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叫周澈

辦完正事,岑裏心裏松了口氣,他話不多,自己坐那兒喝酒像只漂亮犯懶的貓,舉手投足,磊落大方,把人類學得很像。

大家一起幹杯的時候他也舉起杯子,視線平直地,從頭到尾忽視主座方向若有似無又如有實質的目光。

岑裏為趕場子沒吃晚飯就過來了,這會兒很餓,掃了眼桌面,眉尾揚起。

是黃花魚。

烤得兩面金黃,嗞嗞冒着香氣。

他是貓,魚肉吃得又快又幹淨,紅嫩舌尖還能吐出一排完整漂亮的魚骨。

岑裏夾走盤中最後一條,餍足地舔舔嘴唇,又有點意猶未盡。

他最愛吃魚,但是妖管局為了抑制他們的妖性、學會克制,管理很嚴格,岑裏很少有大快朵頤的時候。

不知誰招了服務生加單,不一會兒又上了兩盤燒烤,一份烤牛肉、一份烤魚。

舞臺上的駐唱歌手在唱“秋刀魚的滋味,

貓跟你,都想了解。”

有杜炀和董帆幾個在,氣氛很難不活躍,只有桌上兩個斜對角稍微算得上消停,反倒形成有點詭異默契的對稱,沒人注意到。

吃飽喝足,十一點半過,岑裏準備先走,他不想顯得格格不入,打開手機查詢人類飯局中如果要提前離開的社交禮儀注意事項。

網頁上顯示【可以敬大家一杯以表需要提前離開的歉意。】

岑裏就照做。

五顏六色的酒杯碰在一起,他略微傾身,杯子剛好掠過一只主座上伸過來的玻璃杯,直接和其他人碰了碰。

錯開的那只酒杯的主人眸心沉了幾分,岑裏恍若無察,跟郁原打了聲招呼,衛衣帽子一叩,撤了,背影像陣風。

岑裏一走,大家又八卦起來,說院花也沒傳聞中的裝逼高冷硬脾氣,落落大方的一人,也不磨叽,說喝就喝。

許闵調笑董帆,說這還是第一次在有周澈的場合,有人越過大校草找別的人加微信。

“這事兒夠你吹一年。”

董帆朝他扔了個紙團:“你就是嫉妒,你敢質疑美院院花的審美?”

另一位當事人沒出聲,食指有一搭沒一搭點在酒杯上。

岑裏回休息室收拾好書包從後門離開,深秋的桂花開得繁茂,香氣馥郁。

他有些頭暈,喝了酒,情緒和身體都有點不受控制,耳朵同尾巴蠢蠢欲動地想要冒出來,耳朵還好,有帽子遮着,尾巴蹦出來就……很難辦。

岑裏從褲兜裏掏出打火機,熟練地點了支煙,不抽,就聞個味兒,尼古丁能稍微控制貓變,但妖管局不讓小妖們多抽,怕有害身體健康。

岑裏以前老無法熟練控制自己的身體,偷着試煙,被管理員罰抄《妖怪健康指南》,怕了。

“這是我第三次跟你告白了,給個機會能怎麽樣,會死啊?”

巷子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個人影,岑裏進退維谷,碾了碾煙灰,藏進樹後。

男生俊朗的側臉隐在夜色中,雙手放在褲兜裏,倚靠着牆,跟女生保持一定的距離:“那我只能第三次拒絕,你及時止損,我說認真的。”

“……”女生氣笑:“服了,周澈,你真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你閑得慌了幫我搞定藝術團的事!”

周澈皺了下眉心,半晌才想起她說的藝術團的事是什麽事,看着女生,淡淡道:“那是杜炀拜托我的,我不是在幫你,你不用承我這個人情。”

“……”女生咄咄逼人,“你就答應我一下怎麽了?!我長得不夠漂亮嗎?”

岑裏略微側頭掃了一眼。

是播音系女神蔣丹琳,饒是岑裏這種集體邊緣人物也有耳聞,學校大小晚會都少不了她主持的身影。

好奇心害死貓,周澈忽然往這方向側了下身,岑裏皺着眉繃直脊背貼緊樹幹。

《人類社會守則》第十二條,不該知道的別知道太多。

周澈軟硬不吃,對蔣丹琳說:“不是這個問題。”

蔣丹琳擡起下巴,目光黏在他臉上寸步不讓:“那是什麽問題?你有喜歡的人了?”她打聽過的,周澈沒有女朋友。

周澈擡起眉看了她一眼,:“抱歉,我不想說,我們還沒有熟到這種程度。”

“……”蔣丹琳有點抓狂,追她的人繞大學城三圈,就沒見過這麽軟硬不吃刀槍不入的。

“不說算了,我自有辦法知道,”她驕傲又固執看着周澈。

周澈又低聲說了句什麽聽不清楚,女神臉色不是很好看。

岑裏等沒人了才從樹幹後邊走出來離開。

不久,後門再次被打開,一人走到樹下,撿起一個畫着貓的卡套。

十二點的銀塔依舊熱鬧喧嘩,衆人看蔣丹琳和周澈一前一後回來紛紛擠眉弄眼笑。

周澈恍若無覺,徑直走到郁原身邊,告訴他他師弟的校園卡掉了被自己撿到。

郁原随口道:“那給我吧,我拿給他。”印象中周澈就不是愛管閑事的人。

周澈沒有動作,垂下眸,狀似無意道:“你要走求真大道?”

