心的神情,朝站在門口的婢女招手。

“查的怎麽樣?”

“昨晚二小姐深夜突然不舒服,連着三次開了內院大門請府醫。間隔不超過半個小時。怕是真的病的重。”

“白天還好好地,怎麽晚上就病重了?”梁宜靜皺起眉,陷入深思。

“聽說是二小姐院子裏的丫鬟接了家人從外面捎進來的東西。那丫鬟的家裏前幾天剛死了人。”小樂頓了一下。“今兒個天沒亮,府裏的确送走過一批丫鬟婆子,都是二小姐院子裏的人。”

“難道真的被傳染上疫病?”

“奴婢覺得差不離。”

“怎麽說?”梁宜靜問。

“三夫人行事粗暴,不順她心意的管事說換就換。連陸二夫人說了不中聽的話,她也是當場還回去。難不成她還為了教訓二小姐設個局?當場賞二小姐兩個耳光還差不多。”

梁宜靜想到江清波那性子,忍不住笑出了聲。“江清波的确是個性情中人。有時候我都羨慕她。有強大的娘家,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誰敢不給臉就打回去。不像我只能徐徐圖之。”

“說得好聽三夫人是性子直,說的不好聽就是莽撞。直來直去不知變通,府裏好些丫鬟都特別讨厭她。”小樂面露不屑,看向梁宜靜露出崇拜之色。“她們都很懷念小姐管理侯府的時候。”

“是嗎?”

“當然了。小姐特別厲害,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姑爺拿捏住了,現在已經徹底偏向小姐。三夫人長着倒漂亮,一點不受寵。連過年這段時間三少爺也是隔三差五才回來。”

“盡說些好話,我哪裏有你說得這麽厲害。都是小樂幫襯的功勞,我才能在侯府站穩腳跟。”梁宜靜握住婢女的手,溫柔而真誠地望着她。“辛苦了,快去用藥水洗一洗。千萬別染了病。我可離不開你。”

“謝謝小姐關心,奴婢這就去。”

腳步聲遠去,寝房安靜下來。梁宜靜放任燦爛的笑容爬上臉頰,眉宇間盡是得意之色。江清波漂亮,娘家強大,可又能怎麽樣?還不是被陸子寧退婚。就算是嫁給陸明洲,也是不受寵的主。她半倚在軟榻上,慵懶地伸了懶腰。日後她要過得更好,比江清波好。

陸子慧一晚上沒睡,急着等待單慧君到來。睜着眼硬生生撐到天亮。擡頭看了眼升起的太陽,她笑了。瞥了坐在院子聊天的綠松等人,擡頭下巴趾高氣揚回了房。

等着,一會兒有你們好看。

一個時辰後,單慧君沒有出現。陸子慧一口氣喝光一杯濃茶,跑到窗口看向院門。安安靜靜,只有鳥鳴聲。她憤憤跺腳,一臉急色。

怎麽還沒來?

臨到晌午,院子安安靜靜。陸子慧在寝房來回徘徊,時不時小跑到窗邊看向院門。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阿娘在做什麽嘛,現在都不來。

院門嘎吱一聲。陸子慧雙眼一亮,拿着茶杯跑到門口。看到來人時,臉上燦爛的笑容霎時消失,冷下臉掃過所有人。

“怎麽是你們?”

“碧兒妹妹還不快把在小花園聽到的話,告訴二小姐。”

“本小姐不稀罕聽。”

陸子慧轉身進門,哐當合上房門。碧兒等人被關門聲吓得一哆嗦,垂着頭,大氣不敢出。

“你們就站在門口說吧。”綠松說完,不見碧兒等人動作,冷下臉。“我家小姐說了,不聽話的人都送去莊子。疫病期間弄死個把人可沒人會追究。”

“我我說。”碧兒臉色慘白,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其他人滿臉害怕,一個個站出來表态。

片刻四名丫鬟站在門口,将今早發生在小花園的事情,單慧君、陸子寧說過的話一一複述出來。

哐當一聲,房門被打開。陸子慧紅着眼站在門口。“你們胡說八道,我阿娘、阿兄最疼我了,不可能這樣對我。”

“你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可都在呢,二小姐不信可以親自問。”綠松說。

陸子慧激動地拉扯碧兒的手臂。“剛剛那些話是不是三房教你們這樣說的?”

“這些都是奴婢在小花園親自聽——啪。”

耳光聲響徹院子。碧兒捂着臉,無聲落淚,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綠松看的直皺眉,上前一步正要開口,手腕被扣住。回頭就見綠梅搖頭。她只能憤憤退回去。

“誰都不許說我阿娘阿兄的壞話。我也不會信。”陸子慧推開婢女,冷冷掃過所有人。轉身進了屋。

哐當一聲巨響,房門再次合上。

“希望二小姐過幾天也這麽自信。”綠松冷聲說。

第一天,陸子慧堅決不信。她的阿兄怎麽可能為了自己的仕途,直接放棄她?

