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世上再無問清仙君
忘淵帝說到做到,焚骸劍意冷絕,淩空傾瀉,将平天跟鬼佬等人密不透風地包裹其中,畢竟是幾個才出土的老東西,筋骨都沒活動開,乍一下受到合道大能的劇烈威壓,一個個都跟狗似的趴在地上,他們眼底閃過驚恐,畢竟傳聞中的合道跟真正感覺起來,完全不一樣!
緊跟着,幾人眼底閃過狠厲,看忘淵帝的樣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交出問清仙君了,此人又格外記仇,怕要成為第二個滅靈君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結六界之力,強行鎮壓!
鬼佬幹瘦枯癟的身子伴随着一聲怒吼瞬間強壯結實數倍,肌肉虬結,上面青筋盤錯暴起,他整個人呈現一個紮馬步的姿勢,四周有一圈虛幻的輪廓,如同結界,撐住了強悍逼人的劍光。
焚骸像是由四面八方同時襲來,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哪怕化神期的幾個老家夥都沒辦法分辨其真身,抵禦靈力稍微一弱就會被劍光在身上劃出血痕,且因為焚骸乃神器,傷痕都沒辦法第一時間修複。
鬼佬毫不猶豫,直接祭出本命法器,左右手各一個尖刺布滿的鐵錘,他下盤一沉,陰鸷而挑釁地望着柳妄淵,忽然淩空騰起,速度快到連影子都沒留下!
柳妄淵瞳孔縮成一個點,見這張慘絕人寰的臉近在咫尺,只覺得倒盡胃口,他的速度很慢,至少觀戰衆人能捕捉到他的動作,卻看不到鬼佬的蹤跡。
柳妄淵右手兩指合并,在鬼佬偏左的某個位置輕輕一點,像是眼前縱橫交錯的棋子,被他頃刻間找到了突破口,棋盤分崩離析,鬼佬眼底只剩下震驚,他來不及做出其它反應,整個人淩空噴出一口血,跟巨石一般砸回了地面。
“‘悍石功法’看似威猛,實則伴随着一個永遠無法避免的漏洞,你若是合道還能接住本尊兩招,結果偏偏是化神,又化得不夠純粹,一把老骨頭了,就聽本尊一言,入土為安。”忘淵帝嗓音輕慢,将一衆老家夥的臉面全部踩在地上。
他說完這話身形虛晃一下,頃刻間就到了平天老祖跟前!
平天老祖當即冷笑一聲,他乃魔修,奪惠命,壞道法,柳妄淵敢靠這麽近簡直是找死!
平天一聲爆喝,有什麽令人目眩神迷的東西從他身上蕩開,柳妄淵只覺得周遭一切都靜了下來,眼前場景倏然一變,九萬裏血海蜿蜒,屍山成堆,他似有所感地擡起頭,倏然瞪大眼睛,焚骸爆發出一陣凄涼的悲鳴。
宿問清被四條大鎖鏈鎖住手腳,滿身是傷,素來幹淨整潔的白袍上全是血色,其中兩條鎖鏈穿過他的琵琶骨,脖頸上也有一道刀痕,像是血都被放幹淨了,就那麽低垂着頭,一動不動。
這是平天借助柳妄淵最害怕的事情,在他心底種下的心魔。
猩紅的空氣中頓時浮現出平天的一張老臉,他從後偷襲,狠狠一刀砍在了柳妄淵肩上,頓時鮮血噴濺,而柳妄淵只是輕輕踉跄了一下,并未反抗,仍盯着心魔幻境中早已氣絕身亡的宿問清。
萬物凋零,山河同悲,這似乎宿問清最後的結局。
不!柳妄淵倏然攥緊焚骸,他還要怨靈無數,衆生陪葬!
平天以為能用心魔幻境困住柳妄淵,哪怕殺不死他,也能将其重創,但幻境內忽然天地崩裂,從縫隙中伸出數不盡的蒼白枯骨,将再度顯形的平天一把抓住!
心魔反噬?!
平天有一瞬間停止了思考,怎麽可能……
這邊柳妄淵悠然轉身,對上他的視線,笑了笑:“本尊要這成為你的心魔,施魔者反被魔反噬,自己又是個魔修,甚是有趣。”
柳妄淵神色一凜,他手執焚骸一路平推,在平天逐漸絕望的目光中一劍刺穿了他的心髒!
