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枯草燒完,方木用木棍扒拉扒拉,确認沒有火星子才過去朝顏那。
而朝顏已經趁這段時間翻了一條壟。
翻過來的土濕潤,有些還帶着蠕動的蚯蚓。
“木哥,我看這壟得加厚。”朝顏對種地有經驗,這片荒地雖然寬闊也肥沃,但是受風雨影響,表層泥土難□□失,如果要種,最好是再加厚些。
“你打算重新分壟?”
朝顏把藏在地裏的草頭用鋤頭敲掉泥土□□丢在一旁,聞言嗯了聲:“最好是這樣。”
“成,我去大哥那借把鋤頭。”家裏的很多東西都只有一樣,鋤頭更是,買一把得花數百文,方木舍不得也用不到。
“不用,等一會草木灰涼了你把它撒到地裏,我先翻兩壟出來種菜,用不了多久。”
方木尋思着他也鋤了一壟了,就說:“我來,你歇一歇。”
他上去就搶鋤頭,朝顏自己又是個大力士,不敢動手推人,怕把人弄出個好歹,這般顧慮下輕易就讓方木搶了去。
朝顏只好讓到一旁,他看着方木鋤了一會,想到了什麽,轉身往屋子去,過了會,拎着茶壺出來:“木哥,喝點水。”
天太熱,哪怕只是站在太陽底下都得出一身汗,何況是勞作?
方木也有些渴了,他原本是打算一會進去喝,哪知朝顏這麽貼心:“拿過來。”
朝顏倒好端過去。
方木一口氣喝了大半壺,他把杯子給朝顏,拿袖子抹掉嘴邊的水,說道:“我買了有紅糖,你要是想吃甜的就自己加點。”
“你要是早點說我還能往壺裏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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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笑道:“本就是買給你的。”
朝顏卻是扭曲了他的話:“我覺得你給我買這買那還不如早點喜歡我。”
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方木忍俊不禁:“若是我不舍得為你花錢,喜歡你又有何用?”
好像是這麽個理?
朝顏認真想了想,差點把自己繞進方木的語言陷阱,半晌後才反應過來:“那你可以先喜歡我然後再花錢。”
方木誠心請教:“為何?”
“萬一你不喜歡我,咱兩還是得散夥,到時候人財兩空,你多虧。”
方木停下鋤地,拿手肘杵着鋤頭棍,笑道:“就沖你這麽可心這點,我就不虧。”
朝顏也就是耍耍嘴皮子,他的膽子最多也就到這,等方木一進攻,他根本招架不住,那仗還沒打他就先投降了。
臉紅紅的避開方木的視線,不敢直視他。
方木不退反進,似承諾又似無心:“我可沒有要跟你散夥的打算。”
如果是剛開始,方木可能會這麽想,但是現在...這麽有趣的一個人留在身邊他不香嗎?
朝顏回應他:“我也不會跟你分。”
這回方木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聲。
怕自己繃不住,又開始鋤地分散精力,免得一會把人惹毛了。
他可還記得朝顏一拳是能打死他的。
朝顏知道他的笑沒有惡意,甚至清楚自己這是逗到他,幹脆破罐子破摔,想着笑就笑吧,能讓方木開心也成。
兩人都揭過這話不再說。
過了會,在兩人的接力下,兩壟地終于被翻出來。
撒菜籽的地得把土塊敲散這樣才能更利于菜籽發芽。
這部分是朝顏完成的。
而方木則是往土裏摻已經冷掉的草木灰。
等真的把兩壟地挖溝分好,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
日頭逐漸西斜。
草木灰被混在泥土裏作為肥料,等下只要把地澆水潤濕就可以撒菜籽了。
方木回去拿木桶和水瓢。
他在屋前挖水坑就是因為這,雖然山下別的地方也能取水澆地,但總不會比在家面前方便。
就在方木去拿桶的間隙,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從山下走上了荒地。
少年穿着一身棕綠色豎褐,身量高挑,也比一般的小孩要健壯些。
對方手裏捧着個碟子,碟子裏裝了塊水嫩的豆腐。
李玉輝從山下走上山口,就忽然和朝顏大眼瞪上了小眼。
看見陌生人,李玉輝的腳步本能停住,小心翼翼護着手裏的豆腐,脆生生發問道:“你是何人?”
這條路只能去方木家,而且對方來的方向又是村裏,再看他手裏的東西,朝顏猜出這應該是方木中午跟村裏定下的,現在人家來送貨,于是朝顏回答道:“我叫朝顏。”
李玉輝看着這位戴着草帽、拿着鋤頭,明顯在幹活的大哥哥,戒心不減:“我找木子叔。”
朝顏往屋裏指了指:“裏邊。”
李玉輝避開他往屋子去,一邊走一邊喊:“木子叔,我來送豆腐了。”
方木正提着桶從屋裏出來,聽見喊聲,擡起頭看過去,就見李玉輝步履匆匆。
他只好又把桶放下。
“今日不用上課?”
