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方木今日出門的時間有些晚,天氣冷了人容易賴被窩,況且夫郎在懷,他早上沒忍住磨蹭了一會才起床。
如果要回去跟朝顏一起吃飯,他就不能在縣城久留,只在裁縫鋪待了半個時辰方木就辭別李瑤夫婦坐牛車回慶遠鎮了。
秋風肅肅,方木坐在牛車上忍受着冷風刮過。
好不容易晃回慶遠鎮,方木給了車費就一頭紮進鎮裏,他還要去買豬腳,朝顏昨夜念叨了一句想吃,方木就默默記着。
從張屠夫那買了豬腳,還讓他給剁開,方木便一把扔進背簍裏,又扛着走山路回西水村。
等到西水村的時候,一早上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方木一腳踏進荒地昂昂就循着味跑來。
養狗的好處除了看家,大概就是看着它對自己搖頭擺尾的樣子歡喜。
方木撸了把它的狗頭,腳步不停往家裏走。
朝顏知道他中午會回來吃飯,這也是兩人說好了的,免得方木回來他先吃飽或者沒準備他的份。
今日的午膳是拌面,朝顏熬了肉醬,他也算着時辰,方木進屋那會他剛把煮好的面起鍋。
方木的身影只是從窗戶外走過,朝顏就注意到了,等方木進了屋,他便說道:“回來了。”
方木嗯了聲,解下背簍,把用蕉葉包着的豬腳拿出來放進裝菜的籃子。
裹得嚴嚴實實的,朝顏沒看出是什麽,問道:“這是什麽?”
“豬腳。”方木道:“你不是想吃。”
朝顏愣了下,雖然他知道木哥疼他,可當自己随口說一句的話都被對方記在心裏且付出行動時,他才清楚愛一個人就是這麽簡單,別看他說了什麽,得看他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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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朝顏心裏似有千言萬語,可最終都變成了一句:“謝謝。”
方木低頭親了他一口,笑道:“這麽客氣做什麽?”
朝顏感受着他唇瓣的溫度,說道:“我心裏高興。”
“我就是讓你高興的,你想焖還是炖?”
“焖吧,放點花生一起。”
家裏的花生還是上次朝顏賣山豬肉時跟村民換的沒吃完的,方木嗯了聲,道:“先吃飯。”
朝顏點點頭,把拌好的面分成兩碗,各自端着上桌。
兩人面對面坐着,朝顏問他:“瑤姐還好吧?”
方木吸溜了口沾滿醬料的面,嚼吧嚼吧咽下才說道:“挺好,店裏有姐夫和小荷在,她忙得過來。”
“那就好。”
方木又挑了一筷子面,送進口前說:“下午我跟你一起劈柴。”
“好。”
再過幾日他就又要出門,朝顏自然想跟他多相處,這一別又得半個月不能相見,那肯定是能多待一會就一會。
家裏的規矩是朝顏做飯方木洗碗,洗完之後方木又去洗漱,而朝顏已經先一步做完并且在床上躺着。
他的外衣就放在床尾,方木掀開被子躺進去,懷裏就滾進一個只穿着裏衣和亵褲又暖和的人。
夏日那會兩人就喜歡摟在一塊,何況是現在天氣冷的時候。
晚秋的中午也是陰涼的,午睡都得蓋被子不然容易着涼。
兩人你擠我我擠你的時候,方木的腳碰到朝顏的,不禁想好在顏顏底子好,手腳暖和,不然他都擔心朝顏冬日難挨。
兩人抱着也不做什麽,仿佛只要互相依靠着就好。
也沒聊天,朝顏在他懷裏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方木把被子往上提了點蓋住朝顏的肩膀,這才閉上眼小憩。
..............
一覺睡醒,兩人就穿好衣裳下地幹活。
家裏沒有鋸子,柴火全靠劈。
方木用柴刀砍斷,朝顏就用斧頭劈開,這都是力氣活,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着,竟也不覺得累。
不過手心依舊是麻的。
..............
喬松上門來通知時已是下旬,那會方木和朝顏兩人已經把一堆柴劈了一半出來,哪怕下旬就朝顏一個人忙,到下月初他也能全部收拾出來。
這次喬松許是家裏有事耽擱了,原本一直都是早上來通知的人拖到下午才來。
這時辰方木和朝顏就在屋後劈柴。
喬松是聽到聲音直接走過去的。
方木見他過來,就停下手裏的活,把柴刀放在一邊領着人進屋喝杯熱水。
喬松問了朝顏的好,這才随着方木進屋。
方木洗幹淨手,把中午剛沖進陶瓷壺裏的溫水倒了一碗出來端給喬松。
農家人一般都不會讓鍋裏不停生着火來燒水,這耗柴,沒這個條件不說時間上也不允許。
人幾乎都要忙着溫飽,為了這個目标奔波着,哪還想着要喝口熱茶,有口溫水喝都算不錯了。
所以用碗喝水也不是什麽失禮的事。
方木把水端給喬松,順便問他:“這次又是去哪?”
