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海闊憑魚躍

丁兆蘭沒說話,卻笑了一下,這就等于是默認了。連展昭都低低地笑出了聲,白玉堂懶得辯解,看到展昭也笑他,就說到,

“臭貓,你還敢笑我,還不是因為你!”

展昭臉上立刻現出無辜的表情,

“我什麽都沒說啊,都是哥哥們說的!”

季英慈看到他倆的互動,也覺得可樂,聽到白玉堂叫展昭臭貓,就好奇地問,

“展昭,怎麽玉堂叫你貓?我昨日就聽他叫了一次!”

歐陽春喝了一口粥,咽了下去,也點頭,

“嗯,昨天我也納悶來的。這是你的綽號?”

展昭很尴尬,瞪了一眼身邊的白玉堂,解釋道,

“不是,我和玉堂私下裏鬥嘴叫着玩兒的。”

白玉堂沒理會他的佯怒,開心地說,

“你們是看見這貓兒打架時的身手有多靈活,唔。。。”

白玉堂還沒說完,就被展昭捂住了嘴,真有怒意地說道,

“死老鼠,你好好吃飯,別這麽多話。”

白玉堂這才反應過來,兩個人本來說好的不将在苗家集打架受傷之事說出來的,立刻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展昭看起來有點兒真生氣了,趕緊不再說了,衆人見他倆小孩子似的,一會兒好了,一會兒又惱了,都笑笑,然後繼續吃飯。

白玉堂看展昭不理他了,趕緊碰碰展昭的胳膊,趴在他耳邊,耍賴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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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了?我不是誠心的,一時忘了,你別惱了!”

展昭倒也沒那麽小氣,點點頭,

“你趕緊吃飯吧,咱倆回頭再說!”

白玉堂見展昭沒有真生氣,立刻又笑逐顏開,說道,

“我就說你不是一只小氣的貓兒!”

“你還說?!”展昭對他也是沒轍。

一頓飯,很快吃完了。碗筷飯菜撤了下去,女眷們回屋了,丁月華走之前,來到展昭和白玉堂面前,說道,

“三哥,小五哥,你們兩個什麽時候回來的?昨天為什麽沒來找我?”

白玉堂笑着說,

“聽說你改邪歸正也當回女人了?我昨日特意看了看日頭,也還是從東邊升起的呢!”

展昭和丁月華兄妹同時瞪他,展昭說道,

“你別理他,他就是嘴上沒有把門的,整日裏沒有正型。我們昨天天快擦黑才到,父親說你在刺繡師傅那裏。怎麽突然間同意去學女紅了?”

丁月華看到自己母親和其他女眷都回避了,趕緊說道,

“三哥,下午我去找你們兩個玩兒,等着我啊!”

展昭點點頭,白玉堂卻皺個眉頭說道,

“貓兒,帶着這個臭丫頭我們還怎麽玩兒了?她就是拖油瓶!”

“別瞎說,她是我妹妹!”

“切,我只知道,你是貓兒,她是母老虎!”

“你!”

丁文舉見他們都坐好了,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

“怎麽樣,你們幾人都想好未來的計劃了嗎?說來聽聽,北洋政府下個月會有選派留學生的考試,你們計劃好了,就在此處着手複習準備了。兆蘭,你先說。”

“好的,父親。”丁兆蘭點頭稱是,

“我和兆惠年齡較大,志不在如何讀書,只是想看看各國的優秀的制度以及尋找更多的商業機會。晚清政府時期,留日的學生占了最大的比例,我有些朋友也是從日本學成回國的,對日本的科技發展,人文教育都很推崇,而且從目前來看,雖然留學英美是趨勢,但是日本畢竟離我們最近,無論是習俗和是文化,我覺得我們能學到的更多。而且,在地理位置上,日本裏中國最近,我們回家幫忙也比較方便。”

丁文舉點頭,說道,

“你和兆惠考慮的很周到,不錯,日本以彈丸之地,取得今日之國際地位和成就,必定有過人之處,而且他們常年與我們有各種摩擦,我們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好!小昭呢?怎麽想的?”

展昭看着父親,說道,

“我想去美國。我與美國的傳教士明恩溥先生曾有過一段忘年交,他曾力薦我去哈佛大學念生物科學,并且說自羅斯福總統推動美國國會通過了《豁免中國部分賠款》決議後,美國的各個大學都争相開始招收中國學生,而且還有各種獎勵制度。我在北京的時候已經報了‘游美協務處’的考試,并且已經寫信給幾所大學,遞了獎學金的申請,雖然希望渺茫,但還是想試一試。”

“嗯,”丁文舉若有所思地看着展昭,然後說道,

“想自力更生是好事,但是不可為了圖省錢而壞了身體,耽誤了學業。你們幾個留洋的錢,我還是出的起的,知道嗎,小昭?我最不放心你!”

