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從來都是他一人之事

天岚派內,素來清冷規整的前殿此時亂成了一鍋粥,內門弟子跟外門弟子混在一起,跑得快的不看路,頓時兩人撞在一起,手中的托盤瓷器“聽呤哐啷”砸在地上,就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執法長老大刀闊斧地坐在正廳的首位上,聽到門內人的驚呼不由得一陣心煩意亂,擡手按住額角,面容都蒼老了幾分。往年門派試煉都是由宿問清一手打點,從頭到尾井井有條,倒叫整個天岚派都養成了一種惰性,如今問清仙君隐于清靈山,一切就都亂了套了。

白燕山也不出來主持大局,前段時間跟聞伊人從鬼醫那邊回來,兩人一頭紮進丹藥房就沒出來過,想來是在研制治療宿問清的藥。

其實從他們空手而歸的時候執法長老就知道完了,不然依照鬼醫那大肆炫耀的性子,定要白燕山背一面“鬼醫醫術無雙,救治問清仙君六界功臣”的旗幟回來。

執劍長老失望,可這層失望背後,又隐隐釋然。

天岚派內最疼宿問清的莫過于他,當年宿問清一肩挑起大梁,執法還跟白燕山吵了一架,守護一個門派的百年基業已經實屬不易,更不要說威懾六界,行差踏錯一步都将萬劫不複,人人敬仰仙君,可執法長老有時候看着那張端肅清俊的年輕臉龐,竟然從中找不到一絲絲歡愉跟高興,宿問清将自己捏造成一個強大的法器,摒棄七情六欲,脫離紅塵俗世,還要遭受一些非議。

那顆心是否真的堅硬如鐵,又或者早已千瘡百孔,無人知曉。

也挺好,執法長老心想,該讓那個孩子休息休息了。

雖然代價慘重。

其實放眼六界還有一人可以辦到,就是那位傳聞中的帝尊,不過帝尊早已陷入沉睡,待他蘇醒,宿問清怕是已然不在人世了。

而即将不在人世的仙君正在岐麓山跟傳聞中的帝尊神魂相擁。

宿問清不束發已久,他與柳妄淵面對面靠着,頭搭在對方的肩上,紅潮自耳根蔓延至全身,整個人像是從溫泉中撈出來的緋玉,偶爾吞咽兩下,實在不願意發出什麽奇奇怪怪的動靜,衣服說穿着,實則一半滑落,跌在柳妄淵掌心。

忘淵帝也披散着頭發,坐姿較宿問清要挺拔一些,他輕撫着青年的後背,等着這陣餘韻過去。

男人露出光潔的額頭,顯得格外桀骜不馴,偏眉眼盛着淡淡的笑意,又透出幾分潇灑來。

柳妄淵拿起宿問清的一束頭發開始把玩,覺得順滑了不少,之前這人身體情況極差,都生出了白發,枯槁得厲害。

柳妄淵的地位跟震懾力全然是從屍山血海中打出來的,其實這個人嘴欠的很,此時将宿問清的黑發纏繞于指尖,輕聲戲谑道:“高高在上、端肅清雅的仙君,此等風光那些凡夫俗子可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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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問清現在有點兒适應力了,笑了笑:“什麽高高在上,端肅清雅,那都是別人封的,帝尊,我可沒承認過。”

他說這話時肩胛骨微微擡起,脖頸白皙修長,汗水裹着幾縷發絲黏在臉上,渾身醇香不絕,柳妄淵凝視幾秒後沒忍住,輕輕擡起宿問清的下巴,在那雙潋滟無雙的眸子睜開之際,俯身吻住。

“唔……”宿問清不由得輕哼。

神魂相擁讓他對柳妄淵的氣息毫無抵抗力,加上天靈體作祟,很快就能軟成一灘水。

柳妄淵親夠了才把人放開,一手攬住宿問清的腰,一手從他膝下穿過,将人抱起後去了溫泉池。

這裏原本就是個小池子,四周長着一些水生植被,現如今繁茂綿延百米,好像沾點兒天靈體的氣息,就能得道升天一般。

當然沾得最厲害的就是忘淵帝,他雖然第一次同人神魂相擁,但也知道雙修因為心生貪欲惦念紅塵,修為境界提升的同時,體內雜質跟心魔也很容易應運而生,不過天靈體似乎截然不同,反正柳妄淵神清氣爽,沒覺得體內有什麽雜質。

宿問清沒力氣,任由柳妄淵幫忙打理。

“帝尊。”

“嗯?”

徐徐水聲中,宿問清低聲道:“我想回天岚派看看。”

“看什麽?看門派試煉沒了你的操持會不會順利進行?”柳妄淵毫不客氣:“怎麽,天岚派上萬人,全是廢物嗎?”

宿問清搖搖頭,他并非心懷執念之人,事已至此,無論門派試煉能否順利開啓,都不是他會在意的,在其位謀其職,白冷硯不惜代價将他從那個位置拉下來,就該承擔相應的責任,宿問清不是聖母,事實上他比誰都拎得清,如此才能成為戒尺,分毫不差。

但天岚派畢竟是他生活長大的地方,走之前一言不發,不知師父跟執法長老會擔心成什麽樣子,除去肩上的擔子,他們是親人。

柳妄淵抱着人清洗幹淨,捏訣将他身上弄幹,用衣服裹好,這才說了一句:“明早帶你回去。”

宿問清勾唇,聲音低低的,“謝謝帝尊。”

柳妄淵:“……”他問鼎六界的時候,似乎沒想過自己會吃美人計。

宿問清金丹結成,神魂感知到他體內的靈力,便開始着急催促,修為與神魂,相輔相成,說是一對眷侶都不為過,而斷裂的筋脈卻成為一大阻礙,外界的靈力對宿問清而言仍舊牽強,于是只能從忘淵帝身上索取。

柳妄淵樂于幫忙,畢竟他的初衷就是治好宿問清,若沒有那三十年的心血滋養,宿問清未必會在封印結束後落得如此下場,一滴心頭血,十年逍遙命,這是柳妄淵欠他的。

可除此以外呢?宿問清已經跟柳妄淵同塌而眠了,他就着滲透進來的清冷月色看着這張俊美深邃的臉,想着除此以外,帝尊有沒有一點點喜歡他呢?

柳妄淵邁入合道,幾乎心神合一,凡塵俗世的一些行為道德早已沒辦法約束他,或許對柳妄淵而言,神魂相擁是報恩,偶爾的親吻是好奇,同床共枕是圖個方便,各種理由都有可能,他大概并不明白何謂喜歡,對宿問清好,就像眷戀一株花,一朵雲。

單是這麽一考究,宿問清心裏就有些酸澀。

“睡覺。”柳妄淵沉聲,說着順手将人往懷裏一攬。

沒關系,宿問清又想着,他喜歡忘淵帝千年,從來都是他一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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