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寡夫7

高熱和悶濕蒸熏着, 但對方身上卻很冰涼，一切就像是幻覺，又像是真實發生, 眼前的巴洛克圖樣的天花板不斷地在颠倒, 顫動。

滾燙的汗水還是淚水沾濕面頰。

直到睜不開眼，嘴裏還滲進了一些濕鹹的汗味。

再然後就是那種抑制不住的哭聲, 先是憋悶着, 然後被在耳邊低聲說“可以哭出來”後，不受控地帶着低悶鼻音地哭出來。

然後對方又說：“別怕。”

……

林招雲緩緩從夢中醒來, 仿佛從水裏被撈起來似得，渾身濕汗。

仿佛耳邊還殘留着自己悶哼的聲音與對方低沉的嗓音, 頭皮發麻，表情愣怔，緩慢地動了動手指, 直到小指能動, 慢慢地把那種四肢五骸酸麻感松散開。

呼……

緩緩吐氣, 目光有點失焦，盯着天花板良久, 才從那種狂潮的情緒中舒緩出來。

剛剛那是, 奧斯汀。

又夢到了。

林招雲翻了個身，有些虛弱地悶哼了一聲。

這一次看得更具體, 就連那種感受都有。

像是真的經歷這樣的夢境那樣, 渾身都被碾了一遍似得, 酸麻無力。

自從進到這個游戲, 林招雲很少做夢, 至少前兩個副本都沒有做過任何夢。

可進了副本後, 連續做好幾次, 讓他不得不懷疑夢是不是也是劇情的一部分。

白皙的昳麗的臉龐被汗水濕潤，鼻頭紅粉，唇珠緊抿在下唇上，連睫毛上都挂着汗珠或者外溢的生理鹽水。

渾身黏糊糊的汗，粘稠感讓他感覺很難受，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鑽到浴室裏洗了個澡。

浴室裏有個很大的浴缸，奢華的上個世紀富豪，莊園內二十四小時都擁有熱水。

他洗個一個很舒适的澡，甚至出來時，床單被套都被更換了，清爽又幹淨。

林招雲沒了睡意，但仍舊感到疲憊，又鑽了回去，半眯着眼養身。

他不可避免地回憶起剛剛做的夢境，一幕一幕恍若真實發生過。

最後一幕根據對話來說，是林招雲逃跑被抓回來的一段劇情。

其實從日記裏來看，林招雲不明白為什麽要跑，中途有一段時間，應該是已經接受了奧斯汀，可後來忽然就開始逃跑。

就像是忽然發現了點什麽，不管不顧也要逃跑。

日記缺失了前後天數的日記，這讓事情變得有些蹊跷起來。

這樣亂七八糟想着，外頭的天變亮，淅淅瀝瀝的傳來下雨聲。

這是一座濕潤的城市，即使是常識中會相對幹燥的秋季，也充滿雨水。

天氣變得很冷，林招雲圍上一條紅色的羊毛圍巾，卷了一圈藏進外套領口裏，讓他看起來像是胖了一圈。

但他還是趿拉着小羊毛軟拖鞋去吃的早飯。

伊萊舉止優雅地喝着咖啡，屋內開着水晶燈，他皮膚很白，唇卻異常紅，看到林招雲這幅模樣，勾勒唇角。

“修和愛德華忙去了。”

“今天只有我。”他看到林招雲張望，很好心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林招雲落座，早餐本來是吐司面包與牛奶，還有不是特別熟的糖心蛋，夾了點蔬菜葉。

餐點上來後，他輕聲說謝謝，卻又推上一分被蓋着的餐點。

“這是什麽？”

伊萊手裏的咖啡輕放，掌心撐着臉，輪廓深邃祖母綠一般的眼睛鑲嵌在典雅的眉骨之下。

“打開看看。”

是一份漂亮的草莓蛋糕。

林招雲瞬間就想起上次那個夢裏，奧斯汀哄他時，搬出來的草莓蛋糕。

“是道歉，”伊萊說：“為我之前的失禮賠罪。”

“我聽說這是你最喜歡的吃的那家。”

林招雲看了一眼蛋糕，忍不住擡眼去瞄了一眼伊萊，伊萊擡了一下眉毛：“不合心意嗎？”

他站起身來，林招雲倏然緊張，顫睫毛縮了脖子。

伊萊走到林招雲的身後，抽出餐叉切了一小塊，能放進林招雲嘴裏的大小，放到他的嘴邊。

“嘗一嘗。”

