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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按照位置來劃分的話,東水村其實在西水村的下方。
去東水村通常都是走大路或者乘船,但是從村裏到大路,卻是有許多方向。
阡陌交通、從山腳下就可以直接去大路那。
走的路程也不遠,一刻多鐘不用一柱香的功夫就能到。
西水村與東水村相鄰,風俗自然一致,村內建築也無二樣,但東水村要比西水村富裕一些,起碼村裏的大路是鋪了石子的。
熊大英家在東水村的南邊,方木小時候在那住過兩年,雖說後面回去西水村了,可養恩易舍生恩難棄,方木偶爾還是會去看一看熊鐘氏,因此那一塊有不少長輩都認得他。
有的人甚至知道他在走商,見到了還會問一問。
畢竟兩個村子挨得近,漢子閨女又互娶互嫁,知道點別人家的事很正常。
方木跟幾位長輩打過招呼聊了幾句,就到了熊大英家門前。
熊大英家比起方木家的老宅子也就是方林現在住的那裏要破舊一些,畢竟方木的爺爺争氣,給他爹掙了不少家底。
那熊大英就沒這好運了,早年喪妻雖然之後續弦,但生了孩子總歸不像一個人那麽潇灑,而且熊鐘氏嫁他那會除了幾身破衣裳就只有方木這個拖油瓶,是一點金銀都沒見到。
但這些年,随着熊應天長大,他們家的生活也确實有所改善。
至于熊鐘氏,改嫁這點抛開不談,也的确是個賢妻。
方木找上門那會正是下午,一般這時候熊大英會出門去幹活,方木是特意避開他的。
熊大英家的院門開着,方木正想開口喊,熊鐘氏便捧着簍髒衣服從裏面出來。
熊鐘氏看見門口站了個人,擡眼才發現是自己二兒子,喜出望外:“木兒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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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嗯了聲:“顏顏說你找我。”
這顏顏是誰熊鐘氏自然知曉,知道二兒子找了個男人過日子,她就讓小兒子打聽清楚了。
是常遠人,也不知道是怎麽認識的,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兒子不能這麽錯下去。
“我是有事找你,進屋再說。”
盡管方木很抗拒,但的确不便在外面說話,還是走了進去。
熊鐘氏把髒衣服放在門後,要讓方木進屋。
方木就站在院子裏,身姿挺拔,臉色淡漠:“你知道我不會進去。”
他這樣直接的抗拒,讓熊鐘氏的面色露出一絲痛楚:“現在你連跟娘坐一塊都不肯了?”
方木看着她,絲毫不讓。
熊鐘氏已經老了,即便她的小兒子才十四歲,也改變不了她即将年過半百。
她的鬓角添了雪白、眼角多了皺紋,常年勞作加之歲月無情,讓她美麗的青春一去不複返。
當年的熊鐘氏,年輕漂亮,算得上村頭一枝花。
可如今的熊鐘氏,剩下的只有泡在田地裏養出的一身泥氣。
“你若是在方家,我自然樂意與你母慈子孝。”
熊鐘氏痛心道:“所以你還是怪娘。”
“我不想與你争執這些無用的事,你找我的原因我也清楚,我今日過來并不是為了聽你勸導,我與顏顏不日将成親,你是同意也好反對也罷,都沒用。”
這都沒用三個字可是往熊鐘氏心窩上戳刀子,兩母子顧不得久別重逢話家常,就開始針鋒相對:“你現在是為了他連娘也不認了?”
方木很好奇她的想法:“這有什麽關系?”
“我是你娘,怎麽我說不得你?”
方木只有一句話:“我跟誰成親是我的事。”
“你若是找個姑娘,娘自然祝福你,可你找個男人,你老了怎麽辦?你讓娘百年以後怎麽面對你爹?”