他又看向白玉堂,問道,

“玉堂呢,想去哪裏?”

白玉堂看看展昭,聽了剛才他那番話,知道這只貓心事重,他是想靠自己的力量争取讀書的錢,不覺一陣心疼,也有些心酸。想着貓兒,無父無母,孤苦伶仃,雖然有丁家家長疼愛,但是他那個敏感的個性,不願意累及他人的性子,真是自己到了美國,指不定怎麽克扣自己呢。不行,白玉堂暗暗決定,他得跟着這只貓!

“我也去美國!學的專業我還要再想想,但是既然他要去哈佛,我就跟着也選那裏吧,兩個人在一處,好歹有個照顧。”

丁文舉聽到他也到美國去,很高興,說道,

“太好了,你能跟着小昭一處,是再好不過了,我還真有點兒不放心他一個人走那麽遠呢!我明日就給你哥哥打電話,跟他說一下。”

“那就謝過丁世伯了!”白玉堂看着展昭,展昭也看着白玉堂,兩人都開心地笑了。

“英慈,小顏和歐陽,你們三個呢?怎麽說?”

顏查散先答話了,

“世伯,我和英慈準備先同往法蘭西,我随後會到英國的劍橋大學學習政治哲學,英慈應該會留在法國。是吧,英慈?”

季英慈笑笑點頭,

“我知道湖南會和四川會的一些進步青年都已經申請了政府的留法補助金,當然能拿到的寥寥無幾。我有幾個同學也認為法國自大革命以後,各種文學流派,哲學思想都是很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所以我對法國充滿了向往。”

“嗯,不錯!法蘭西是一個浪漫又不是英雄主義的國家,與英聯邦隔海相望,是各有千秋啊!歐陽,你還是不改初衷,打算去德國念軍事學院?”

“是的,伯父!我自小向往那種戎馬倥偬的生活,對中國古代那些軍事奇才們崇拜不已,覺得我中華功夫和用兵之道都是神勇無敵,但是現實格外殘酷。我們幾百年的閉關鎖國,早已使我們的軍事實力落後于人,甚至還停留在冷兵器時代。哎,真是不甘心啊!”

“父親,那我也要去法國。”丁兆忠見父親一直沒有詢問自己的選擇,幹脆主動‘搶答’。

“嗯,可以。可是想好學什麽了嗎?”丁文舉想聽聽小兒子的想法。

“這。。。這我倒是。。。想好了,”丁兆忠見父親眼睛盯着自己,趕緊咽了口吐沫,把‘還沒想好’那幾個字吞回肚子裏,

“我就學。。。學個怎麽做生意吧,将來學成回國也可以幫襯哥哥們,為家裏的生意做點兒事兒!”

“讀商科?好,也不錯。你母親為了你能有出息,費了不少心神,希望你能體會,也不要讓她失望才好,知道嗎?”丁文舉覺得自己這個最小的兒子,實在不是正經讀書的材料,但既然有理想,他還是樂意支持的。

“那就這樣吧!明日起,你們在這兒準備考試的內容,有不會不懂的大家齊心商量。當然,所選報國家不同,考試可能也不太一樣,但是知識是相同的。未來學成之後,盼你們都能早日歸國,為振興我中華貢獻力量。”

幾個年輕人紛紛點頭,這時,一個下人拿着份信箋進來,遞到丁文舉手裏,他拆開信讀了起來。趁着這個功夫,白玉堂趴在展昭耳邊低語,

“貓兒,你後天就跟我回陷空島吧,咱倆一邊複習功課,一邊在島上玩兒,我再帶你去別的好玩兒的地方看看。”

展昭沒回答,只是看着他笑着點了點頭,白玉堂立刻就喜上眉梢,接着耳語,

“我告訴你個秘密,我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埋了一壇子酒,晚上咱們把它挖出來,你且嘗嘗怎麽樣!”

“白玉堂,你們倆又嘀嘀咕咕什麽呢?有什麽秘密是我們不能知道的?!”歐陽春看見他倆在那兒笑着嘀咕,就拿他倆打趣。

“怎麽?這是我和展昭的事兒,我不願跟旁人講,不可以?!”白玉堂那種天生愛擡杠的脾氣一上來,就不管不顧。

展昭是個好脾氣的人,趕緊替他圓場,

“歐陽大哥,你快別聽他的。我們剛剛就是說我們倆同去美國,所以考試的內容差不多,應該更容易一起複習。而且,玉堂的課本用具都在陷空島上,所以我們準備後天祖母的生日宴過了就回去取東西。”

白玉堂本以為展昭會把他剛才的邀請告知給其他人,正有些不高興,此刻聽他用了這麽冠冕堂皇的一個理由,既保守了秘密,又有幾分實情,覺得十分窩心。呵呵,這只狡猾的貓兒!

