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來自內城區的三個影子

歡呼的幾人驟然安靜下來,陸慢摸了摸鼻子,真的摸到了一手血。

“你們誰有紙嗎?”陸慢捏着鼻子問,但是這樣也止不住,鼻血很快從她指縫中湧出。

幾人吓壞了。眼看陸慢好像搖搖晃晃,即将暈過去,頓時圍着的幾人一邊扶着她,一邊準備跑去弄點紙。

不過,跑出去的人沒有離開多遠,就仿佛被逼退一般,步步回到了人群中。

一隊穿着黑色制服,左肩上佩戴着肩章的人,從幾人離開的地方走過來,将幾人圍住。

重點是,這些人用熱.武器指着他們。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你們想幹什麽?”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老陳,他作為礦隊監工多少有點關系,一看就知道這架勢不尋常。

其他人也緊張的停下動作,警惕且驚慌地看着周圍。

“不用緊張。”

一個帶着帽子的年輕男人走出來,出示了一個證件:“稽查隊例行公事,請各位配合一下。”

“配合……你們有什麽事?”

“根據報告,你們前往的D級礦區,出現了B級惡化。”年輕男人語氣不變,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你們是第一批直面這個新的B級感染體的人,我們有權為了保證避難所的安全,對你們進行隔離檢查,防止你們其中有人已經被感染體同化。”

“一派胡言!我們要是被感染了,現在還能站在這裏正常說話?”

“你們稽查隊就是一群貪生怕死的走狗!之前我們遭遇危險了不來救我們,現在我們得救了你們反而懷疑我們被感染!?我呸!”

礦隊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稽查隊一直将維護避難所財産安全和保護人類安全挂在嘴邊,但這些人只貫徹了前一半,維護富豪的財産安全。

至于平民,稽查隊可從沒将他們放在眼裏。

面對衆人的憤怒,年輕男人始終神色漠然:“請各位配合。”

雖然說着請,但态度和架勢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仿佛只要他們敢說不,這個皮膚蒼白的男人就會下令,把他們射成篩子。

這就是……稽查隊。

陸慢擡頭和那些人對視上。她現在雖然有點暈,還有點流鼻血,但她現在的思路卻無比清晰。

稽查隊,巡邏隊。

這兩個隊伍看來是避難所裏有戰鬥力的兩批人,其中一批統治着安保局,維持避難所秩序并保障避難所安全,但其實維護的是權力階級的秩序。

所有人幾乎也沒怎麽反抗,荷槍實彈被怼着押回安保局大樓。

陸慢第一次走近這棟在避難所底層居民看來龐大和畏懼的安保局大樓。和周圍的貧窮混亂不同,安保局大樓矗立在中心位置,像一座地标,靜靜的俯視着避難所人類。

在看到安保局大樓的那一瞬間,陸慢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排斥感。

【不要進入】

【不要進入這棟樓】

陸慢捂着鼻血,艱難地擡頭看向這座龐大的安保局大廈,不知道為什麽,在她眼裏,這棟樓仿佛不是死物,像一個猙獰盤旋在空中的活體……

再定睛看過去,一切又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覺。

她發現,自己腦海裏出現的話有了更具體的聲音,而且雖然句子很短,但确實在強烈提醒她。

陸慢停住了腳步,但是因為一直在失血,強烈的眩暈感短暫席卷了她,她不得不半蹲下來,勉強維持平衡。

她一動,所有人都緊張。礦隊的人以為她受傷了,但稽查隊的人則把槍口掉轉過來,緊張地指着她。

“小陸,你怎麽了?”老陳急忙問,試圖把她扶起來。

稽查隊的隊長臉色變了:“感染體!她接觸了感染體!所有人不允許靠近!”

周圍人立刻嘩啦啦散開一片。

連礦隊的人在聽到這句斬釘截鐵的話後,也散開了。

一時間,以陸慢和老陳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圓,荷槍實彈的稽查隊用槍對準兩人的頭,礦工也面帶驚懼之色,看向她的神色也逐漸變得懷疑。

老陳都懵了:“你們幹什麽??”

“她怎麽可能是感染體!你們都沒有腦子嗎,她救了你們所有人!”

陸慢擡頭,看向自己救下的那些礦工隊友,接觸到的人無一不心虛地別開眼睛。

與心虛共存的情緒,是恐懼。

對于避難所之外的那些怪物,這些人有根植在心底的恐懼。

太奇怪了,避難所已經封閉幾百年,到底人類遭遇了什麽才會恐懼至今?

相比于老陳的憤怒,陸慢反而十分平靜,她意識到了一個全新的問題,就是人類的确很害怕感染體,但她覺得還好,甚至有種親切感。

她甚至還和小紅“友好”交流了一番。她覺得,相比于避難所裏動辄犯罪、火拼、詐騙的氛圍,她還是更願意和小紅交流。

老陳還在發火,陸慢蹲在地上,突然唉一聲:“算了算了老陳。”

她擺了擺手,在老陳看過來的時候,跟他說:“你是個好人,但你還是不要管我了。”

“可是……”

老陳脾氣臭,但有底線,所以這麽多年一直帶礦隊。

他覺得畢竟陸慢救了大家,怎麽也不能把她也當怪物看。

老陳在想自己有哪些關系,有沒有能力把陸慢撈出去,反正安保局抓人最後都是為了錢,交了足夠贖金就能放人,反正陸慢不可能真的被感染。

他卻不知道陸慢在想怎麽把這件事鬧大,反正進一個局子也是進,進兩個也是進,她要進就要進最大的。

進了安保局她肯定活不成,去其他地方多活一分鐘都是賺。

但是憑什麽把這件事鬧大?她又沒背景,誰會聽她說話?