“你百年以後進的是熊家的宗祠,跟我爹可沒關系。”
“你...你是要氣死我?”熊鐘氏被他噎的跳腳。
“我從沒說過顏顏不能生。”
熊鐘氏一愣。
方木看着她,嘴角掀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你問也不問就先一棒子打死,外人與兒子,你終究選了別人。”這一刻,方木真覺得自己是吃飽了才來這一趟,這些年,熊鐘氏大概知道自己當初做事太過分,有意彌補與前夫的兩個兒子,當初方趙氏生下方雲的時候,熊鐘氏就提出要伺候方趙氏坐月子,只不過方林沒答應,而在方木身上,她的關心多了,卻是試圖插手他的事,只不過當年的方木孤身一人沒給她機會,真要說起來,他的大哥可比他明白和果斷多了。
對待熊鐘氏這個問題上,方林只論生恩,不講其它。
只有方木還念着幼時她的好,做着母慈子孝的春秋大夢。
如今夢醒了,曾經再多的好都時過境遷。
因為同樣是至親,方林接納了朝顏,而這位娘親,卻以不孝禁锢着他。
熊鐘氏面對這樣的方木,手足無措起來:“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說...”
方木閉了閉眼,語氣變得疲憊:“說什麽?你讓小天來找我那時,抱得就是拆散我們的想法。”
“我不是...”
“別再給自己找理由了,我最後再說一次,你如今是熊大英的妻子,只需要照顧好他和小天,不用覺得愧疚于我跟大哥,有些事在你決定改嫁時就注定了。”
盡管明白,可真被兒子這樣直白了當戳破,熊鐘氏還是覺得心痛與顏面無存:“我就算改嫁,那也是你和林兒的娘,你和林兒為何總要與我背離?”
方木只是問她:“你真的不知道?”
這一句反問讓熊鐘氏啞口無言。
方木最後道:“該給你的東西我一樣不會少,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踏入這間屋子一步。”
他說完就走,展露給熊鐘氏的是從未有過的決絕。
熊鐘氏終于忍不住邁出一步:“木兒...”
方木的身影連停頓都未曾,直直離開了熊大英家。
把熊鐘氏所有的呼喚都抛在了身後。
從熊大英家出來,方木的心情并沒有沉重,反而很輕松,他以前顧念着與熊鐘氏的那點母子之情,對她還有幻想,可這回,熊鐘氏自己親手打破了,把他更往朝顏和方林身邊推。
方木來找熊鐘氏,也是為了讓她以後別去找朝顏麻煩,畢竟對方挂着婆婆的名頭,真要找朝顏麻煩,朝顏也只有避讓的份。
不然脊梁骨都得被戳穿,哪怕熊鐘氏已經改嫁。
雖然方木也知道以朝顏的聰明,熊鐘氏不一定能讨到好,但能避免的為什麽要讓它發生?
方木離開熊大英家後就打算直接回西水村,結果在路上碰見了腳步匆忙的熊應天。
熊應天也不知道從哪裏回來,身上髒兮兮的,臉上還帶着污痕。
熊應天見到方木,高興喊道:“二哥。”
對于熊應天,方木的感官也很複雜,這畢竟是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還親手帶了兩年,說沒感情是假的,而且熊應天小,熊大英苛待他的時候,這孩子還吐着鼻涕泡啥也不懂。
等長大一些懂事了,知道自己還有兩個哥哥,就難免會有親近之情,但因着熊大英不喜他與兩人相交,所以就造就了熊應天別扭的性子。
比起大了将近一倍歲數的大哥,熊應天對這位二哥還是更孺慕些的。
見到他,方木就想起他冒犯朝顏的事,先前光顧着跟熊鐘氏掰扯,沒留意他的去向,如今碰上了,自然要逮住:“你去哪了?”
“我去山裏撿松脂剛回來,這不聽到你回來了...”
熊大英人到中年才有這麽個獨苗,平時心疼的很,熊應天才幾歲時,還送去學堂啓蒙,只不過後面實在承擔不起,這才沒讓人接着上學,今年的熊應天十四了,再過幾年就可以說親成婚,确實得自己掙錢攢媳婦本。
“你來得巧,跟我回西水村,向你哥夫道歉。”
熊應天一聽就不樂意了:“我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我去道歉?”
“你爹平時怎麽教你的我不管,但你當日對你哥夫不敬,你就必須給我道歉。”方木說着就伸手去抓他的後領。
熊應天也不避開,任他抓:“那說起來你們還得謝謝我,要不是我跟哥夫透露娘找你是為了什麽事,你能有時間準備?”
還有這一出呢...不過也是,以熊鐘氏求穩的性子,不會直接就透露本意,免得方木不來見她。
“一碼歸一碼,跟我回去再說。”
熊應天被他揪着後領,方木手長腿長,高他許多,拎着他就像拎個小雞崽:“去就去,我都這麽大了,你能不能別抓我領子?”