魔沒有心髒還能活,只是少活一些,但這些時間對平天老祖來說跟如喪考妣差不多。
“帝尊!”宿問清沒想到只是眨眼的功夫,柳妄淵肩上就多了一道刀傷,鮮血汩汩而流。
他一步上前,将心髒碎開的平天踹出去老遠,跟前面的鬼佬躺在一起,平平展展。
化神對上合道,尤其還是垂暮老者對上巅峰時期的忘淵帝,勝負似乎不用多說。
宿問清一把按住柳妄淵的傷口,從納戒中掏出藥粉就往他肩上倒,指尖有些發顫。
“無妨。”柳妄淵在青年的手背上輕拍兩下,以示安撫。
緊跟着柳妄淵視線一轉,又緊盯着平天老祖,他說要這人死,就絕不是說着玩玩那麽簡單。
平天為柳妄淵的殺意所駭,捂着胸口吐着血,往後猛蹭的同時大聲怒吼:“白燕山!你還在等什麽?!”
宿問清心神一震,整個世界安靜得連風聲都不剩,他心口某處像是被硬生生掏空,看不到血也感覺不到疼,但就是莫名的悲怆跟蒼涼。
宿問清僵硬扭頭,看見白燕山手裏握着一物,他本能地用神魂去感知,竟然感知到了帝尊的氣息。
似是想到了什麽,宿問清屏住呼吸:“師父?”
他嗓音極輕極淡,像是冷峻險峰上的最後一抹白霧,承載着同天岚派近千年的命脈相連,只要白燕山做點兒什麽,這些羁絆就能輕而易舉的煙消雲散。
幼時撫育,言傳身教,宿問清覺得自己的血脈早已與這裏的山川河流融為一體,卻從未想過也有剔骨削肉的一日。
“哈哈哈哈!”平添老祖笑意猖狂,“忘淵帝,你不妨看看,白燕山手中的是什麽?!”
是什麽?自然是柳妄淵的一滴心頭血,連接他的本源之力,是拿來震懾邪魔,穩固結界用的,他沒記錯的話這滴心頭血應該在滅靈君的封印上,而此刻出現在這裏,外圍被施加了壓制陣法,是要通過壓制心頭血來壓制他的本源之力,好盤算。
“白燕山。”柳妄淵的嗓音聽不出喜怒:“本尊還很好奇,為何滅靈君僅僅三十年就有沖破結界的趨勢,原來是你們拿走了封印最關鍵的東西。”
場上一片死寂,執法已經露不出任何震驚神色了,他蒼老無比,一直堅持的道心像是在此刻轟然碎裂。
“本尊因封印滅靈君陷入沉睡,你們偷偷拿走本尊的心頭血加以壓制,後結界不穩,問清仙君以一己之力完成二度封印,還六界安寧和平,如今你們正邪兩道一個陣營,要封印本尊再奪問清仙君的天靈體。”柳妄淵慢悠悠說着,見不少人羞愧得低下頭,嗤笑一聲:“豬狗不如的東西。”
這樣的六界,這樣的蒼生,護來何用?難不成就是守護者的無盡犧牲,去順應所謂的天命嗎?忘淵帝很是個不服氣。
劍鳴刺破雲霄,卻不是焚骸,而是朗樾。
“問清……”白燕山喃喃。
宿問清低垂着頭,黑發跟些許陰影擋住了他的眉眼,但青年的腳步卻格外堅毅,他站定後終于緩緩擡頭,臉上無悲無喜,無嗔無欲。
“師父。”宿問清伸出一只手:“把帝尊的心頭血給我,你們不能這麽做。”
柳妄淵再如何乖張叛道,從來沒虧欠過六界一分,千年前人妖大戰他身先士卒,千年後封印滅靈君他義不容辭,不能這麽對他。
白燕山臉色慘白,嘴唇哆嗦,像是僵住了似的,只是眼睛瞪得滾圓。
“白燕山!”鬼佬喊道:“若沒有宿問清的神魂,擎天結界如何修複?!一旦殺了宿問清,柳妄淵會放過你我二人,放過這芸芸衆生嗎?!今日一戰必須分出勝負,三十年前你拿走那滴心頭血的時候就該料到今日了!”
白燕山瞳孔驟縮,眼底浮現出一抹狠意。
平天老祖見白燕山還不作為,下了最後的猛藥:“你當時接宿問清入天岚派,不就是因為他身上的天靈體嗎?!”
