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結果

穆清清冷不防對上了蘇鳶複雜難明的眼神, 吓得差點把狐貍丢了出去。

“蘇姐姐，我……”

為什麽會是蘇鳶呢？哪怕是尹和澤亦或是穆霜晴, 都比蘇鳶來得好。

蘇鳶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 為數不多對她表現過善意的人。且不知她來了多久又猜到了多少，穆清清張了張口想解釋，卻被蘇鳶擡手制止了。

“尹和澤和穆霜晴要來了。”她輕聲道了一句後撇開頭。

穆清清立刻噤聲, 忐忑地跟在蘇鳶身後, 目光閃爍。

尹和澤要照顧“身受重傷”的穆霜晴速度雖然慢，但數十息後也趕到了洞穴口。

“師兄！”聽到裏頭傳來的慘叫聲, 穆霜晴面色一白, 擡腳想往裏沖但被尹和澤及時攔住：“穆道友稍等，裏頭怕是有一只修為不淺的妖獸。”

“人命關天, 求諸位道友摒棄前嫌，救我師兄！”穆霜晴紅着眼眶搭住尹和澤的手臂, 看向蘇鳶和穆清清兩人, 作勢欲跪。

尹和澤連忙阻止，蘇鳶不耐地揮手：“你有空說那麽多就不要攔路。”

她執劍躍過了穆霜晴, 大步朝洞穴口邁去，但也沒走得太快，似有意等上穆清清。

擦肩而過之際, 穆霜晴瞥到穆清清手中的狐貍時，心已經徹底沉了。必然是丁志明的計劃執行出問題了, 可就算她再冰雪聰明, 才猜不到為何會是如今的發展。

踏入山洞後, 穆清清察覺到蘇鳶的步伐在黑暗中越來越慢,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她苦笑了一下, 感慨自己的計劃還是不夠缜密, 若是她能夠算好時間，及時回到山洞中，或許就不會被蘇鳶發現自己的陰暗面。但她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若是再給一次機會，她仍會報答丁志明的斬馬之情。

正在進食的黑熊精察覺到威脅，龇牙朝洞口發出咆哮。

蘇鳶當先出手，一劍擋住了黑熊撲來的一擊。尹和澤橫笛在唇前，吹響了安眠曲，為他們輔助。穆清清暗嘆丁志明命大，也只能揚出向善绫做做樣子。

三人誰在劃水只有自己知道，怎知這熊妖也是一只火屬性的，一雙熊爪突然爆出火星連成了一片把三人逼退！

穆霜晴不覺驚呼出聲，眸中重新燃起了光亮。不料這黑熊精面對三個金丹已生怯意，逼出火星便是為了迷惑住對手，自己朝洞口退去。此時穆霜晴的發聲，正好引起了它的注意。

黑熊精視力差，一直是聽聲辨位，以為狡猾的人類竟在門口埋伏，呼啦着一道鍋蓋大的火熊掌就拍了過去！

穆霜晴大驚失色，然無論是蘇鳶亦或是尹和澤都差了幾個身位，根本來不及救援。自己的丹田被寒霜封住，無法動用靈力。生死關頭容不得多想，她下意識逼出玄冥火。

另外三人剛回頭，便見一道青藍色的焰火自穆霜晴掌心揮出。小小一道火焰落到黑熊精身上，竟瞬間把它包攏吞噬。

穆霜晴惦記着妖丹，瞬間起了力氣，趁熊妖還在掙紮之際，迅速彈起探向它的腹腔。然而玄冥火太過霸道，她只搶下了一半的妖丹。

強行動用異火導致反噬的傷勢越發嚴重，穆霜晴來不得多想，趕緊先把妖丹咽下。金火屬性的妖丹落入腹中立刻起了灼意，化掉了大半的冰霜，讓她總算恢複了力氣，不再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穆霜晴心中大喜，然一擡頭就對上了蘇鳶三人看來的頗為怪異的目光。

“這是……異火？”幾人相繼認出，語氣微妙。他們都不是蠢人，結合前因後果後一想，幾乎都聯想到了穆霜晴先前的虛弱非是受什麽傷，而是強行容納異火的後遺症。

“北嶺獸禍之源難道是因為異火出世？如今妖獸相繼回巢，便是因為異火已被穆道友吸收了吧？”穆清清幹脆直接點明，喜提3000點吃瓜值。

穆霜晴深知自己還未煉化異火，偷襲黑熊精成功是僥幸，根本不可能同時應對三個已有提防的金丹期修士，當即梨花帶雨地哭道：“此事容霜晴之後再向諸位道友解釋，現我師兄傷重，霜晴代表落楓派懇請諸位先救我師兄！”