“兆蘭,太好了,真是巾帼不讓須眉啊!”

“父親,怎麽了?”丁兆蘭不知是誰的信函,讓丁文舉這麽高興。

“嗯,浙江蘇家的大公子蘇雨要帶着他的妹妹蘇虹過來,據說這位蘇小姐不僅是蘇杭出了名的美女,也是第一才女。她這次也要跟着你們一起留洋呢!”

“哦,是嗎?”幾個男生一聽說有個蘇杭美女要來,都精神抖擻了起來。

“嗯,他們兄妹倆下午就到!不過,話說到此,倒是提醒了我,月華其實也到了可以出國念書的年紀了,如果她願意跟着小昭他們去美國念書,也是可以商量的。”

展昭點頭說道,

“那倒是好,再加上玉堂,我們三個一起,也不至于太寂寞思鄉。”

白玉堂心裏可是老大不樂意,他可不願意把大部分和展昭玩兒的時間用在和那個母老虎鬥嘴上。

“嗯,兆蘭,下午蘇小姐到了,你讓月華也出來見見客人。此事我再與你祖母商量一下。”

“好,父親。”

說了一個上午,到了用午飯的時間,丁文舉有意讓丁月華也出國留洋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這個姑奶奶的耳朵裏。剛一吃完飯,她也顧不得午休,一路小跑就到了展昭的屋裏,敲敲門,沒等展昭答話,推門而入,卻看見白玉堂優哉游哉地躺在展昭的床上,展昭則在書桌前不知道寫着什麽。

“三哥,你聽說。。。”

丁月華急着要把好消息告訴展昭,沒承想卻看見了白玉堂,立刻嚷道,

“小五哥,你怎麽在我三哥這兒?”

白玉堂不理她,正想着剛剛自己略施小計,就讓和他争論的展昭敗下陣來,此刻正願賭服輸地抄着帖子,心裏一陣得意。很快,丁月華就到了他的跟前,

“喂,我在跟你說話呢!”

白玉堂一下子坐了起來,指着丁月華說道,

“喂什麽喂,我看你那個女紅,學了也是白學!你看看你,渾身上下哪一處像個姑娘,進屋不敲門,還對着男子大呼小叫的。月華,不是我說你,我看你将來未必找得着婆家!”

這番話說的丁月華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叉腰瞪眼,回嘴說道,

“哼,我要你管!我要是找丈夫,就要找個我三哥這樣的,像你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人,才要擔心自己一輩子讨不到老婆。再說了,新時代,男女都一樣了,憑什麽只許你們念書參政,我們女人也有同樣的權利。”

“男女就是再一樣,也是有別的!”

“怎麽有別法?我爹也同意我去留洋念書了,怎麽樣,氣死你!”

“你別得。。。”

“玉堂,你少說兩句吧!”展昭早就放下了手裏的筆,給白玉堂和丁月華各倒了一杯水,端到他們眼前,開始勸架,

“月華,你也別吵了。我被你們兩個吵得頭疼!喝口水,壓壓火氣。四妹,你已經知道父親的決定了?祖母怎麽說?”

“嗯,”丁月華果然喝了一大口水,然後喘口氣說道,

“祖母說女孩家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她看到白玉堂瞪了她一眼,立刻也瞪了回去,

“她說無論去哪裏,都好,日本,歐洲,美國随我選擇!”她撒嬌耍賴似的攀在了展昭的胳膊上,說道,

“三哥,我要跟你去美國,行嗎?母親也說,我跟着你一道出去,她最放心,而且,到時候,你為了我也不會太虧待你自己!”

展昭看着這個留着短發,一臉頑皮可愛的妹妹,笑着說,

“好啊,你要是不怕跟三哥去吃苦,我就帶你去!”

“不行,貓兒,我們不能帶着這個野丫頭去!”他把丁月華的手,從展昭的胳膊上拽開,然後擋着中間,說道,

“你要是去了,貓兒就更累了,少不得為了你操心這個,顧及那個,你還是乖乖地跟着大丁小丁去日本吧!聽說東洋的女人出了名的溫柔體貼,剛好是你這個野丫頭缺少的。”

丁月華以出奇快的速度抓住了白玉堂的耳朵,一擰,說道,

“白玉堂,你找打是不是?”