宿問清手腕一動,生生咽下了喉頭的腥甜。
事已至此都不重要了,他要拿回帝尊的心頭血。
朗樾劍光悠然蕩開,如同雪後放晴,天光一色,可期間殺意幾許,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白燕山下意識就要反擊,誰知執法忽然從一側沖出,他五指呈爪,速度極快,距離那滴心頭血只差一指!
“白燕山!!!”有沖入雲霄的厲喊,像是惡鬼催命,令人頭皮一麻,白燕山被喊得心神震顫,一時間腦海中雜亂無章,紛繁地閃過很多畫面,最後只剩下天岚派的千年基業,還有關系着六界蒼生的擎天結界,好像他這樣麻痹得久了,自己也就信了。
在宿問清驚慌的目光中,白燕山捏碎了屏障,頓時,那滴心頭血被禁制吞噬得不剩痕跡。
“咳!”柳妄淵按住胸口,猛地一口血。
平天一聲爆喝,手拍地面淩空而立,大喝道:“就是現在!”
他一掌襲向被本源之力死死壓制住的柳妄淵,宿問清急忙回身,但一直觀戰的青瑤卻倏然擋在面前,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對不起了仙君。”
“滾開!”宿問清雙目赤紅,幾欲瘋狂!
那邊,平天彙聚靈氣的一掌已經逼近柳妄淵的胸口!
“砰!”兩掌相對,強大的靈力波動吹得人睜不開眼。
平天後撤三步,瞭望首強撐着後撤了兩步半,他一臉邪氣,擡起手狠狠擦掉了嘴角的血跡。
平天大怒:“你這是要做什麽?!”
“老子真的看不下去了。”瞭望首一字一句:“我今天就要日你媽!”
跟随瞭望首而來的魔修不少,都是穿一條褲子的,實在不想承認平天老祖是他們魔族中人,此刻瞭望首動手正中他們下懷,于是大家振臂一呼:“日!日!日!”
不得不說,魔修這個語言教化的确有待提升。
“算我一個!”金遠則一聲爆喝,随之祭出一柄通體泛金的狂刀,身上的外袍倏然碎裂,露出結實強悍的肉體來,衆人這才想起來,金劍派掌門金遠則,雖然修為不及化神,卻是唯一一個金身大圓滿!他不僅修道,還煉體,那一身外門功夫刀槍不入,可抵元嬰期一切法器攻擊!
金遠則幫宿問清一劍揮開了青瑤,金刀龐大沉重,揮舞的劍氣鋒利無比,青瑤哪怕撤退及時,腰間也見了血。
宿問清心神俱顫,朝金遠則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後飛身到了柳妄淵身邊,一把扶住他,“帝尊!”
“來了?”柳妄淵輕聲,他聲音有些虛浮,但是往媳婦兒身上靠的動作卻一點兒不含糊。
“今日有我金遠則在,誰敢再傷帝尊跟仙君分毫,休怪我刀下無眼!”金遠則說完沉默片刻,忽然看向人群中一臉驚惶的金城跟門內弟子,他閉了閉眼,等再睜開已是毫無眷戀,“我金遠則自願脫離金劍派,掌門由金城繼承,自此所作所為,跟金劍派再無瓜葛!”
“扯淡呢你?”一道略顯陰柔的聲音響起,手拿折扇的修士從金劍派內走出來,他是金遠則十三年前就救下的一名散修,名曰鶴權霁,醒來後就一直待在金劍派,偶爾金遠則顧慮不到的,他能一語中的,點名其中要害,算是半個謀士。
鶴權霁折扇輕搖,衆目睽睽之下走到金遠則跟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連救命恩人都能追殺,更遑論咱們金劍派,一起喽。”
金劍派弟子齊齊愣了愣,然後不再是愁雲慘淡,而是一窩蜂沖到了金遠則跟前。
“掌門,咱們生死同在!”
“護送帝尊跟仙君,殺出去!”
“殺出去!!!這鳥蛋子正派,不做也罷!”
柳妄淵臉色慘白,嘴角一抹血痕,他擡起頭掃過這些人,樂了:“你們過年呢?”
并非人人無心,在忘淵帝跟問清仙君接連庇佑的這些年,也有心存感激者,于無人知曉的角落,仰慕而虔誠,可肝膽相照,死生無懼。
宿問清托住柳妄淵的身體,将源源不斷的靈力透過掌心渡給他,讓他的本源之力盡快脫離白燕山等人設下的束縛。
“自今日起,世上再無問清仙君。”清冷的嗓音響徹天岚派。
有的只是他宿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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