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仙君對自己是有什麽誤解?

為了向忘淵帝表達身為“患者”不遵醫囑的歉意,當晚一份“豪華版”續筋之藥宿問清頗為豪邁地一口幹了,導致吃完兔肉昏昏沉沉差點兒原地躺倒。

夜色寂靜,一輛馬車幽幽行駛在逼近小鎮的官道上,頂棚合上,柳妄淵單手撐着下颚,他的法袍像是永遠都穿不好,一側溜下肩頭,說不出的肆意痞氣,宿問清則枕在他斜放的一條腿上,雖然還是疼,但頭上蓋着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一旦他疼得顫栗,柳妄淵就慢慢撫摸權當安慰,別說,效果驚人。

喧鬧的叫賣聲像是隔着重重遠山,随着蘇醒一點點清晰起來,宿問清動了動,身上應該被柳妄淵用術法清洗過,并不粘膩,昨晚有多疼今天就有多精神,宿問清懷疑柳妄淵的醫術恐怕比當世的醫仙醫鬼都要強上幾分,心想還有他不會的嗎?

宿問清這麽想着,單手挑開了車簾,外面正對着一家酒坊,門口堆滿了大小不一的壇子,而旁邊有一個小攤,正在賣一種模樣白嫩的沾糕,忘淵帝很對得起宿問清在心底偷偷給他封的“吃貨”名號,一買就是一整塊,賣糕的大嬸一邊喜笑顏開一邊驚豔地打量着柳妄淵,準确來講幾乎半條街的人都在看柳妄淵。

不怪他們如此,修真之人本就摒棄周身雜質生的比凡人好看些,更別說柳妄淵的容貌放在修真界乃一等一的出挑。

宿問清還記得百年前有段時間特別興起排名六界的俊男美女,能上榜的皆為一方絕色人物,當時“六界第一美男”的稱號就落在了柳妄淵身上。

可美男講究一個“儒雅随和,君子如玉”,這個稱號剛封上不久柳妄淵就當着一衆男女老幼跟欽慕者的面斬殺了一條千年蛟龍,聽說血水淌過百裏,腥稠撲鼻,忘淵帝執劍而立,臉上染血而神色淡然,手起劍落,把蛟龍的龍丹給挖了出來。

負責排名的大佬也在現場,一通狂吐後發現帝尊跟這八個字一點兒不沾邊,只可遠觀不可亵渎,實在不宜列入其中,于是就給劃掉了。

而後來代替柳妄淵頂上“第一美男”的,就是宿問清……

孽緣。

至于白冷硯,他被魔界第一美人壓了一頭,落了個第二,金城還為此憤憤不平了好久……

宿問清難得有力氣,就從馬車上下來,只見剛剛還有些喧鬧的街道立刻靜的落針可聞。

問清仙君什麽場面沒見過?但這種場合……他是真的沒見過,硬生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柳妄淵察覺不對轉過身,先被那一襲白衣晃了眼,印象中只有宿問清穿這一身清風浩蕩,瀛洲仙島那一群東施效颦,都是些什麽玩意,怎麽形容呢?一群大小不勻的肥肉罷了。

衆人呆住,天、天人啊!

說是天之人資也不為過,青年廣袖翻飛,墨發未束,眉眼清俊澄明,乍一看冷峻無雙,細看又有遠山黛霧般的缱绻風情,一靜一欲,糅合得恰到好處,世間再難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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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問清緩步走到柳妄淵身邊,看了看他手裏的沾糕,一股甜香味聞着不錯,“早飯嗎?”如今才懂得健康可貴,身上一舒坦連帶着天地都明媚幾分,對一塊小沾糕都來了胃口。

“嗯。”柳妄淵颔首,忽然不怎麽待見這些凡人的目光,吩咐宿問清:“去馬車上等我。”

他的語氣帶着些命令,宿問清原本想說“我還要逛逛”,聞言抿了抿唇,聽話上去了。

沒過多長時間柳妄淵提着沾糕進來,将東西放在小案桌上,第一件事就是沖着宿問清施了個小術法。

感覺臉上一涼,似乎有輕微的變化,宿問清不自覺摸了摸,“怎麽了?”

柳妄淵坐下後才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我修真之人容貌過于招搖,一個簡單的障眼法罷了,看上去就是尋常凡人,還有就是修為散盡,天靈體需要定期壓制,否則很容易顯露出來。”

宿問清有些懵:“顯露什麽?”

柳妄淵無奈嘆了口氣,看向他:“天靈體姿容惑人,仙君,我覺得你許久未照過鏡子,所以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宿問清:“……”

這是……誇贊?

原諒他一路修道沒在意過皮相,所以這種話從一向高眼光的忘淵帝口中說出,就讓他有些難以招架。

“咳咳。”宿問清點點頭,對于障眼法一事頗為贊同,“吃飯吧。”

當日,不少人慕名而來,聽聞這裏降了兩位仙人,長得跟畫上的似的,不!畫上的都比不了,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玄乎,什麽“轟隆”一聲平地驚雷,仙人倏然出現,然而不管他們如何尋覓,那一白一紫兩道身影都成了傳聞,再不得見。

根據柳妄淵的預計,還要三五天才能到岐麓山腳下,索性閑來無事,他就跟宿問清游山玩水。

如今的大陸雖靈氣不足,但青山仍舊是青山,細雨蒙蒙,水汽裹着泥土的香味往人鼻子裏鑽,馬車內不冷,宿問清的寶貝毛毯搭在膝上,胳膊肘撐在小桌上,跟柳妄淵成對稱姿勢,兩人一邊下棋一邊剝花生吃,順路從一個帶着孩子的老伯手中買的鹽水花生,顆顆飽滿,入味剛好,吃得滿嘴留香。

宿問清将掉在毯子上的一顆花生撿起來吃掉,然後落下一子,他終于發現了忘淵帝也有不擅長的事情,例如下棋。

說白了臭棋簍子一個還非要拖着宿問清下,饒是宿問清再如何退讓,也在一炷香之內呈包抄之勢,眼瞅着柳妄淵又要拍桌重來。

“老天爺啊!!!”撕心裂肺的嘶吼穿透茂林驚得雀鳥飛起,期間的哀怨絕望令人生寒。

宿問清所執的白子落在棋盤上,他蹙眉朝外面看去。

柳妄淵是不太管閑事的,紅塵俗世愛恨情仇太多,皆有章法度數,修道之人最忌參與這些因果,但看宿問清的樣子……哎,棋是下不了了,柳妄淵輕聲:“就看看。”他說着掌心忽然多出一物,勉強湊出個圓形,四周枯木覆蓋,一股質樸的氣息從其中散出。

穿過茂林,懸崖那頭的場景正在鏡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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