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诶你說,到底是不是我想錯了?”

簡棋百思不得其解,自顧自的鑽牛角尖。

“我怎麽想都覺得他那天的話是在忽悠我,但是又挑不出毛病。”

太陽有些烈,即使隔着窗戶,還是能感受到陽光很熱。沈閑禪打了個哈欠,抹掉因為哈欠冒出來的淚花,回答電話另一端簡棋的問題:“我和他有什麽特殊的關系,我能知道他在想什麽?”

簡棋沉思:“……不能?”

“嗯。”

“不對!”簡棋縷了半天,邏輯盤明白了,“他是你粉絲啊,你身為偶像,不應該知道自己粉絲在想什麽嗎?”

沈閑禪反問:“我是神?有義務知道每個喜歡我的人在想什麽?”

“那不一樣。”簡棋擺擺手,想起君不野在微信上平平淡淡的炫耀,“他說他有你的特簽哦。我都沒有诶!劃重點,我都沒有!”

“你什麽時候給人家簽的?怪不得我跟他說可以幫他弄一張你的簽名,他不為所動。”

“是我自取其辱了。”

特簽?

沈閑禪從灰撲撲的角落裏把自己的記憶翻出來,“……啊,确實給一個小孩簽過特別一點的名字。”

那天他收拾完行李,準備離開VID基地,揮別這個青春時代最美好、現在破破爛爛的地方,頭也不回奔向新生活,正巧碰到了一位拎着行李的小孩,滿身的少年氣,混着夏季白天的明媚灼熱,個頭挺高。

他的車開出一段距離了,後視鏡裏卻顯示小孩一直站在原地沒動。

……這個年紀,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應該是VID新招的青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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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拎着的行李箱是特別定制的,沈閑禪在自己的粉絲超話裏看到過。

為什麽不進去?

下午六點的俱樂部很活躍,即使自己要退役了,也很活躍。

是碰到什麽問題了嗎?

這個疑惑驅使剛拿到駕照三個月的沈閑禪纡尊降貴的調轉了車頭,在小孩身前停車。

出于前輩的好心關懷,他普普通通問了句:“怎麽了?”

然後,他眼睜睜看着小孩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沈閑禪沒繼續說話,小孩也不吭聲。

離得近了,沈閑禪視線從小孩行李箱拉鏈上滑過。

前十名購買才有的特別定制款拉鏈。

“是我的粉絲?”

小孩不說話,嗯嗯嗯的不斷點頭。

沈閑禪望着他想笑,“要簽名嗎?”

“!”

這回小孩醒神了,眼睛蹭地閃亮,“可以嗎?!”

“終于會說話了?當然可以。”

緊接着,沈閑禪看着小孩手忙腳亂找了兩三分鐘。

只找到一支可憐巴巴握在手掌裏的水筆。

沒有紙。

眼瞅着小孩想把餐巾紙拿來湊數,沈閑禪開口:“用我的吧。”

沈閑禪駕駛位旁的置物箱裏放着便利紙,随手拿起一張,借用了小孩的水筆。

行雲流水簽下自己的游戲ID,面對自己職業生涯裏的最後一份簽名,沈閑禪鄭重地把它舉起,拿遠些就着折射的陽光看了看。

又收回來,在簽名後添加了一個小小的象征微笑的表情。

遞給小孩。

他手指都很燙,沈閑禪不太習慣,很快收回手。

“來參加青訓營的?”

“……嗯,是。”

“要加油喔,游戲想要玩好,一點都不容易。”

沈閑禪從衣領取下剛剛別上沒多久的墨鏡,重新戴上,升起車窗。

“外面熱,早點進去吹空調吧。”

簡棋提起這件事,沈閑禪突然發現,他其實記得很清楚。

畢竟是職業生涯裏的最後一個簽名。

也是唯一一份特簽。

“原來你說的人是他。”

“是啊,你剛剛在想什麽?我說話你都沒反應。我又想起一個事啦,他進WAN,還是你寫的推薦信呢,記不記得?”

“我寫過嗎?”沈閑禪下意識反問。

退役之後的兩年,他的生物鐘很混亂。有些事情,記不太清。

“當然寫過啊,我記得是我拿了我和他對戰的錄像來給你看,你說什麽來着……我也記不太清了,反正你給人寫了封推薦信,推薦他去WAN了。”

“不然WAN的老板怎麽會松口,同意其他俱樂部不要的青訓生來自家戰隊試訓首發。”

沈閑禪愣了會,無奈,“真的老了,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也不是重點。”

面對甜甜憤慨的目光,簡棋舉起手,無辜地用眼神表示:自己絕對不再侵犯他的頭頂。

接着繼續和沈閑禪聊天:“重點是,他是不是在蒙我。”

沈閑禪瞥了眼,自己養的鹦鹉瞪着一雙黑豆眼,極其人性化地點頭。

顯然連鹦鹉都覺得簡棋好騙。

他忍笑回道:“有沒有在蒙你,你心裏沒點數?”

簡棋:“………………”

“拜拜,咱兩斷交一天,明天見。”

電話被利利落落的挂斷。

“歲爺,你主人被嫌棄了。”

名叫萬歲的鹦鹉扇扇翅膀,捧場:“萬歲!萬歲!”

沈閑禪沉默:“怎麽感覺,養了你兩年,你還是這麽傻,嗯?”

萬歲什麽都不知道。

萬歲只會低頭幹飯。

是一只無情的幹飯鹦鹉。

只有老孫家的閨女能得到它額外的青睐。

沈閑禪不想管它,自個起身往樓上卧室走。

戴上口罩,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驚起一片落塵。

裏面亂七八糟的塞着錄像帶、用舊了的電子設備……一堆雜物。

簡棋說的錄像……是哪一個?