“丁月華,你放手,你看我怎麽收拾你!”白玉堂看到她居然當着展昭的面,讓自己如此沒面子,臉都紅了,立時就要抓丁月華。

丁月華一下子得手,見好就收,趕緊放手逃到展昭身後,大叫着,

“三哥,你救我!”

說着,又往門口跑去,剛剛開門,一頭就栽進了一個懷抱當中,耳邊一個穩重的聲音問道,

“展昭,你們在做什麽游戲嗎?”

那邊的展昭正擋着白玉堂,見季英慈出現在門口,趕緊回頭說道,

“沒有,沒有,玉堂和月華鬧着玩兒呢!”

“你個臭貓,你居然向着那個母夜叉,是不是?你沒看見她。。。”

展昭回過頭,急急地低語道,

“玉堂,別鬧了!我後背疼的厲害,你非讓我傷口再裂開,是不是?”

本是扒着展昭肩膀的白玉堂聞言,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急切地問道,

“貓兒,怎麽了,怎麽會又疼上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展昭向門口使了眼色,白玉堂終于關注到門口站着的一臉笑容的季英慈,和一臉通紅的丁月華,說道,

“臭丫頭,改天再和你算賬!”

展昭走向門口,說道,

“英慈,來,進來坐!”

季英慈看看丁月華,說了聲,

“月華姑娘,你好!”

丁月華看到文雅的季英慈叫她,片刻間有些失神,然後回話道,

“季先生,你好!”轉頭看了眼展昭,說道,

“三哥,我去看看母親,先走了。”說完,逃也似的就跑了。

“英慈,剛剛月華沒有撞到你吧?”

季英慈笑着搖頭,說道,

“我不進去了,其實,我是來叫你們的。剛剛蘇氏兄妹已經到了,我是過來叫你們的。”

“哦,是嗎?那我們這就随你過去。玉堂,咱們過去吧!”

白玉堂沒等他邁步,就拽住了他的手,對着季英慈說道,

“你先過去,我們随後就到。”

季英慈以為他有什麽話要單獨跟展昭講,于是知趣地點頭先離開了。

“玉堂,怎麽了?”展昭看着他問道。

“貓兒,讓我先看看你的傷,我不放心。”

展昭舒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沒事兒!只是為了讓你別跟月華較真兒!”

白玉堂恨恨地道,

“臭貓,你騙我?”

“好了,白五爺,是我不好,行了吧!我們快走吧,你不是嚷嚷了一個中午,說是要看看杭州美女嗎?還不快走!”

就這樣,白玉堂被展昭拽着到了前廳,果然,還沒走近,就聽到了大廳裏的歡笑聲,然後是個好聽的柔柔的吳侬軟語說道,

“老太太,這是我母親專門托人從歐洲帶來的一串藍寶石項鏈。據歐洲人說,寶石象征着富貴,尤其是藍色寶石,尤顯高貴。我母親說,見過這麽多人,只有老太太您最能鎮得住這貴氣呢。”

“哎呦,老太太,您看看這蘇小姐多會說話啊,長得也像那畫裏走出來的美人,真是名不虛傳啊!”這是桂姨娘的聲音。

就見廳裏的幾個男孩子又都笑了,突然大家看到展昭和白玉堂進來,都安靜下來。丁文舉指着展昭說道,

“蘇公子,蘇小姐,這是我的三兒子,展昭,那位是上海白家的二少爺,玉堂。”

展昭見在丁文舉對面坐着的是個穿着白色西裝,頭發梳的锃光瓦亮的年輕人,歲數看着和丁兆蘭兄弟相仿,但是論穩重卻不及丁家兄弟。四方臉,長得端端正正的,不難看,但也談不上英俊,此刻也正瞧着展白二人,忽然一笑,說道,

“兩位兄弟真是好相貌,好氣質啊!”

展昭拱拱手,剛要說話,白玉堂冷冷地聲音先響起了,

“蘇公子謬贊了,今日在場的這幾位好友兄弟皆是人中龍鳳,将來也必定會大有作為!再好的皮囊,不能報效國家,豈能稱得上是好男兒!”

說完,就坐了椅子上,展昭也跟着落座。

“好!玉堂說的在理!”歐陽春雖然幾次被白玉堂搶白,但是幾天相處下來,他可以看出來白玉堂是個嫉惡如仇又不愛敷衍虛僞的性情中人,反而很是欣賞他。

此時眼中有欣賞的不光是歐陽春幾人,在蘇雨旁邊,正對着白玉堂而坐的一個極為美麗秀雅的姑娘也正在大膽的看着他。打剛剛兩個人一進客廳,蘇虹就開始在心中仔細打量着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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