喬松接過來先喝了口,說:“你都是最後一次了還着什麽急。”
方木在他對面坐下,也喝了口溫水後悠悠說道:“老實說,幹了五年忽然不做還真有點舍不得。”
“那就接着做下去。”喬松順勢說道。
“離開是早晚的事。”
這倒是在理,就方木現在這情況,估計再拖也拖不了多久。
“我跟你說,這次的地點可跟你有緣。”喬松神秘兮兮的。
“怎麽?”
“這次是走常遠。”喬松拍着桌子道:“哥夫不是常遠的嗎?你還可以帶他回去看看。”
方木沒想到這麽湊巧,最後一次走商竟然是常遠,但他想到半年前見到的那人間地獄:“我問問他。”
“我問過了,當日常遠遭災的村落全都遷走了,哥夫要是想回故地看看,還得打聽一下。”
常遠是縣城,上半年水災那會,它隸屬的好幾個村落都遭了水災被淹了,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有的像朝顏這樣投奔了親戚,也有的落草為寇,更有的既沒有親戚投奔,也沒有落草為寇的勇氣,便跟着衙門遷到了別的地方重建家園。
“這事再說。”方木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他并不想讓朝顏回常遠。
喬松把話遞到,心裏記挂着另外一個人,便不久坐:“成,明日老地方等你,我去找元元了,你忙。”
他說完就起身走了,留下還在沉思的方木。
方木在屋裏坐了會,然後用自己喝過的碗倒了碗溫水走出去,拿給朝顏喝。
在劈柴的朝顏認得他的腳步聲,聽到他過來,問道:“喬兄弟走了?”
方木道:“去找會元了,你喝點水。”
朝顏放下斧頭,直起身子接過溫水喝。
方木等他喝完了才說:“顏顏,這次走商是去常遠。”
朝顏的眼睫一頓,他擡起頭看着方木。
方木注視着他的眼睛,輕聲問道:“你可想回去?”
朝顏沒說話,回望着他的目光,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開。
朝顏是怎麽想的呢?要說不想回是不可能,那畢竟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可回去又能怎樣?常遠還是常遠,卻不是他心裏的常遠。
爹娘已經沒了,他甚至不能安葬他們的遺體,熟悉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他就是去找也再回不到當初。
見面可能會欣喜,但是欣喜之後呢,是傷感是落空。
道理朝顏全都明白,他的思緒陷入拉扯之中。
這讓他的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對于家鄉的思念甚至彌漫過了方木要離家的事。
方木一直觀察着他的表情,沒錯過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傷痛,心也開始疼了起來。
但他在等朝顏的回答。
過了許久,朝顏才開口:“不回了,家裏這麽多事,我走不開。”
方木懸着的心猛地墜地,就好像被人極致拉扯過,剛剛的那些不安全随着他這句話消散無蹤。
他倒不是怕朝顏跑,而是怕他睹物思人,尤其是滿目瘡痍後的常遠,他擔心朝顏回去不過是再痛一次。
他知道朝顏現在還沒放下,那是家鄉,怎麽可能說丢就丢。
可方木沒法子,如果朝顏說要回,那他也會打點好一切帶着朝顏回,不管怎樣,方木都要讓他明白一切有自己陪着他。
他只好轉移朝顏的注意力:“常遠離西水村近,月初我就能回來。”
朝顏嗯了聲,明白方木的好心,他也不願再想下去,把碗遞給方木:“幹活吧。”
即使不願想心情也沒從乍然聽到的消息中恢複過來,方木清楚要是以往他不會是這個反應,不過方木也沒說什麽,他知道朝顏在難過,可他除了陪着沒什麽別的法子。
喬松不知道他具體經歷了什麽,能淡然地說出回去看看的話,而方木這麽問,只是因為他去常遠走商的事瞞不了,到底是要告訴朝顏,那不如讓朝顏自己做選擇。
也許是現在的朝顏也沒做好回去的準備又或者說他知道回去沒有用。
選擇了壓抑住。
朝顏不想說話,方木也沉默了,把碗放在一旁,重新撿起柴刀繼續劈柴。
希望梆梆梆的聲音,能把朝顏拉回這人間天地。
朝顏的低情緒持續了好久,直到夜晚吃飯時才恢複過來。
也是他先對方木說的:“木哥,你日後能否陪我回去?”
燭火搖晃中方木并沒有沒說話,只是點點頭,目光堅定。
朝顏一下子就釋然了,常遠的家是沒了,可現在他有和方木的家:“我知道回去也沒用,但心裏記挂着就想看一眼,現在也沒有勇氣,等過幾年,過幾年就好了。”
方木擡手去握他的手:“別怕,有我在。”
朝顏點了頭,目光垂下,遮掩住了即将掉落的淚珠子。
方木握緊了他的手,以無言的聲音陪伴着他。
...........
這次走商近,但是扛不住天越來越冷,朝顏就還是給他準備了一件厚衣裳遮擋風霜,免得在路上生病了。
天氣冷,方木不想他起來送自己,就把人按在被窩裏親了好一會才放過他:“別送了,一會着涼,你在家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朝顏握住他一根手指,嗯了聲。
方木又親了親他的額頭,這才起身去背上包袱點上燈籠出門。
屋外秋風陣陣,燈籠被吹得一搖一晃,方木把門帶上,又把跟着自己的昂昂趕回家去守着顏顏,這才進了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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