第二天,單慧君依舊沒來。陸子慧心裏有點動搖。

第三天被允許站在院子最高處,擡眼瞧見府裏開了小宴。穿梭在人群和衆位夫人談笑風生的正是單慧君和梁宜靜。

回到寝房,陸子慧得了自由撲在床上傷心地哭了。阿娘真的不管她了。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二小姐該吃午飯了。”綠松放下白粥,餘光瞥見一只手揮過來。她忙端起白粥躲開,看向怒氣騰騰的陸子慧。“我家小姐說不能浪費糧食。若是二小姐打碎這碗白粥,午飯就沒得吃。”

白粥放回桌上。陸子慧抿了抿唇,收回僵在空中的手。江清波真是說到做到,早飯她就沒吃,午飯摔了就真的沒得吃。而且阿娘不來看她,沒法出去。真的可能要等到江清波消氣了,她才能離開院子。

綠松滿意點頭,從門外拎進來一個食盒,席地而坐吃起來。香味在寝房漫延,陸子慧吸吸鼻子,不受控制轉頭,頓時黑了臉。

燒雞,醬肉肘子,一碟青菜、花生米……

“你一個丫鬟吃的居然比我還好?”

“這些都不夠塞牙縫。要是在秋水苑奴婢們都是五菜一湯。”綠松哀怨盯着她。“二小姐趕緊寫檢讨書,奴婢想早點回去陪小姐。”

“哼,我才不會寫什麽狗屁檢讨書。”

第四天又迎來一碗白粥,陸子慧屈服了。一臉菜色拿起筆……

當天傍晚,江清波收到了一份檢讨書。翻過一頁,點點頭,臉上蕩開笑意。

“不錯,認錯态度還不錯。日後應該不敢輕易找事了。”

“小姐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江清波看向綠衣。

“為什麽要迂回做局教訓陸子慧?從前您不爽都是直接上手。”綠衣臉上浮起濃濃的疑惑。

“陸子慧有膽子沒腦子,這次懲戒一下,她能記住一時,過段時間還敢。我懶得應付暴躁小孩子。一次打疼,她下次不敢找事。”江清波放下檢讨書,咬了一口橙子肉。“讓那位嬷嬷回去好好教導規矩。武安侯那邊你去通個氣。”

“奴婢一會傳話過去。”

“姑爺。”

窗外傳來綠竹的聲音。

陸明洲回來了?江清波受驚般坐起身,飛撲到床上,鑽進被窩裏。

“呆會陸明洲進來,你就說我最近太累睡着了。”

“姑爺剛回來,您裝睡是不是不太好?”

綠衣看看站在門口的陸明洲,又尴尬看向整個身子藏進被子的江清波。您這是什麽操作啊,奴婢看不懂!

“我還沒準備好見他。你就按照我教地說。”

綠衣:……

怕是不用我說了,姑爺已經聽完全部了。綠衣扶額,一臉崩潰。我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求求讓我原地消失。

“要不要為夫先回避,等夫人準備好了再進門?”

陸明洲的聲音?

江清波拉下被子,偏頭對上一雙戲谑的雙眼。有什麽比想要撒謊,卻被當事人撞了個正着更令人尴尬的事情。她現在就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惜寝房沒有地洞,她還得面對。江清波抓緊被褥,擠出個笑容。

“夫君回來啦,妾身真高興。”

“如果你的笑容能自然一點,我可能就信了。”陸明洲将長刀放在床上,坐在凳子上,看向江清波。

“……”

男人變得沒有以前好哄了!

“小姐、姑爺,奴婢先告退了。”綠衣行了一禮,蹬蹬蹬跑了。好似後面有鬼追一樣。

江清波瞪着她遠去的背影,恨不得抓回來打一頓。壞丫頭,看到陸明洲進門不提醒一下。

“夫妻敦倫是平常,夫人不必太害羞。”

“我才沒有害羞,剛才只是想要逗逗你。”江清波掀了被子,從容地走到陸明洲對面坐下,倒了杯茶遞過去。

陸明洲瞥了眼她通紅的臉,捏着茶杯點頭。“嗯,夫人童心未泯。”

“……”

你的眼神不是這樣說的!

“你在家悶了許久,明日宮中打馬球,不如去玩玩散散心。”陸明洲飲了半杯茶,又說。“太上皇替你準備了禦膳房新出的點心。”

江清波聽到前面興致缺缺,聽到後面雙眼發亮。“有吃的?我一定去?”

夜晚躺在床上。

江清波想起幾天前在床上發生的事情,臉頰微微發燙。不動聲色往裏面挪了挪。一只大手突然橫在腰上,又将她拉回去。

“幹……幹什麽?”

江清波疑惑看向男人。

“被褥就這麽點,被你扯過去,為夫蓋什麽?”

該死,她居然沒想到被子大小問題。江清波懊惱地閉上眼。是誰縫制的被子,怎麽就不能加寬一點?

“夜深了,睡吧。”陸明洲閉上眼。

“那個……能不能把手拿開?”

大手貼在腰間,溫熱的體溫透過衣服傳遞過來,蔓延至四肢。江清波僵着身體,動也不敢動。

“你睡覺霸道,我不按住你,今晚誰也蓋不到被子。”陸明洲側着身,将她的整個身體擁進懷裏。

“……我睡覺的确不怎麽規矩,但也沒你說得那麽誇張吧?”

“為夫已經說得很委婉了。”

“……”

“放心,為夫只是抱着你,不毀清白。”

“……”

“為夫發誓。”

“……”

作者有話說:

太卡了,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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