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條條評論在手機上發出去,就像是南美洲蝴蝶煽動的翅膀,細微的氣流湧動,在網絡上掀起了一陣陣風暴。
舞院很快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身處舞院的學生們也都跟着卷入,才周六一大早,宿舍樓裏的學生們就都被舍友們喊起來,一起開始瘋狂吃瓜了。
人言與人言交織在一起,推測與推測攪和到一塊,變成了一個烏煙瘴氣但精彩絕倫的故事,真相反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一部分。
“錢易!”突然間,宿舍裏有人嚎了一嗓子,然後有人在蓋着床簾的床鋪下方敲了敲錢易的桌子,問道:“你有看熱搜沒有?”
錢易正在打字的手一滑,打了一半的字直接就發上去了,他匆忙關掉手機屏幕,把頭發胡亂的抓了一把,然後做出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打開了自己的床簾,問道:“怎麽了,什麽熱搜?”
見錢易一臉「我什麽瓜都沒吃到、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模樣,立刻有其他的舍友來給錢易科普這一天一夜裏發生的事情。
先是秋蟬上了一輛豪車,被放到論壇裏,然後上升到熱搜,到現在輿論擴大,整個體校都被牽連進去了。
錢易與秋蟬的關系不好,舍友與錢易說完之後,本以為會聽到一些比較尖銳的嘲諷,但是誰料錢易聽過之後,只是慢吞吞的「哦」了一聲,就下床穿衣服洗漱,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舍友覺得好奇,但很快就和其他人繼續讨論了。
“真看不出來,秋蟬竟然是這麽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說了,你跟他也不熟啊。”
“啧啧,保不齊被多少人睡過了。”
一句句話在宿舍裏回蕩,錢易走到洗漱室裏刷牙時,聽着那些話,臉上漸漸湧起來幾分暢快的笑意來。
他洗漱到一半,門外還有人喊他,錢易加快了洗漱的動作,然後從洗手間裏走出來,換了衣服出門,就看見是他的學長,王晨言在門口等着他。
“錢易。”王晨言一見到錢易,就一臉緊張的快速走過來,拉着錢易走出了宿舍樓,倆人停在宿舍樓前的老樹下,王晨言壓低了聲音說:“怎麽辦?事情鬧太大了,都上熱搜了,會牽連我們的。”
錢易語氣随意的回:“怎麽會牽連我們呢?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們誰都不往外說,誰都不承認,沒有人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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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晨言的臉色卻越發不安了,他的手指不住地搓着自己的褲縫,猶猶豫豫的說:“可是,這份資料是從我手上洩露出去的,你當時說只是想自己看看,現在鬧這麽大,一旦學校領導怪罪下來,我怕吃處分。”
大學時候的處分是有可能背進檔案裏的,王晨言越想越後悔。
而旁邊的錢易卻已經有些厭煩了,當場快走兩步,想甩掉王晨言。
王晨言是他前一段時間認識的,在學校的學生會裏面當一個副會長,為了讨好他,給了他關于秋蟬的資料。
錢易以前就知道秋蟬家窮,但沒想到秋蟬家裏條件竟然這樣不好,而就在昨天,他偷拍到了秋蟬上豪車的畫面。
一個家境貧寒的大學生,上了一輛七位數的車,還有司機為他拉開車門,顯然關系不一般,其中的彎彎繞繞不言而喻。
他現在看見微博上、論壇裏那些人說的話,只覺得渾身舒暢、大獲全勝,他只是動了動手指頭,就讓秋蟬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地步。
但是錢易覺得自己沒做錯。
他只不過是揭開了秋蟬那張僞善的面具罷了,學校裏所有人都被秋蟬給蒙騙了,根本不了解秋蟬那張漂亮的臉下究竟是什麽樣的靈魂,像是秋蟬這樣的人,就該遭受所有人的批判。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秋蟬敢做出來這樣的事,就應該經受這些批評。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裏掃過,錢易走的更快了些,而王晨言卻還一直跟在後面絮絮叨叨,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句話。
“行了,你在幫我做最後一件事。”錢易不耐煩的打斷王晨言的話後,說:“我就當你男朋友。”
王晨言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吞回去,一臉欣喜的問:“真的?你要我做什麽事?”
錢易走到王晨言的旁邊,低聲在王晨言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王晨言的表情變化了些許,有些猶豫的看向錢易。
錢易昂起臉來,挑眉說道:“你不敢,以後就不要來找我了。”
八月清晨的校園裏,錢易的臉在微涼的風中望向他,明媚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晃得王晨言心跳加速。
王晨言最後一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我今天就去。”
“不是今天。”錢易的臉上勾起了一絲笑容:“是現在。”
——
秋蟬在發完了澄清以後,發現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把事情鬧得更大了。
他陷入了一片沼澤,自己越掙紮陷入的就越深,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他下意識的想要求助。
秋蟬第一個自然找的是燕三少。
他勉強揉了揉哭紅的眼,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然後就去燕臨淵的房間敲門,但是他敲了半天,裏面都沒有動靜。
難道是還睡着?