幾人看回洞裏，才發現丁志明早就沒了聲響，地上血肉狼藉，他的臉上、身上皆是被撕咬和抓爛的傷口，一手一足皆被黑熊精吞進了肚子裏，再随着穆霜晴一把火燒沒了。即便有極品的續骨生肌丹，也不可能給他接上。

也就是說，丁志明即使能救回來，以後也是個殘疾人，仙途毀了大半。

眼見蘇鳶和穆清清沒有靠近的意思，尹和澤只能忍下髒兮去查探他的脈搏，眸光微閃，回頭道：“丁道友還活着。”

果真禍害遺千年。穆清清心中平靜無波，抱着狐貍站在一旁看着尹和澤為丁志明緊急止血上藥。

丁志明是半途被痛醒的。記憶還停留在黑熊精把他手臂撕咬下來的疼痛中，一恢複意識便繼續慘叫。

“丁道友冷靜！”尹和澤離得最近，受到的沖擊最大，當即爾雅的面具都要維持不住了。

“師兄，是我。”穆霜晴怕他失智後胡言，趕緊撲到他身旁，作西子捧心之态，柔情垂目。

丁志明果真回過了神，欲擡手觸碰她，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更加驚懼：“我的左眼怎麽看不到了？我的右手呢？還有我的左腳？”

他沒有做夢！他竟真成了一個廢人！

“師兄別怕，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穆霜晴垂淚安撫，視線避開丁志明皮肉破爛猙獰的臉，只能多說些好話。

丁志明心中大恸，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他明明都要成功捉到那只該死的狐貍了，為何會被定住落入熊口？

恍惚中他瞥到了一道紅影，視線落到抱着狐貍的穆清清身上，如醍醐灌頂：“是她！就是她害的我！穆輕輕，你果然來朝我索命了！你這賤女人不得好死！”

若非不能動彈，以他淬毒的眼神，約莫是要化作惡鬼朝她撲來。

“輕輕，師兄說得可是事實？”穆霜晴突然開口。

她接着丁志明的話指認她為穆輕輕，可謂是用心險惡。若是穆清清被亂了心神下意識認了，不僅先前做的僞裝白費，還會成功被她轉移矛盾。

所幸穆清清冷靜得厲害，清冷的聲音慢條斯理地道：“你們幾次三番把我認作另一人。他一個發瘋的人，我懶得計較，莫非你也腦子不正常來胡言亂語了？”

穆霜晴被噎住了。但她直覺蕭清的出現不對勁：“我們被動靜驚醒時，并未見蕭道友在山洞內。敢問師兄出事時，蕭道友在哪裏？”

尹和澤習慣了打圓場，幫腔道：“穆道友心急亦是人之常情。如有冒犯，還請蕭道友諒解。”

穆清清不慌不忙地開口：“我的狐貍跑了，所以出來找。說來也奇怪，我這狐貍向來乖巧，唯獨貪嘴了些。我一路尋去，正好發現不知誰在外烤了兔子肉。”

“想來是丁道友吧。當然，也有可能是誰嘴饞了，結果不僅引了狐貍，還把黑熊精給引了過來。”捕捉到穆霜晴眼神發虛，穆清清輕笑了聲，“方才見穆道友急着掠向了黑熊妖，不顧異火灼燒掏出妖丹直接服下。難道穆道友的修煉方法是需要火屬性的妖丹？”

穆清清把問題推了回去：“人要吞噬妖丹修煉，穆道友此舉是在試探妖宗的底線，怕是要打破我兩莊三宗五派的平衡。”

她扯上了大義的旗幟，穆霜晴之前試圖回避的話題再次被擺到了臺面。她一急，本就只化了一半的寒霜立即有反撲之勢，丹田再次刺痛。

“蕭道友言重了。”穆霜晴臉色一白，如風中拂柳楚楚可憐，“相信霜晴不說，大家也看出來了——探查北嶺獸禍之時，我機緣巧合之下吸納了玄冥火。但異火性寒，我無法鎮壓，導致丹田被封，身體受到重創。”

“異火畢竟難得，穆道友對我們有戒心隐瞞下來，也是情有可原。”尹和澤嘆道，舉止間對穆霜晴卻是親昵了不少。

穆霜晴繼續道：“當時黑熊精直奔我而來，我無法動用靈氣，幸好異火自動護主，才免了我災禍。玄冥火吞噬了黑熊，唯獨妖丹遲遲未焚盡。我急中生智猜想是妖丹對玄冥火有抗性，才死馬當活馬醫去嘗試了一把……”

穆清清扣了下不自覺跟着點頭的狐貍，好笑道：“按穆道友的意思，獲得異火是天賜機緣，而逼出異火焚燒黑熊乃是無奈之舉，知道火屬性妖丹能壓制寒毒則是誤打誤撞。”