唇縫開合，将那塊有草莓和綿密奶油的蛋糕吃進嘴裏。

蛋糕很甜，但是不膩，非常符合林招雲的胃口，吃一口就停不下來，連叉子上沾着的奶油都被舌尖舔舐卷進口腔。

吃完一份還有有點意猶未盡。

“喜歡嗎？”伊萊在林招雲吃蛋糕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在他用粉色舌尖卷掉叉子縫隙間剩餘的奶油的時，下意識舔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還生氣嗎？”

林招雲其實想說，哪有人只用一塊蛋糕道歉，但是礙于很怕伊萊，便只能點點頭：“好吃的，我沒有很生氣……”

伊萊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一點都不難聞，反而給人很獨特的感覺。

修和愛德華都沒有，但伊萊顯然是有些騷包的類型，穿着也比愛德華與修更加的挑剔，是非常明顯的完美主義者。

伊萊稍微傾身側頭看林招雲，中指撩開林招雲側邊垂下來的碎發勾到耳後，露出漂亮粉色的耳垂，在他視線下，耳垂變粉變紅。

“不生氣就好。”

“我今天要出門，可以帶你出去玩玩。”

林招雲可還沒忘記，剛見面時伊萊弄死一個人的樣子，也沒忘上次他和修在花園裏那句“我沒有和別人共用的習慣”。

他垂頸搖頭輕聲道：“下雨了很濕，不想弄濕……”所以不想出門。

“不喜歡濕。”伊萊聲音壓低，拉長尾音。

“嗯嗯……”小幅度點點頭，放在桌下下面的手心攥緊了自己的衣擺，有些弱氣。

林招雲不太會拒絕別人。

但他不想去，他害怕伊萊，更不想單獨和對方相處。

伊萊沒再說什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喝完最後一些咖啡。

林招雲松了口氣，兀自去喝牛奶，

把牛奶喝完就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忽然感到伊萊靠近，轉身過去什麽都沒反應，雙腳就離地，被伊萊摟着裹着半斜着身體抱起來。

他短暫地“啊”了聲：“你要做什麽……！”

慌忙去掙紮，鞋子掉了一只，身邊的傭人将鞋子撿了起來。

伊萊低下頭，貼得這麽近，他聞到了林招雲身上那種對他們有獨特吸引力的味道。

“這樣，你就不會弄濕。”

伊萊直接就抱着林招雲往外走，他的另外一只鞋也掉落。

林招雲繼續掙紮着，想從臂彎中逃脫，伊萊很輕易地扣住他的腰肢，将他完全壓制。

“嫂子，你好軟。”還很香。

就像是那種面軟的草莓蛋糕，散發着香甜的氣味，捏一把就感覺奶油融化在手心。

抱着他往門口走去。

車子等在了門口，傭人已經打開車門等待伊萊上車。

他就這樣被塞了進去，忽略掉他微不可查的孱弱掙紮。

車門關閉，林招雲掙紮得臉頰泛起紅暈，“讓我回去，我不想去玩……”

“不會弄濕你的，”伊萊将車窗外跟着遞鞋的傭人手上的鞋收下，吩咐開車。

林招雲縮在車座角落，圓潤粉色的腳趾蜷都蜷起來，伊萊看着他害怕驚恐的摸樣，“總窩在莊園裏不覺得沒趣？”

他伸手将林招雲抱起來，放到他的腿上，林招雲一點都不願意，四肢掙了下，被伊萊用勁兒很有技巧性地按了下腰窩，他就顫叫一聲，軟綿綿地癱進了伊萊的懷裏。

他敞開外套，林招雲癱進去就幾乎全被他全裹住。

“聽說奧斯汀從不讓你出莊園。有很多東西沒玩過吧。”他裹着林招雲，滿懷都是他甜香的氣息。

“那麽害怕做什麽。”伊萊臂彎感受到林招雲的顫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點什麽，“第一次見我殺人了。”

“所以這麽怕我？”

林招雲眼神避開，不點頭也不搖頭，抿着嘴像是被欺負得很厲害似的。

伊萊輕笑出聲：“我敢保證，死在奧斯汀手上的人比死在我手上的至少多一倍。”

“畢竟他大我五歲。”

“你不怕他，就不必怕我。”

“我怕的……”林招雲覺得夢裏，他還是怕奧斯汀的，不是那種，是另外一種怕，很微妙，

“他有對你動過粗嗎？”

林招雲覺得應該沒有，奧斯汀不像是會打他或者對他使用暴力的人。

他搖了搖頭。

“相信我，沒有人會舍得對你下重手。”

忽地，車子一個剎車，林招雲往前一踉跄，被伊萊下意識将他撈回來，林招雲避開的側臉就蹭到他的鼻尖，胸腔也撞了上去，磕得他好疼。

雨下大了，當他們穿越森林時幾乎看不見前路。

司機被迫停車，在原地等雨變小。

“先生，停一會再走。”

