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野種子（下）

回到住所後關山邈給她打了個電話，君屏正好洗澡出來擦頭發，發梢還滴着水。

接通電話，她在自己的房間裏開了揚聲器外放。這間房就她一個人住，隔壁是農業大學的女教授，人很熱心，偶爾會敲門給君屏帶點吃的過來。

夜深人靜，君屏側頭擦着頭發在聽關山邈說自己身邊近期發生的事情，一邊用手将紮眼的劉海往耳邊勾。

他們那款新型香已經定下最終的香氣了，現在進入中後期的工作階段。

關山邈提到“江南”裏的其中一個調帶了芙蓉的香氣，卻突然羞赧起來。

君屏聽到視頻裏的人沒聲了，以為這裏的網絡信號不好，想瞧瞧手機。

沒想到卻被這人給逗笑了，她愣怔地聽着關山邈開始背詩，什麽“溪邊野芙蓉”“涉江采芙蓉”，一句句地往外蹦。

“你在做什麽？”君屏止不住地覺得好笑，這才多久沒見，自家男朋友說話怎麽開始轱辘轱辘地掉書袋。

“背詩啊，要不要聽完？”關山邈右手撐起托腮，看着屏幕裏的她。

君屏笑罵着又雙手交叉拒絕：“肉麻死了，不聽不聽。”

《涉江采芙蓉》，《古詩十九首》裏面極其出名的一首游子思婦詩。

漢代的五言詩借他鄉游子和家鄉思婦采集芙蓉來表達相互之間的思念之情，表達了游子思婦的現實生活與精神生活的痛苦。

……

“屏屏你都不知道這家夥是得有多想自己的小女友？魔怔了都。”關老二在客廳沙發上打的電話，沒想到星渺突然插了一嘴。

“天天背詩日日背詩。來回都是表達一個宗旨——我想老婆。”關星渺敷了個面膜在後面搖頭晃腦地做鬼臉。

關山邈沒理她，也讓君屏“別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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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屏歡快地跟星渺打着招呼，卻是一點也沒把他的話放心上。

“女強人最近火氣大，工作上有些人和事不好處理，謝君豪最近都提着尾巴做人。”關山邈吐槽親姐。

星渺上樓前聽到他在說自己，翻了個白眼，又揮揮右手——不跟你計較。

在樓梯上嗆了自己弟弟一口，“屏屏我跟你說啊，你離開後關老二就跟個閨中怨婦似的，人也開始雞婆起來了。我勸你回來跟他分了再找個更好的。”

關山邈趿拉着拖鞋就把人往房間趕，“發明面膜的人怎麽就不能把嘴的部分也蓋上，關星渺的嘴封住了世界上又多一份清淨。”

……果然是親姐弟，君屏聯想到她和謝君豪的相愛相殺。

關山邈轉頭又給她講了其他人的事情，君屏說他像個老媽子一樣。原來沒有這麽八卦的，他也許擔心君屏到了賀蘭山就2g斷網，回來的時候會不适應大家的變化，統統把他見到的聽到的覺得她想知道的，在每一次打電話時一攬子告訴她。

而君屏對應做的是在寫日記。

寫工作日志。寫個人日記。日記給她自己留存，也給關山邈回看。

賀蘭山不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春天有蒙古扁桃最先綻放，千朵萬朵開在尚未融化的冰雪裏。做使者做報信人，山崖、石壁裏亂開一通，粉得熱熱鬧鬧。

夏天了刺旋花忽地從岩縫裏升出來，滿身帶刺地團簇擁抱住；最明媚的向陽花海也在夏秋季節開得盛大燦爛，要與暖陽争輝。

石竹科的繁縷在山坡和雲杉林下開花結果，随季節起落。

……

這座山是偉大的，冬季來臨時它的土壤下山野間有億萬顆種子萌動，醞釀着轟轟烈烈的生機。

君屏自賀蘭山這裏感受到了與關山邈在評香事業上一樣的熱愛。

她沒有後悔來這個地方，她覺得來對了。

“有憾無悔。”睡覺前她跟關山邈說了這麽一句話。

只有遺憾沒有後悔，就跟認識你一樣。遺憾的是不能再早些認識，遺憾的是相見恨晚，卻對緣分沒有任何後悔而是感恩。

當然後半句她沒有跟關山邈說，覺得肉麻又想起星渺說他在南京思妻心切人都快瘋了半截，怕跟他說了“得寸進尺”。

還是回南京以後當面和他講吧。寧夏山區裏晝夜溫差大，九月的夜晚已經挺冷的了，君屏給自己找了開不了口的第二個借口。鑽進被窩裏暖乎乎的做了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