“嗯?噢,”郁原想起來了,求真大道最近在修路,碩院到美院宿舍的路程大大增加,幾乎要繞一整個校園,他拜托周澈:“你方便嗎?我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你,你自己還給他吧。”

周澈是很讨厭麻煩的人,思考了片刻,說:“也行。”

收到好友申請的時候,岑裏剛洗完澡,驗證信息【你好,我是周澈,我們剛在銀塔見過。】

岑裏看着那個貓貓頭頭像愣了片刻,面無表情眨眨眼,把手機往沙發一扔便繼續吹頭發去了。

頭發吹幹,岑裏打開網站,上百條私信湧進來。

【阿貍,玄影那個比又跟着你出了寫生視頻,連擠野草汁在畫布上染色都一毛一樣。】

【還發了條語焉不詳的聲明,死不承認他抄襲。】

【貍寶,我做了個對比視頻,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

【寶停更的第十九天,想他。】

岑裏他随手挑了一些回複【對比圖很清晰,謝謝。】

【沒有走,這兩天有空會直播。】

【謝謝。】

睡前翻了下手機,又多了一條新的驗證消息【你的校園卡掉了,在我這裏。】

岑裏滞了一瞬,很快從床上爬起來去翻找去翻口袋,空的,他遲疑片刻,通過了對方的好友申請。

回複:【你好,校園卡放在北門門衛室就好,麻煩,謝謝。】

因為做博主的需要和有時候貓變不太穩定,岑裏不住校,在附近租了房子。

那頭好一會兒沒有再發消息過來,岑裏掙紮片刻,翻開對方的朋友圈。

周澈的朋友圈不像他這個人看上去那麽高冷,但發得也不勤,偶爾發點專業相關,有時是一組數據,有時是一條趨勢曲線,只有圖片,沒有配文。

剩下幾條是貓,校園裏的野貓崽,樹下打盹的,草地上曬太陽的,還能看見一截男生的手,冷白,手指修長,指節分明,小貓貓頭很享受地在蹭在他寬大的掌心裏。

岑裏眼中浮起漠然的平靜,直接點了退出,剛想放下手機,對方發來一張照片。

是北門的門衛室,門鎖了,燈也沒亮。

對方沒有再說話,似是在等他做決定。

岑裏不好意思再叫人大晚上繞去別的門:【可以告訴我你明天上課的教室嗎,我過去拿。】

【明天沒有課,我去行政辦事會經過你們院。】

夜半三更,岑裏覺得不宜再跟人多扯,回了個【好的,謝謝。】

周澈說【不用。】

岑裏沒有再回。

頭發擦幹,沙發上的人變成了一只貓,黑白分明的一團,腦袋很圓,像是圓規畫出來的,遠看像一只露餡兒的黑芝麻湯圓,又像一坨黑糯米奶糕。

岑裏縮成一團,尾巴卷成一個心的形狀,尖尖的耳朵耷拉下來,像兩只被折起來的三角形,蓋在下垂眼上方,開始打盹。

每天強迫自己融入人類社會非常疲憊,這是岑裏每天唯一的放松時間。

第二天,向來低調的周澈站在美院大階梯教室的走廊等人,引起不小的騷動。

即便在帥哥如雲的藝術系裏,周澈也依舊顯得鶴立雞群氣質出衆。

下了課學生陸陸續續走出來,身後傳來岑裏的聲音:“你好,同學,請問是你撿到我的校園卡嗎?”

周澈眉峰微動,轉過身,看了他幾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說:“我叫周澈。”

岑裏禮貌點點頭,說了謝謝,目光沒有與他對視,随意地停在他眼睛以下的部分。

周澈沒有馬上将校園卡交給他,垂眼看了他片刻,說:“岑裏對吧。”仿佛在确認失主身份。

岑裏身體微頓,迫不得已自重逢以來第一次擡頭直視他,目光平靜,內心複雜。

只是每多看這個人一眼,心裏的瘡疤就燙一分,骨頭開始發疼,結痂經年的傷口蠢蠢欲動,下頭是汩汩鮮熱、欲勢噴發的血,岑裏想馬上逃開。

這個人長大後比他想象中更好看、更耀眼。

他的心跳得很快,也跳得很痛。

人來人往的喧嘩走廊上,這一隅被一種微妙的沉默包圍着,所幸下一秒便被人打破。

“周澈?”路過的熟人打招呼,“你怎麽到這邊來了。”

岑裏驀然松了口氣,徑直拿過周澈手上的校園卡,朝兩人點點頭,說了句“你們聊”便走了。

周澈目光停在他利落幹脆的背影上,敷衍了幾句那位打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熟人,沉默地回了宿舍。

清明谷雨

裏寶是那種,藍白!頭很圓很圓的小貓!眼睛也圓,很圓!圓規畫出來的圓!酷的時候很酷,嬌的時候很嬌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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