她就是死了,也只會像混亂街道裏随處可見的混混屍體一樣,被毫不在意地扔進臭水溝裏。

稽查隊長見她遲遲沒有說話,眼裏閃過一絲惱怒,面色陰冷地舉起手,準備揮下。

“我有B級區域的情報。”

陸慢說話了,也成功讓隊長揮下來的手頓了頓。

雖然隊長并不是對這句話的內容感興趣,他停下來完全是因為這麽緊張的氣氛下,陸慢一開口,他就下意識準備聽聽她要說什麽。

陸慢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快速開口:“底下礦洞一共六層,我是唯一一個去過六層的人類,而第六層存在造成D級區域B級惡化的感染體!”

她慢慢站了起來,雖然有些氣喘,但好歹沒讓自己氣勢落于下風。

不在氣勢上壓倒這些人,他們怎麽會信自己鬼扯。

“據我所知,我們人類目前活動的區域僅限于D級區域和C級區域,B級區域的歷史幾乎為零。”陸慢幾乎沒給他思考的時間,“一方面是因為B級區域危險太大,人類有去無回,另一方面是因為沒有人敢挑戰進入B級區域。”

“現在先不說我有沒有被感染,至少我很清醒。”

“我是唯一一個從B級區域活着出來的人,甚至救下了其他人。”

“現在只有我有B級區域的情報。”

陸慢一口氣将所有話說了出來,這些話大部分都在連蒙帶猜。

她可不知道什麽B級區域,但是從這位隊長嘴中聽到B級惡化,就猜測可能D級礦區向上還有B級區域,A級區域。

而看稽查隊根本不願意踏出避難所的态度,她也許現在大部分人類去C級區都困難,更別說B級區。

至于是不是唯一一個,那她可不管,她只要知道整個避難所能去B級區的人極其稀少就行,她的目的就是把自己變成珍稀物品。

至少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周圍一片安靜,礦隊的人甚至不敢發出聲音,而用槍對着她的人臉上也閃過了遲疑。

隊長臉上的神色更是劇烈變幻。

陸慢觀察着他們,心下一松,她可能賭對了。

年輕的稽查隊隊長握緊了拳,似乎在掂量着這些話的可信度。

“我可以作證,是她把我們救出來。”

礦隊裏,一個微弱的聲音小心翼翼響起:

“我們當時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只有她清醒着進入地下礦洞,指揮我們跑出去,我是第一個清醒過來看到她的人。”

場上的目光又都看向說話的礦工,那人接觸到目光,又縮回去着閉嘴低頭。

也不敢看陸慢的目光。

隊長似乎掙紮了一番,終于下定決心,将這個燙手山芋再甩回給讓他接手的高層。

“帶走!”

陸慢心想,失算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陣仗。

她以為最多就把巡邏隊牽扯進來。畢竟她猜測現在最需要B區情報的只可能是巡邏隊,他們是探索末日世界的先鋒部隊,可能也不太在意避難所裏面的高等人和低等人之分,一條有價值的信息比地位更重要。

但是她沒想到她好像驚動了一些高層。

陸慢只知道自己進了一扇門,然後耳邊突然吵了起來,聲音似乎從很遠很寬闊的地方傳來,連綿不絕。

她被摘下了眼罩,發現這居然是一個大會堂。

陸慢被壓着跪在最下層中心區域,她身前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三層臺階,每一層臺階上都有一個座位,此刻正有三個人坐在正上方。

不,不能說是“人”,那三個座位上只有三道投影模樣的輪廓。

除了三個主位,環形區域的其他地方則站着許多表情不一的人,他們和主座上的影子不同,很明顯是真人,陸慢甚至能看到他們打量自己的目光。

左邊的人統一身穿稽查隊的制服,右邊的人只有胸前有巡邏隊的标志,雙方不容水火似的分居兩側。

兩邊的氣氛也不一樣。巡邏隊一個個沉默不語,就算交流也只有很簡短的一兩個字,像被死死收入鞘中的利劍,從始至終都用冷酷的眼神看着陸慢。

稽查隊氣氛更加輕松,毫不掩飾地竊竊私語,驚異、厭惡、懷疑的視線落在陸慢身上,剛剛她聽到的吵鬧聲就從這個區域傳來。

中間三個主座,其中兩個對應着兩邊的隊伍,中間那位不知道屬于哪個派系,暫時把他當做第三方勢力。

陸慢這麽猜,因為左邊影子背後站着稽查隊隊長,右邊影子,背後站着那位救過礦隊的神秘男性,兩個影子都離中間的影子很遠。

至少成功了一半。陸慢心想。

她猜得沒錯,B級區域的情報的确很重要,但她也可能為了保命把自己扯進了一個大麻煩裏。

而且很明顯這場談判中她處于弱勢地位,兩把刺刀壓在她肩上,背後也有槍頂着後腦勺。

這讓她再次刷新了對末世裏人權的看法,而且她很被動。

“好了,安靜。”

主座中央的人一開口,其餘竊竊私語聲立刻消失。

陸慢聽不出說話的人是男是女,可能經過了特殊處理。

“管好你們的人。”中間影子冷冷地對兩邊說,“這裏可不是什麽菜市場。”

“這裏當然不是什麽菜市場。”巡邏隊隊長面前的影子冷笑一聲,“而且也不是你的一言堂,我們來這裏,是想聽聽這位小朋友說些什麽。”

稽查隊隊長前的影子意味不明:“呵呵,是啊,小朋友……”

“不好意思,按照現在的法律來看我已經成年了。”陸慢鎮定道,“而且我是一個接觸過B級感染體的人類,你們甚至無法判斷我是否被感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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