伊萊随意地嗯了聲。

車上并不暖和，林招雲也沒想到自己會出門，所以沒穿襪子，最先冷的腳趾下意識地往溫暖的地方藏，想藏進自己的小腿彎。

伊萊身上沒太多溫度。

“奧斯汀和你在車上弄過嗎？”

“這輛是奧斯汀的車。”

“有沒有讓你記起點什麽，在這輛車上發生過的事情。”

林招雲這才注意到這輛車在夢裏出現過，他紅了耳朵，又縮了縮脖子，想想把自己縮成一團：“不、不記得了……”

伊萊不可避免地去猜測曾經發生在這輛車上的事，他垂眼去看對方的漂亮的臉，心想，如果換做是自己。

也會讓這張很擅長做出可憐、害怕、驚恐的臉變得糟糕又好看。

雨又下大了，稀裏嘩啦打在車頂。

這種古董車隔音效果不好，就像是下在耳邊似得，讓人聽什麽都那麽不真切，像是全世界就只有雨聲。

以至于伊萊和林招雲說話時候，他都沒太聽清。

“為什麽那麽想逃。”

“奧斯汀應該特別喜歡你。”

林招雲張大眼去看他，有些沒聽清，在他懷裏稍微動了動：“你說什麽？”

伊萊将林招雲耳廓壓到唇邊，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接着說：“要是受不了，一開始就應該逃，不應該都把你弄熟了，一年後你再突然要逃。”

他聲音很輕緩地穿到林招雲的耳廓。

“所以，你是忽然發生了事，或者，你發現了什麽，害怕得要逃？”

伊萊還在懷疑自己殺了奧斯汀。

林招雲指頭推在他的肩頭，可卻躲不開，顫着眼皮，聲音發着抖模模糊糊道：“我、我其實摔壞腦子還沒好，有一些事記不起來……”

“這樣啊。”

“那我換一個說法。”

“他做了什麽讓你害怕的事，讓你被吓得要逃呢。”

“真的不記得了……”

“是嗎。”

“我還以為他某些舉動吓到了你，所以你不管怎樣都要逃開。”

“什、什麽舉動？”林招雲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這麽敏銳起來，緊着去問。

“你不覺得我們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嗎？”

林招雲愣住，他一直，沒太在意這個問題，因為從第一個副本開始，就有人說他的味道有些香。

他都已經快要習慣了。

伊萊緊貼着林招雲，圍着的圍巾早就被他扯開，林招雲怕冷就抱在了懷裏。

他的鼻尖頂在側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出了類似吞咽的聲音，吓得林招雲白皙粉紅的一張臉驀地發白，打個激靈。

“你可以适當地發揮一下你的想象力。”

“他是不是很喜歡你的側頸。”伊萊的手貼在林招雲的脖子上，稍微摁了摁，冰涼的觸感讓林招雲皮膚上凸起一片小疙瘩。

“是不是很喜歡咬破你的嘴唇。”

“身體冰涼。”

林招雲白着臉：“他……”

“你們……”心跳太快，快到幾乎覺得要跳出胸腔，細細密密的恐懼感爬上脊背。

雨勢小了些，車子再一次開動，但前方遇上了回來的車輛，有人下車敲他們的窗戶。

林招雲因為太害怕，差點被這點小動靜激得跳起來。

是愛德華和修。

伊萊打開窗戶時，他們似乎沒想到林招雲會在車上。

看到他被伊萊抱着，又光着腳，蹙起眉，修則又喊他小嫂子。

但林招雲害怕得不敢去看他們任何一個人。

伊萊下車去和他們說了什麽。

回到車上，伊萊對林招雲略有抱歉地說：“有些麻煩的事兒，可能不能去城裏玩了。”

林招雲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垂着腦袋點頭，悶頭輕聲地說：“嗯嗯。”

車速很快，即使雨勢還不算太小，似乎有點着急那樣。

他們很快就回到莊園，伊萊将鞋子還給林招雲，林招雲也不管其他，踩着拖鞋就跑回自己的寝室。

反鎖好門窗他才坐下來大喘氣。

他從枕頭下翻出日記本，顫抖着細白手指尖去翻，因為太害怕，日記本差點被他撕破。

在逃跑後的前幾頁，有一頁這樣寫道：

奧斯汀你身上總是很冷，進來的時候也是冷的。

林招雲無法呼吸，癱坐在床頭，忽地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緊跟着傳來敲門聲。

“嫂子開門。”修的聲音，但是肯定不止有他。

林招雲屏住呼吸想假裝屋裏沒人。

屋外靜默了一會，林招雲踮着腳慢慢地走到門前，打開一條門縫。

修咧開嘴笑。

他們正從門縫裏往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