也确實不雅觀,方木就把他放開了。
邁開步子先往前邊走。
也不回頭看,一點都不擔心熊應天會不會跑掉。
熊應天雖然很不情願,但也說到做到,把自己的衣服弄整齊,跟在方木後面。
兩人一直無言走出東水村到大路上,熊應天才問方木:“你是不是跟娘吵架了?”
方木瞥了他一眼,冷酷無情道:“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熊應天撇撇嘴:“我都十四了。”
方木嗤了聲:“那又怎樣?你爹瞪你一眼你敢說話?”
熊應天弱弱辯解:“那他是我爹嘛。”
方木沒回他。
方森去世的時候方木才六歲,對他最後的記憶是在他灰白的臉上和那一只冰涼的手,至于他爹是個什麽樣的人、性格好不好、疼不疼他,方木早記不住了。
而對于熊大英,方木站在繼子的角度上來看,那的确不是個好人,但在熊應天這親兒子眼裏,他是好爹。
熊應天見他不說話,又道:“娘其實還是很在意你和大哥的。”
方木說道:“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好,那也得那個人接受才算好,不然就只是痛苦,我和大哥已經不需要娘這些在意和關心,她應該把精力放在她自己和你的身上。”
“哦。”他畢竟還小,又是父母嬌寵着長大的,沒有方木和方林感觸那麽深,所以只是懵懵懂懂,并不能體會其深意。
“你只要記住別和娘一樣插手我和大哥的事,我們就還能是好兄弟。”方木警告他。
那熊應天是一定照做的。
方木也知道熊應天這人性子別扭歸別扭,但人是聰明的。
要不然也不會不顧熊大英的反對,轉過頭來認兩個哥哥。
之後一路無話。
方木帶着他一直回到山腳下,上了山口,進了荒地,熊應天看着已經大變樣的荒地,說:“哥夫挺能幹的。”
“嗯?”
熊應天指着那一片竹杆圈起來的地說:“上次我過來,他還在打樁。”現在地圈好了,菜種了,挺勤快。
方木嗯了聲,兩人一直往裏走,到了家門前,看到門前的空地撲騰着一只被稻草綁住了雙腳的老母雞,而屋裏,朝顏正在生火燒水。
聽到腳步聲,朝顏擡起頭,就看到方木進門:“回來了。”
方木點點頭,讓出身後的熊應天。
見着他,朝顏眉頭一皺,顯然是想起了那天并不美好的見面。
熊應天見他一蹙眉頭,心下一個咯噔,忙彎腰鞠躬快速道:“哥夫我錯了,我那天态度不好,對你不敬,請你原諒我。”
“...”朝顏一頭霧水看着方木。
方木聳聳肩,坐到四方桌,把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朝顏沒想到他還真把人逮回來給自己道歉,好笑的同時也窩心,方木是真的在乎他:“你可向你哥道歉了?”
沒聽到原諒不敢直起身的熊應天搖搖頭:“我那時就是試探試探你。”
朝顏冷聲道:“你還有理了。”
熊應天忙道:“不敢不敢,我錯了,哥夫你原諒我吧。”
整一個就是識時務。
“那向你哥道歉。”
“對不起二哥,我再也不敢了。”
方木這才開口:“坐吧。”
“欸。”熊應天直起身子,卻不敢坐,看向朝顏:“哥夫你也坐。”
朝顏看着他,那叫一言難盡:“你挺會裝啊。”那會他覺得這孩子缺心眼,感情缺心眼的是他。
熊應天笑了笑:“二哥好不容易找個人作伴,作為弟弟的我不得幫他多看着點。”
方木給他倒了杯水,說道:“就你事多。”
朝顏那會都被他騙過去了,還真當這孩子沒點禮貌,結果卻是忽悠自己的。
而自己還跟木哥告狀,也不知道木哥那會是怎麽看他的?
一想起來朝顏就羞臊,恨不得給熊應天幾下。
方木卻是扯開話題問朝顏:“你燒水殺雞?”
“嗯,會元剛剛把雞送過來,我想着要炖許久,就想先殺了。”
方木便對熊應天道:“在這吃飯?”
有雞吃,熊應天是恨不得立馬就嘗上:“我可以?”
方木嗯了聲。
一頓飯而已,還不至于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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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