李大同家境好,靠賣豆腐掙了錢,想着不能一家子都大字不識,家裏的手藝有大兒子繼承就行,至于小兒子,不求高中,起碼能識點字,日後做個賬房先生也比種地好,所以就把小兒子李玉輝送去了學堂,因着一個村能交上束脩的也沒幾家,所以誰能上得起學哪怕住的這麽遠的方木都聽說過。
何況他與李大同家的關系也并不算疏遠。
看到認識的人,李玉輝暗自松口氣,回答道:“已經下學了。”
方木自然是不清楚他何時上下學的,只是他這麽說就點點頭,把豆腐接了過來,問道:“進來喝杯茶水?”
“謝謝木子叔,我還要去別家送豆腐,就不叨擾了。”
要說上過學就是上過學,講話都文绉绉的。
“那你等會,我去拿錢。”進了屋,先把豆腐用自家的碟子裝好拿竹菜罩蓋着,然後才從荷包掏了一文錢出來攥手裏。
等出去了一同交給李玉輝。
本來貨送到、錢收了就該走,但李玉輝實在止不住好奇,明明和朝顏隔了老遠,還是壓低了聲音:“木子叔,那人是你朋友?”
看着他八卦的樣子,方木好笑地輕拍了拍他的頭:“瞎打聽什麽呢,他叫朝顏,以後就住在我家了。”
李玉輝也不生氣,摸了摸自己的頭,傻呵呵道:“那他是跟你一塊過日子?”
“可以這麽說。”
“哦。”李玉輝似懂非懂,但他是個好孩子,不該問的絕對不問:“那我回去了,木子叔再見。”
方木嗯了聲。
李玉輝轉身就走。
方木則重新提起桶去水坑那舀水。
李玉輝要下山,就必須經過朝顏那,知道這人跟方木有關系,李玉輝也就不怕了,還跟朝顏打招呼:“朝顏叔,我走了,再見。”
朝顏沒想到他還跟自己說話,傻呆呆直起身,揮了揮手。
一會後,方木提着水過來,那邊李玉輝已經走到了大路上,只剩一個背影。
朝顏指着他的背影問方木:“這是誰家的孩子?”
方木從木桶裏舀了水潑到地裏:“大同哥家的,叫李玉輝,是他小兒子。”
朝顏說道:“長得很是端正。”
方木有心逗他:“那倒是,将來可不比我差。”
朝顏果然被逗笑:“我倒是覺得你好些。”
方木一邊潑水一邊道:“那還是要謙虛一點。”
朝顏被逗得樂不可支。
撒菜籽的活就在兩人的說笑中幹完了。
做完這些,也到了準備晚飯的時間。
晚飯是棒骨湯和滑豆腐,嫩豆腐用油煎至表面金黃後加入紅薯粉調和好的水勾芡,出鍋後撒上蔥花,那叫一個香,今夜吃米飯,兩個人的話這兩道菜夠了,豬肉就留着明日吃。
再說李玉輝。
他回到家,他娘李錢氏還在分豆腐。
一般都是這麽幹活的,他哥和他爹把豆腐挑到別的村去賣,他嫂子下地去了,而他負責跑腿。
見他回來,李錢氏頭也不擡,分了個眼神指着某塊豆腐說:“這個送到你凡水伯伯那。”
對于他娘的吩咐李玉輝自沒有不從的道理,把從方木那得來的一文錢交給他娘,還順便道:“木子叔家裏多了個人。”
“嗯?”李錢氏沒懂。
李玉輝說道:“叫朝顏,是跟木子叔一塊過日子的人。”
李錢氏接錢的動作一頓,小聲問道:“男人女人?”
“男人。”
“...”這還真沒聽說。
要說換了別家早就傳遍了西水村,但方木家不比村裏其它住戶,他自個孤零零在長嶺山腳下,那位置還高出地面,倘若不是往山上走或者特地留意,還真發現不了,因此都這麽多天了,除了知情人竟沒一個外人知道。
李錢氏的想法很簡單,方木雖然窮,但不至于娶不上媳婦,可他偏偏找個男人,想來是動了真感情。
至于方林知不知道,都是一個被窩裏的人了,以方木的性子不可能沒告訴他大哥。
那為什麽到現在他們都沒聽到風言風語,想來是方林也不好意思說出去,甚至連自己的婆娘都沒告訴。
思緒想通,李錢氏雖然很想跟別人分享這個八卦,但下午相公才吩咐過,只能斷了這個念頭:“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莫往外面說。”
李玉輝點點頭:“娘你也別往外說。”
李錢氏要揍他。
李玉輝一個走位,順便還把要送的豆腐捎在手裏,灰溜溜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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