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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又在嘆氣了。”李妍是先皇安排在她身邊的護衛,是少數知道真相的人之一,兩人都是女扮男裝,算得上同病相憐,經過十四年的朝夕相處,感情自然比一般的主仆更為深厚。
“本王在嘆氣嗎?”
“自從皇上提起王爺的婚事,王爺就老在嘆氣。”
“怎能不嘆氣?皇上真的狠下心幫本王娶妻,本王的日子還能安穩嗎?”
“皇上不是向王爺承諾了,只要王爺想法子讓左相大人娶妻,所有的人都不可以再提起王爺的婚事。”
“皇上的心思詭谲多變,今日這麽說,明日又變了,還是教人不安。”她應該請皇兄下一道聖旨給她,免得他過些日子又忘了他們的約定。不過,她若為了這點小事請他下聖旨,說不定皇兄一氣之下一腳将她踹出文華殿。
“皇上金口禦言,王爺不用太擔心。”
皇上金口禦言?她冷笑的抽動唇角。當帝王唯一不變的就是一一善變。
人心難測,帝王之心更深不可測,想想看,當一個人位居九五至尊,手握生殺大權,他還能保有單純的心思嗎?況且凡人都有私心,今兒個打這個算盤,明兒個打那個算盤,無論任何人都只是他手中撥打的一顆珠子罷了。
李妍看着回廊的那頭。“左相大人怎麽還不來呢?”
“他又不像本王游手好閑,說不定這會還忙得暈頭轉向,不急。”
“可是,他也太狂妄了,王爺已經等了一個時辰了。”
她無所謂的擺了擺手。“他願意賞臉就好了。”若非上次在祈府被他頹廢放蕩的樣子吓壞了,她直接找上門就好了,何必特地派人将這位朝廷重臣請過來?
“卑職再派人去左相大人府上跑一趟。”
“不急,今日不來,明日再請,總有一天會将左相大人盼來。”如今是她“有求于他”,對他當然要多點耐性和包容。
“王爺對我如此寬厚,真是教我受寵若驚。”祈儒風仿佛一道白色輕煙似的,瞬間飄進湖心亭,教完全沒有察覺到的兩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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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鬼魅嗎?剛剛還沒瞧見,怎麽一轉眼就近在眼前?
“左相大人來了。”她有禮的拱手一揖,斜瞪了一眼在亭子外伺候的奴婢們。
這些人是啞巴嗎?看見人來了,不會打一聲招呼嗎?
“我剛剛從宮裏回府,來晚了,還請王爺見諒。”
“本王明白左相大人向來公務繁忙。”她對一旁的李妍擺了擺手。“傳膳。”
“且慢,我已經用過午膳了,王爺就賞我一壺茶吧。”
“這個簡單,本王剛剛從皇上那兒得到貢茶,李妍,聽見了嗎?準備貢茶和點心。”這個小子……不,是丫頭,幹啥一副見鬼的樣子?本王也深谙逢迎拍馬屁的哲學,只是平日不屑為之。
李妍總算回過神,連忙應聲退出湖心事,吩咐奴婢張羅茶點,她則守在亭外。
“左相大人清坐。”
“王爺請。”祈儒風躬身一揖,落坐。
她也同時落坐,這一坐,赫然發現他還是那麽令人怦然心動,三魂七魄不經意就會被他攝走了……微微一顫,真是奇怪,他衣冠方正,那張美到脫俗的俊顏不見頹廢之氣,可是,為什麽總覺得他的眉宇之間流轉着迷惑人心的放蕩味?
閉上眼睛,她自我催眠,這是錯覺。那天上祈府之後,他就動不動跑來眼前攪擾,這會不知不覺又将生病的他和平日的他攪和一起也是人之常情……
“王爺閉着眼睛想些什麽?”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笑意。
她倏然睜開眼睛。吓!那張擾人心魂的俊顏幾乎要貼上來了。
“王爺的臉又紅了,難怪有人會誤以為王爺是個姑娘。”
“你……太荒唐了!怎麽可以說本王是個姑娘?”她激動得臉更紅了,而他聲音中的笑意終于在臉上漾開,那笑中還沁着絲絲柔情,害她呼吸一窒,險些暈過去。“你不準笑!”
“我在笑嗎?”
“難道本王眼花了嗎?”
“不是,只是我毫無所覺,還請王爺海涵。”
他請她海涵,她反而不知所措。唉!她這個王爺是不是不講理又可笑?
奴婢們送來茶點,端意寧終于得以借此整理混亂的思緒,而祈儒風也回複那張平和卻又令人卻步的面孔,挺直脊背,比起軟趴趴的坐在對面的主人更顯尊貴。
“本王以茶代灑敬左相大人一杯。”她舉起前面的茶先幹了。
“王爺今日盛情款待,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你對我的婚事如此熱心,才令我寵若驚……呃,本王是說,左相大人如此關愛本王的婚事,實在令人感動,本王也不是沒心沒肝的人,因此向皇上提起左相大人的婚事,不知道左相大人有沒有意中人,本王可以奏請皇上賜婚。”如今他是她免于滅頂的救命繩索,她可不能再由着自個兒的嘴巴壞事。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瞅着面前坐立難安的誠王爺。
“……左相大人為了輔佐皇上誤了婚事,皇上老早就想補償左相大人,若是大人有心儀姑娘,盡管開口,本王不但奏請皇上賜婚,還會請皇上為大人主婚,定給左相大人辦一個皇城最風光的婚禮。”她是不是說了什麽惹他不悅的話?
“王爺對我還真是好心。”這不是感謝,而是諷刺。
“……這是應該的。”她頓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竄,越來越不安。
“只是,王爺真想知道我有沒有意中人?”
“你說,不管是哪家姑娘,皇上都會為你做主。”
“橫刀奪愛也無妨?”
“……橫刀奪愛也無妨。”她一定會遭天譴!
“斷袖之癖也無妨?”
這會她的舌頭真的打結了。左相大人好男色?難道他一直戀慕皇上?
祈儒風嘲諷的揚起唇角,再次傾身向前。“我好男色也無妨嗎?”
“這個……呃……會讓左相大人變成天下人的笑話,不宜。”怪了,她怎麽覺得胸口悶悶的,很不舒服?
一頓,他禁不住爆笑出聲。他的誠王爺真是可愛!
端意寧兩眼圓瞪,不是因這莫名其妙、教她搞不清楚狀況的笑聲,而是他笑起來竟如此光彩奪目,就連寶石都比不上他。
“王爺可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
“初次相遇?”他跳得太快了,她的腦袋瓜還沒轉過來。
“我一直記得我們初次相遇,王爺記得嗎?”
她當然記得,那是四年前,他們在皇城的第十一街一一
那是皇城最貧窮的角落,她老早就想來這裏查探民情,完全不理會李妍的警告——那裏可是皇城竊賊乞丐最猖狂的地方。
那年遇上幹早,收成不好,湧現許多流民,紛紛湧進富庶的皇城乞讨。
雖然李妍耳提面命,要她定不可插手,可當她看到一個父親帶着孩子,那孩子餓得全身只剩下骨頭時,她終究心軟的拿了一塊小銀鏈子給他們,沒想到此舉立刻引來四周的乞丐紛紛向她們伸手乞讨施舍,目光卻有如豺狼虎豹一樣兇惡,即便她願意将身上的銀子全給他們,也不可能安然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