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吞吃入腹

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中,一輛黑色蘭博基尼正以一個慢吞吞的龜速緩步前進着。

小周也很無奈,這也是他入行以來頭一次,将跑車開出了黃包車的速度。

原因無它,車子剛一啓動,後排坐着的褚音就開始暈車,還差點兒吐了。

鑒于高速上不能随意停車,小周揣摩着顧總的眼神,決定盡可能将車速開到了最低。

後排是三人座,坐兩個人綽綽有餘,顧衍靠坐在最裏面,和她隔着大半個位置。

開了十多分鐘,褚音繃緊的身子漸漸放松下來,逐漸适應了暈眩的感覺。

車裏靜悄悄的,無人講話,她不好意思正眼去瞧旁邊的男人,只敢用眼尾偷偷瞄兩眼。

這人的腿實在是長,就那麽自然地舒展着,本不算逼仄的空間倒顯得局促起來。

顧衍今日換了件香槟色襯衫,襯衫下擺剛好垂在大腿上,露出了考究的暗紋。

似蘇繡,又似京繡,混在一起,褚音辨不清派別,一雙明媚的大眼盯着那處猛瞧着。

那圖騰是只展翅的白鶴,論活靈活現的精致度,遠不及她親手繡的,但那些密密麻麻的針腳,其工整程度卻令褚音咂舌。

技法再如何精湛,人手畢竟是人手,是人,手就會抖。

然而,眼前的上千枚針腳竟紋絲不差,果然天外有天啊…褚音暗暗震驚,此時的她還不知機繡的局限性。

視線一偏,發現顧衍膝頭放着一本書,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正壓在半邊書頁上。

修長手指隐隐泛着冷白,與她印象中,男子老樹皮一樣的黝黑熊掌截然不同。

察覺自己竟盯着人家的手,還暗戳戳的心猿意馬,褚音嗖的收回視線,一顆心開始砰砰跳着,她怎可如此孟浪…

轉念一想,看自家郎君的身子應該無礙吧?

于是,沒一會兒,她的目光又不受控制的被旁邊吸引,這次倒不是看顧衍的手,而是他拿着的那本書,封面花花綠綠,竟是彩色的。

褚音好奇地盯着瞧,她自幼喜好讀書,常手不釋卷,那帶着草木的紙香,對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額娘曾打趣,若她身為男子,亦可考取功名,光耀門楣。

漸漸,褚音忘了旁邊還坐着個人,她微微偏過頭,就着顧衍手,就那麽看了起來。

書上的字絕大多數她都不認識,僅有極小部分與她少時所習得的重合。

她也不急,一邊浏覽一邊猜着,竟也尋得了些規律,如,某些字陌生又熟悉,将簡體形态複雜化,便也能大致得到相近的意思。

只是有一點,那些句子竟不是豎列,而是橫行。

因為顧衍拿書姿勢的緣故,每行字的末尾都會掩在裝訂線裏,看的褚音心裏癢癢的,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看。

不知不覺,她上半身開始向顧衍的方向傾斜,試了幾次,目光差一點兒就能觸及夾縫中的文字了,下一秒,書上的那只手指卻忽然翻了頁。

褚音一僵,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子,耳邊就傳來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

“好看?”

這還是郎君頭一次主動與她攀談,褚音無意識捏了捏裙擺,擡了頭。

毫不意外的又撞進了那雙寒潭般的黑瞳,看的她心尖狠狠顫了下,定了定神,才穩住了目光,沒再丢人地縮回去。

昨晚天太黑,又是那麽混亂的時刻,盡管他抱了自己,盡管她敲了兩次他的窗戶,卻還是沒瞧個仔細。

如今,近距離瞧着,褚音只覺眼前的男子驚為天人,不知不覺就看呆了。

顧衍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一頭黑發不似昨日般用了發膠,而是蓬松松的覆了下來,遮住了半邊眉眼,也淡化了幾分疏離感。

濃密的睫毛下,那雙清冷的眸子裏漾開了一絲波紋,勾的魚兒心馳神往。

忽然,他揚起了右手,在楮音面前微晃了晃,清冷冷地又重複了一遍:“好看麽?”