秋蟬猶豫着要不要推門進去叫醒燕臨淵,他覺得這件事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了,時間拖得越久,事情發酵的越厲害,他希望能現在就解決。
他的心口裏像是燒着一把火,不斷地灼着秋蟬的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着急,可他做不到,他像是被人戳着死穴、捏着命脈一樣,甚至做不到片刻安寧,不斷地在燕臨淵的門口徘徊。
就在秋蟬準備破門而入直接把燕臨淵叫醒,讓燕臨淵來幫他處理這件事的時候,他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然後就是一陣溫軟輕和的聲音響起。
“你就是秋少爺嗎?”
秋蟬聽到動靜、快速轉身,就看見他身後站了一個周身氣質清冽,眉目如江南煙雨般清淨的男人,大概二十六歲左右的模樣,天生有個微笑唇,他看向秋蟬的時候就像是在笑着的。
秋蟬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這個人是誰,直到對方自我介紹了一下,秋蟬才知道。
“我是燕清竹。”他遞給了秋蟬一張名片,語氣随和地說:“我在燕家行二,現在在做律師事務所,之前一直在外面忙,聽說燕家要辦喜事,我才回來。”
秋蟬這才把燕清竹和自己記憶中的燕二少對上。
燕家一共三個孩子,最大的燕聽山二十七,行二的燕清竹二十六,最小的燕臨淵今年才十九,燕聽山接手家中生意,燕臨淵還在讀書,而燕清竹卻是自己獨立出去開了一間律師事務所。
因為燕清竹手裏的生意幾乎都和燕家本身的生意沒什麽關系,而且燕清竹常年居住在外,很少回來,所以秋蟬并沒有把燕清竹放到自己的攻略表裏。
現在一看見燕清竹,秋蟬的記憶才複蘇。
燕家還有這麽個人。
說實在的,燕清竹的氣質看起來并不像是個律師,反而像是個繪畫的藝術家,渾身都透着文雅的氣息,甚至看起來都有點不太像是燕家人,與鋒芒畢露的燕臨淵、壓得人喘不過氣兒來的燕聽山完全不同。
“我,我是秋蟬。”秋蟬白着臉和對方打了聲招呼,正猶豫着要怎樣和對方結束對話、繼續敲門叫醒燕臨淵的時候,就聽見燕清竹開口了。
“臨淵早些時候就走了。”燕清竹有一雙溫和包容的眼眸,他像是能看穿秋蟬的想法與窘迫一般,語氣親切但并不冒失的有禮詢問:“秋少爺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情嗎?臨淵不在,找我也是一樣的,你入了燕家,将我看做哥哥就是了。”
秋蟬太慌了,他昨天晚上根本沒睡覺,腦袋都轉不過彎兒來,整個人昏沉沉的,聽見燕清竹的話,他就像是在洪水中飄了一晚上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語無倫次的把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
他說的颠三倒四,很多話都是在無意識的重複,但燕清竹就那樣靜靜地聽着,等到秋蟬都說完了,他才伸出手,擦了一下秋蟬的眼角。
秋蟬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濕濕的。
“你先休息一下,這件事情由我來處理就好。”燕清竹當時站在門前,語氣不徐不緩,目光中暗藏一絲料峭,但被漂亮的眼尾一收,不顯得疏離,反而帶着幾分上位者的從容,眉宇間的清冽沖淡了秋蟬的焦慮。
秋蟬緊繃的弦終于松了一些,他正無措着,就看見燕清竹拿出手機,開始聯系他手下的律師,秋蟬聽見他逐條吩咐。
先壓熱搜,然後拟定律師函、将最先造謠的幾個大V賬號告上去,最後再聯系學校,要求學校将最開始在論壇發言的人找出來,否則就将學校一起告上去。
燕清竹的吩咐一條條壓過,秋蟬在旁邊逐漸松弛下來,他捏着自己的手心,只是愣愣的看着。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別人的保護,有那麽一瞬間,秋蟬覺得燕清竹真的就跟他的哥哥一樣。
就在燕清竹吩咐的時候,秋蟬的手機也響了。
秋蟬已經把那張被曝光的卡拔掉了,現在是一張新卡在手機上,知道這個號的人很少,只有他親近的幾個朋友,他把移動網絡關掉以後,暫時獲得了一片清淨,但手機鈴聲響起時,還是驚得秋蟬一哆嗦。
秋蟬拿起手機,看到來人的時候才松一口氣,他接通電話,走遠了些、避免打擾到燕清竹,壓低聲音和那邊的白曉說:“別擔心我了,我這邊在處理了。”
他昨天一晚上沒睡,白曉也一晚上沒睡,不過他一晚上沒睡是慌的、怕的,白曉一晚上沒睡是一個人拿八個賬號去微博上跟人吵架了,他一個人舌戰群儒罵了好幾百個,罵的天翻地覆,整個人都突突冒火氣,甚至都發展到線下約架了,秋蟬怕白曉被氣暈過去,事情一有進展,他就趕忙跟白曉說了,想讓白曉安心。
結果他話音落下之後,那邊的白曉卻格外沉默,秋蟬疑惑的問了一句「怎麽了」,就聽見白曉語氣低沉、聲線艱難的說:“剛才,有幾個學生自發組織游行,向學校抗議,說要把你這樣的害群之馬開除出學校,現在輔導員打不通你電話,讓我通知你,來學校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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