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妖尊入迷
目之所及皆是黑暗,水滴砸在石壁上的響動規整而有節奏,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氣息,宿問清從地上坐起來,放出神魂籠罩住這一小片的範圍,認真感知了一下,确定只有他一個人。
看來這裏的落地點也是随機的。
宿問清忽然擡手按住右臂,在依稀閃爍的白光中露出一個冷硬的下颚,只聽“咔嚓”一聲,錯位的骨節被瞬間扭回去,這點兒疼痛對宿問清來說算不得什麽,他抿了抿唇,嘗到了口中的苦澀,看來掉下來昏迷了有段時間了。
他記得妖尊說這個秘境的入口時常變換,不知出口是否也變幻無常。
宿問清并不慌亂,他這一生所面對的艱難險阻數不勝數,更何況目前看來也沒什麽性命安危,更重要的是,宿問清相信帝尊一定會來。
他早已不再是一個人了。
宿問清從納戒裏取出一顆用以照明的珠子,光線柔和并不刺眼,透着幾分缱绻,忘淵帝給的。
四周的場景豁然開朗,宿問清發現自己在一個岩洞內,頭頂吊着的全是鋒利無比的靈石,稍微一點兒過激的動靜刺激到它們,就會跟刀子似的往下墜落,若是修為不夠,很容易被其中的靈氣所傷。
宿問清打量着這些顏色極其澄澈的靈石,有些走不動路。一般秘境打開都有時限,像這種秘境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期間的靈物充沛幹淨,若是到了帝尊手裏,便是如虎添翼,他記得柳妄淵說過,還想煉器,可以任意收縮的那種,奈何靈石不夠。
加上這些,夠了吧……
問清仙君默默召出了朗樾。
他又在納戒中找了找,有很多柳妄淵趁他睡着時塞進來的寶貝,元嬰期便可使用,宿問清拿出一柄鐵傘,傘骨鋒利,撐開後登時飄蕩于頭頂,在四周設下堅固的結界,抵禦這些靈石不成問題,然後朗樾嗡鳴,聲音引得頭頂的靈石不斷震顫,在第一個掉落時,後面的跟着齊刷刷往下砸,像是利刃紮進了豆腐裏,寒芒不斷,宿問清站在傘下巋然不動。
很快,岩洞內恢複安靜,宿問清拿出乾坤袋裝,想着一會兒遇到了再弄點兒。
另一邊,岩洞四周雀鳥驚飛,遠在秘境另一頭的柳妄淵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朝這個方向看來,而他身後坐着段子陽,忘淵帝趕到時這人差點兒被一只元嬰後期的猛獸咬掉右腳,雖然獸口脫險,但也走不動了,一直在流血。
柳妄淵沒直接碰段子陽,而是捏訣幫他清理包紮好,完事忍無可忍,好奇問道:“你會自我修複之術嗎?”
段子陽有些不敢直視柳妄淵,輕輕搖頭:“師父沒教。”他一貫這樣,人前的時候跟柳妄淵保持着一種尊重恰當的關系,可一旦四周無人,像是忘淵帝的威壓沒人可以分擔,就膽怯畏懼起來。
柳妄淵很清楚,段子陽的一些姿态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此人愛慕虛榮而不自知,借着他的名頭修飾自己,但是忘淵帝不在乎,當然,是在因果未斬斷前。
瑤雲派也是一群廢物,跟天岚派那些相比不遑多讓,柳妄淵這麽想着,手掌一翻出現一張紙,跟寄放春啓生魂時的一樣——傀儡術,很快,一個成年男子般高大的紙人出現,四肢靈活,就是沒有臉,它緩緩蹲在段子陽跟前,意思是背他前行。
“帝尊……”段子陽似有些難為情。
柳妄淵耐性告罄,像是在看待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娃:“怎麽,你別告訴我你還害怕這個?”
段子陽沒吭聲,這次趴在了傀儡背上。
傀儡借助的是柳妄淵的靈氣,帝尊在前,它就背着段子陽在後,總保持着一丈的距離,速度極快。
柳妄淵跟宿問清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甚至做得更“優秀”,兩人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但宿問清修為受阻,神魂放不開,只能是柳妄淵去尋他。
宿問清從岩洞出來,外面花紅柳豔,跟生機勃勃的凡塵似乎并無區別,但秘境就是秘境,不管有多迷人眼,本質都是危險跟殺機。
宿問清往前走了兩步,忽然駐足,朝另一側看去,如同回應般,腳下的土地開始劇烈震顫,有山巒從地上緩緩崛起,一點點遮天蔽日,伴随着一陣低吼,宿問清握緊朗樾眯了眯眼,不,那不是山,是巨獸!妖族?還是魔族?神魂感受着波蕩開的靈氣,宿問清心下一沉,化神初期的修為!