所有錄像帶上都貼着标簽紙,上面寫着時間。

找到了。

沈閑禪把錄像帶放進放映機裏。

錄像帶裏的內容立刻投屏到卧室牆上的大屏幕。

是簡棋通過游戲回放錄制下來的對戰場面。

一共十二場。

前五場,ID是Morii的人把輔助、打野、中單、ADC、上單都玩了一遍。

後面七場,有五場,Morii玩的是打野,簡棋玩ADC或者輔助,最後兩場,是簡棋和Morii的個人solo。

錄像帶自帶上次的播放記憶,直接從第九場比賽開始播放。

沈閑禪想起來了。

這盒錄像帶是跟着三箱旺旺仙貝一起寄過來的。

簡棋在快遞箱裏留了張紙條,字寫得張牙舞爪,說話的語氣也挺狂:

“我發現了個打野玩得賊溜的小孩!給他點時間,絕對打得比你好!要不是雙子星首發沒位置,我只有二隊的位子給他,太埋沒人才,我肯定早就邀請他了。你看看,哪支戰隊合适他?”

三箱旺旺仙貝,就想買我的人情?

我是這種人嗎?

我可以不是,也可以是。

沈閑禪理直氣壯的想:

這取決于簡棋口中的小孩玩得怎麽樣。

三年前的事了。

現在來看三年前的游戲回放,裏面的操作有些許青澀。

……Morii?

好耳熟的ID。

最近應該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近期的記憶還很清晰。

沈閑禪溯回一遍,是和旺旺仙貝讨論過一次,旺旺仙貝還堅稱“Morii怎麽比得過Collapsar”。

不愧是旺旺仙貝。

比簡某人有眼光。

想到要做的事了,沈閑禪懶得再繼續看錄像。

關掉投屏,取出錄像帶,放回箱子。

箱子又跟着空氣裏的微塵被塞回床底,不出意外,又是好幾年不會被主人翻出來,只能在床底生灰。

旺旺仙貝不在游戲。

沈閑禪開了直播。

八月下午的四五點,正是昏昏欲睡的好時候,第一時間進來直播間的粉絲不多。

沈閑禪調出電腦桌面上的空白文檔,打下一行大字:

[兩局游戲,再聊會天。]

然後把直播間标題改成了一個句號。

君不野雇傭的專業錄屏手KK糾結了一會,在金錢和良心之間掙紮,最終放棄了今天的外快。

不過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給他的金主——一個不知名的打錢爽快的小號——留了言:

[老板,今天在外面有事,錄不了屏,我的特別關注跳出那個主播的開播提醒了,和你說一聲,不好意思。]

打游戲的間隙,君不野看一眼手機,恰好看到這一條留言。

“先到這裏,明天繼續。”

“行吧,六點了,也該吃飯了。”老寇起身,招呼大家去餐廳,“走了走了——隊長,你不去?”

“嗯,給我留飯。”

“啧啧,稀奇,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寇一行四人往外走,“那你快點來吃啊,等會冷了還要加熱。”

亂碼直播間。

直播間的标題就和平時不一樣,簡簡單單一個句號。

點進去,看到的不是《自由之戰》的游戲界面,而是一個word文檔。

随着彈幕上提出的問題,不斷的有字被亂碼打在文檔裏,回答完一個問題,要回答下一個問題的時候,上一個問題的答案就被删掉了。

君不野用小號去粉絲群裏窺了下屏。

幾乎和亂碼直播開播時間同步,群主在粉絲群裏艾特了全員:

[@全體成員聊天時間。請勿錄屏,請勿錄屏,請勿錄屏。請勿留檔。請勿上傳。]

不能錄屏的直播麽?

君不野戴上耳機,背景音很安靜,只有亂碼敲擊鍵盤的噼裏啪啦聲和鼠标清脆的咔噠聲。

彈幕:[亂碼,晚上吃什麽?]

亂碼:[百年老店,禦膳佳肴。]

彈幕:[懂了,應該是亂碼說過的很好吃的那家面館吧。]

亂碼:[嗯。]

彈幕:[主播什麽時候開攝像頭?]

亂碼:[粉絲牌子1級,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下一個。]

彈幕:[亂碼,最近晚上怎麽都在和旺旺仙貝雙排?好久沒看你單排了,寂寞QAQ]

亂碼:[旺旺仙貝比較好吃。]

彈幕:[哪個味道最好吃!]

亂碼:[目前來說,原味。]

彈幕:[歌單空蕩蕩了,碼哥最近在聽什麽歌?]

亂碼:[今天不分享歌單。你一定要知道的話,義勇軍進行曲。]

君不野笑了笑,看眼時間,捧着手機往餐廳走。

小Q好奇,湊過來:“隊長,看什麽呢?”

君不野反手蓋住手機,“……智慧小C?”

小Q:“……?”

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遲疑,“智慧小Q?”

君不野:“……”

Snow幫他說出未盡之言:“智障小Q,給我加碗飯。”

小Q:“?”

就離譜。

“我是智障小Q,你是智慧小S,不是一個家族的,別指望我給你加飯。”

君不野緊急喊停:“不管智障家族還是智慧家族,我是隊長。行了,還有誰要加飯,我一起盛過來。”

老寇不客氣:“謝謝隊長!”

老寇、Snow、連帶他自己的飯,一共三碗。

君不野跑了兩趟。

因為一只手要拿手機看直播,沒空。

小Q遺憾的結束了今天的晚飯。

他覺得隊長一定有屬于他自己的大秘密了!

但是小Q竟然沒能發掘出來。

很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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