不知是不是錯覺,男人的聲音愈發低沉磁性了,一種陌生而酥酥的感覺襲了過來,聽的她腦子糊成了一坨,沒了抵抗,呆呆的就點了頭。

顧衍一怔,沒料到她竟是這種反應,他眉心一折,收了眼尾的輕嘲,閉上眼假寐,不再理她。

等褚音終于反應過來他誤會了,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了,想解釋,也錯過了最佳時機。

她只是想看書啊,真的沒有偷窺男子手的癖好,這麽想着,心裏竟有點兒虛…

氣氛尬着,喉嚨也有些幹澀,褚音咽了咽口水,開始沒話找話:

“…你我這是要去往何處?”

聞言,顧衍睜開了眼,扭過頭來,似笑非笑盯了她一眼,還以為她有多沉得住氣。

“警局。”

落下來輕飄飄的兩個字,顧衍便觀察她的微表情。

明知道合同不在她這兒,但不知怎麽,瞧見她這副嬌嬌慫慫,低眉順眼的樣子,顧衍就沒由來的有點兒燥,想看她慌亂心虛的小模樣…

然而,還不等褚音有什麽反應,前面的司機小周卻“哎瑪”了一聲,連忙打了方向盤,開始掉頭。

小周有點兒崩潰,說好的去機場呢?車都開到這兒了,臨到一百米就沖上機場高速了,居然臨時改路線?!

這上去了可就直奔外環了啊!多虧自己有先見之明,豎着耳朵聽了會兒八卦,真是好險,好險…

不過,顧總拉着女朋友去警察局幹嘛去?

他下意識去看了眼後視鏡,就對上了男人一副“你蠢透了”的眼神。

小周委屈,縮了縮脖子繼續開車了,心裏暗暗吐槽,顧總這脾氣誰受的了啊?真是陰晴不定。

車後排,因為蘭博基尼一個炫酷的掉頭,褚音一下子撲在了顧總大腿上,視線恰巧對上男人不可言說的部位,羞的她頭皮發麻。

一陣手忙腳亂後,褚音勉強撐着坐了起來,她正襟危坐,扭頭看向窗外,眼神卻有點兒空洞。

空調源源不斷地送着冷風,後排的空氣裏卻翻騰着熱氣,快将她蒸熟了。

那人身上好聞的冷香似乎更明顯了,褚音微微屏住了呼吸,強行抑制住快要沖破嗓子眼兒的心跳。

顧衍喉頭一滾,不自在地松了松領口,又睨了她一眼。

小女人俏生生僵坐在那兒,扭過了頭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神情比他談了上億的合同還嚴肅。

豎着的領子裏,露出來的一小截雪頸還泛着粉色,顧衍眸光一黯,自覺地轉開了視線。

窗外,枯敗的城市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抹深綠,看的他心裏微微一動,莫名的愉悅。

呼吸慢慢平靜,褚音的理智逐漸回籠,這才回憶起男人剛才說的話。

警局……

那便是警署吧……

果然,郎君既買了自己,定是要領她去衙門登記畫押的。

一旦按了手印,過了這道手續,律法上,她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

想到這,褚音眸子一亮,忍不住溫柔地看向旁邊俊朗淡漠的男人,這便是她下半輩子的衣食父母了。

他賺錢給她花,她只管伺候好他,如此,甚好…

顧總不知,短短的一分鐘,小女人便将兩人的未來規劃好了。

等他再次接收到她的視線時,不知是不是他眼花,總感覺對方眼神熾熱了些,狼窪窪的,還隐隐泛着點兒綠光。

仿佛,打算把他吞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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