元嬰跟化神隔着一個天塹,宿問清召出法器隐匿身形,并不想跟這東西發生沖突,因為沒勝算,身體是帝尊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宿問清得對自己負責。
他站在高大的樹蔭下,看着巨獸揮舞着拳頭,将四周砸得深坑不斷,草木全在顫栗,就在這時,一道粉色的身影揮舞着羽毛扇子凝聚成浩蕩的靈力,直劈巨獸。
左丘夜一個轉身,鳳目無視一些隐匿法器,他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宿問清,頓時喊道:“仙君幫我!”這巨獸身體硬得像石頭,哪怕擊碎了也會很快愈合,似乎毫無弱點可言,雙拳如山罡風撲面,委實難纏,左丘夜倒不會被它傷到,就是這麽糾纏下去不是個事兒,正好宿問清在,傳聞問清仙君博古通今,沒準知道呢?
宿問清神色淡淡的,對上左丘夜着急懇求的目光,然後站到了樹後,隐住了半邊身形。
左丘夜:“……”
他印象中問清仙君不畏生死艱難,路見不平拔劍相助,這是為何?!
開玩笑,宿問清修為強悍的時候捅個巨獸自然不成問題,現在自保都費勁兒,再沖上去救人,那純屬腦子有病。
問清仙君覺得自己還是挺正常的。
左丘夜一個晃神的功夫,被巨獸從背後偷襲的尾巴端正拍中,整個人飛速沖來,“砰!砰!砰!”接連撞翻十幾棵大樹,宿問清身形輕妙,躲開後眼睜睜看着這個粉色團子将自己用來躲藏的樹也撞折了。
宿問清:“……”
“仙君。”左丘夜受傷不重,一骨碌爬起來,但冠上的羽毛已經歪了,就算有一張俊臉撐着,也是怎麽看怎麽滑稽。
巨獸轟轟轉過身,石臉上的紅眼睛寫滿了憤怒,直奔左丘夜而來。
不行了,再不做點兒什麽得被這人拖累死,宿問清想到這裏放出神魂,化神後期大圓滿的神魂能夠看到巨獸的弱點,“胸口位置,裏面有一顆妖丹,挖了妖丹它自然無法動彈!”
宿問清說完就見左丘夜一直盯着自己,一副狀态之外的模樣,不由得嗓音一沉:“還愣着做什麽?!去啊!”
左丘夜回過神來,羽毛折扇捏在手裏,飛身而上。
問清仙君自己聞不到,他每次神魂稍一不穩,天靈體的香味就抑制不住地散發出來,哪怕再輕微,在妖族跟魔族看來也足夠濃郁,堪稱攝人心魂。
宿問清不動聲色扶住一棵枯樹,努力平穩胸口的激蕩,在修為沒跟上前,神魂能少用就少用,這次也是沒辦法,妖族跟人族不同,他們不用修煉天生就有神魂,可神魂受限,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正因為生來就占了大便宜,所以妖族的神魂一旦邁入化神期就無法随着修為一并上升,洞察力也遠不如人族。
左丘夜不是非要麻煩宿問清,而是他本人的确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抹橘色的流光從巨獸的胸膛穿過,留下一個窟窿,左丘夜捏着一枚妖丹,神色微冷,毫不猶豫一把捏碎,巨獸哀嚎一聲,“砰”地跪在地上,然後緩緩倒下,真成了一座小山。
宿問清見危險散去,輕聲詢問:“妖尊一個人嗎?”
左丘夜沒有回答,他略顯僵硬地轉過身,死死盯着宿問清,眼神專注而古怪,臉上再沒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掙紮跟向往。
宿問清一愣,下意識後退,緊跟着反應過來,天靈體!
“妖尊。”宿問清嗓音清冷,攜着霜雪般的寒意:“靜心凝神,您一個人待在這裏,我離開就好。”
但是來不及了,純粹天靈體的濃郁香味勾起了左丘夜骨血裏的瘋魔,妖族不是善類,此刻本能作祟,左丘夜看着點點頭,實則卻向宿問清一步步走來。
宿問清見狀不再猶豫,扔出一個蘊含奇門八卦的法陣,将左丘夜籠罩其中,然後轉身便跑。
左丘夜看着那抹倏然遠去的纖白身影,瞳孔驟然一縮,剛才打巨獸都沒這麽用力,此時倒是把法陣打得碎裂不堪。
身後勁風襲來,宿問清果斷轉身揮出朗樾,浩蕩劍光恍如轟然滅頂的奔雷,直逼左丘夜的面門!
威力不小,差點兒削掉左丘夜的左臂,妖尊低頭看了看胳膊上的血,似乎更着迷了。
宿問清到底只是元嬰期的修為,很快被左丘夜一一躲開,男人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問清仙君原本冷淡的臉上頓時浮現怒意,朗樾劍光大盛,不退反進,沖着左丘夜那張臉就砍!
但主人修為不夠,本命劍也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朗樾幾乎豎着切開左丘夜的拇指,但也只能止步于此。
左丘夜握緊朗樾,神色陰冷,好像這是什麽絆腳石,他猛地一甩,朗樾發出嗡鳴,倒飛出去,然後一下下砸在樹木枯枝上,神劍何曾這麽狼狽過?
宿問清眼神冰冷,待他恢複修為,第一件事就是抽死左丘夜!
又一道嗡鳴,焚骸穿過密林,劍鋒忽而一轉,将停不下來的朗樾輕松一挑,朗樾頓時上天,焚骸跟着上天,劍靈在空中幫朗樾穩住劍身,然後托着它,緩緩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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