若非她聽到了兩人山洞裏的對話，怕真信了她的邪。

穆清清“哦”了一聲，語氣平淡：“想必我那只火屬性的狐貍跑出去也不過是巧合罷了。”

她沒證據指控穆霜晴和丁志明合眸擒獲火狐貍，同樣的，這兩人也沒證據證明是她算計的丁志明。

雙方各退一步，可以當無事發生。穆霜晴也算是有得利，丁志明卻咬死了穆清清不放，咄咄逼人：“熊洞中我想逃卻被人定住了，定然是這個賤女人幹的！”

“不會說話就閉嘴！”沉默了許久的蘇鳶一劍杵在地上，鋒利的劍身擦過丁志明的耳尖，把他吓得禁了聲。

“蕭道友出去尋狐貍後，我擔心她安危跟了出去。我們一路同行，直到聽到了你怪叫才趕來。”蘇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與其揪着別人不放，你倒是趁還會喘氣解釋下自己為何出現在這熊洞中？”

丁志明剛想開口，但對上穆霜晴祈求的眼神，加上傷勢過重，眼一蹶，暈了過去。

“我可以證明蕭道友和蘇道友是先後出去。且傷丁道友的是黑熊，又與蕭道友何幹呢？”如今五人明顯是穆清清和蘇鳶一邊，丁志明和穆霜晴師兄妹另一邊，尹和澤夾在中間，暫時不想得罪人，遂道：“丁道友和穆道友有傷在身，急需治療。現北嶺獸禍之事也算是探明，不如我們先送他們一程，兩位道友看如何？”

怎料不待蘇鳶和穆清清表态，穆霜晴先開口：“此地距離落楓派太遠，師兄的傷勢不容耽擱，霜晴懇請諸位先送我們去最近的玄離派養傷，之後霜晴必報阿爹阿娘厚禮致謝。”

“是和澤考慮欠妥了。”尹和澤看丁志明那身傷也确實經不起折騰。

蘇鳶和穆清清沒說話，算是默認了。幾人商定先休整一番，天明後出發去玄離派。

丁志明仍在昏迷，穆霜晴算半個病人，尹和澤主動擔當了照顧之責。不過一夜的時間，兩人的關系似乎親近了不少，坐的位置都快貼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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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清看在眼裏，餘光捕捉到蘇鳶走出洞外的身影。她猶豫了一下，悄悄跟了出去。

“蘇姐姐……”

穆清清跟着蘇鳶走出了很遠，終于忍不住開口。

蘇鳶是個自在正義的俠女，向來心直口快，不畏強權。她之所以厭惡穆霜晴，言語中針鋒相對，便是因為早年認清了她的表裏不一。

穆清清未想到蘇鳶竟是從一開始就跟着她出去，也不曾預料到蘇鳶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還能選擇幫她隐瞞。

“丁志明是我故意算計的。”穆清清垂首看着手中的向善绫，閉目承認，“姐姐覺得我可怕嗎？”

她并非天真善良、不谙世事之輩，這般挖坑埋人之事也不會只有這一次。

穆清清做好了被讨厭的打算，她不後悔，不過終究有些難過。

就在穆清清心漸沉到谷底時，一只溫熱的手落在她的發髻上揉了一把。穆清清詫異地擡起頭，對上蘇鳶的眼神，沒有嫌惡，甚至還有幾分笑意。

“原本我還怕你是只小白兔落到那堆豺狼裏遭罪，是我看走眼了。”蘇鳶終于有機會上手薅毛，體驗十分不錯。

“只有良心未泯的人才會後悔和反省，沒有道德感的人從來不會認為自己有錯。”她嘆道，“我修道近三十載，劍下亡魂無數，也不敢保證皆是大奸大惡之人。”

“丁志明欲害你，你回之一報，這是你倆的因果，也是因為你命大活了下來，而且有報複他的能力。”蘇鳶收回了手，擡頭看向天上月。

穆清清愣了下，也随着她擡頭看去，聽着她的聲音在和風中娓娓道來：

“這世間并非是非黑即白，我也并無你看到的那般無畏孤勇。當你身陷漠海奮力前行，亦會随時有浪濤要把你打落。”

“衆生皆苦，但夜色再黑，亦有明月高懸。”

回到休憩的山洞前，穆清清沒有立刻進去。她從儲物戒裏翻出了穆元德給的通訊玉符，捏在手裏。

她低頭看了一會兒，終是一把捏碎。

她無法做一個純粹的好人，但也不想成為自己都讨厭的人。

作者有話說：

周六快樂，今天早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