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是我的誰?
第二天天蒙蒙亮
雨後的清晨,帶着陣陣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令人格外舒服。白玉堂站在客棧門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接過店小二手裏的馬缰繩,翻身上馬,一路快馬加鞭的往丁府趕路。他邊走邊得意地想着,一會兒定要在早飯時間前,到展昭屋裏去堵他的被窩,誰叫他昨天瞎出主意,亂牽紅線。想想昨天晚上,他還有些憤憤不平,要不是後來恰好遇到了趕來送信的小厮,他還不定怎麽郁悶呢!
原來,頭天晚上,白玉堂氣憤以及地從書房裏出來,四下裏看看,正不知道該往哪裏去,突然想喝上幾杯,于是他一路到了馬廄,牽過一匹馬就要走。剛到府門口,恰好看見管家洪伯和一個小厮模樣的人說着什麽,看見他過來,洪伯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說,
“白公子,您這是已經聽到消息了,要去看看盧島主他們?您消息可是真靈通啊!”
白玉堂也是一愣,看看洪伯,又看看那個小厮,很快就反應過來,問道,
“我哥哥們都到了?”
那個小厮乖巧地點點頭,說道,
“回五爺的話,盧島主和夫人還有另外幾位島主已經到了茉花村,現在正在客棧休息。您看看天,這大雨說不準就快下來了。夫人說,這麽晚了,老太太,夫人們估計都睡下了。與其晚上冒雨摸黑來,不如明天一早早些來給老太太請安。這不,我正跟老管家說呢。”
洪伯點頭,
“盧夫人想的周全。”
白玉堂想都沒想,就對那個小厮說道,
“你前面帶路,我去客棧見見大哥他們。”
又對洪伯說道,
“洪伯,我今晚兒上就不回來了,明兒個一早跟大哥他們一起來。”
他有些賭氣,所以連洪伯的回答都不等,打馬加鞭地就走了,小厮趕緊上馬追他。
洪伯知道這位白五爺行事向來是我行我素,倒也不惱他的無理,搖搖頭關了府門,進去了。想想幾位少爺,公子還在書房談事,他叫來大寶,囑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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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寶,你去書房裏跟大少爺說一下,白公子去客棧會盧島主去了,今兒晚上就不回來了。讓大少爺別惦記着。”
大寶領命去了書房,剛好錯過出來找白玉堂的展昭。
話說白玉堂一路疾馳到了客棧,問了房間,敲門進屋,看到只有闵秀秀一個人在,問道,
“大嫂,大哥他們呢?”
闵秀秀看見他,很驚喜,說道,
“老五,你怎麽來了?你大哥他們在鎮子上的鋪子裏跟幾位管事的說正事呢,這就回來了。你在老太太那兒呆的怎麽樣?和小展他們處的還好吧?看見月華了嗎?”
白玉堂聽到丁月華的名字就是一陣心煩,不悅地說道,
“大嫂,我先去訂個房間,然後洗個澡,等大哥他們回來了,一起說吧。”
闵秀秀這才看出來他不高興,遷就地笑笑說,
“也行,我看這天兒挺玄的,估計會有場大雨,那你今兒個就別走了,明兒和我們一起過去,也算是禮數。”
一番折騰後,白玉堂總算把自己泡進了溫水桶裏,溫暖舒适讓他心中的憤懑慢慢地飄離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那個“可惡”之人的惦念,這種由心而發的關切讓他自己也納悶不已。他一直認定展昭是個很合他脾氣的難得的好朋友,但是有時候他也能感覺到自己對展昭有一種沒來由的獨占欲,就好像展昭是他一個人的朋友,只能對他一個人關心。他煩惱地用手拍打一下水面,水花四濺,忽然,那日在照顧展昭之時忘情一吻的畫面又出現在了腦海中。那時展昭睡夢中臉上委屈的神情,是那樣讓他心疼,讓他想去呵護安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玉堂在內心深處責問着自己,我到底怎麽了?我為什麽會對展昭有那麽渴望的感覺,他是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啊!難道。。。難道。。。我對他有了非分之想,難道我有那令人作嘔的斷袖之癖?!
白玉堂想到這兒,身上一個激靈,立刻從水裏站了起來,心中默念道,
不行,不行,我沒有喜歡他,他只是我最好的朋友。女人,我是喜歡女人的。
正在自我掙紮中,有人敲他的房門,一個洪亮的大嗓門叫道,
“老五,你洗個澡怎麽這麽慢?”
不用猜他都知道是三哥徐慶,于是忙回答,
“好了,我這就過去。”
不一會兒,他就再次回到大哥房中,只見幾個哥哥果然都在。盧方見到他,笑着招呼道,
“五弟,這幾天在老太太那兒呆的可好?沒有闖禍吧?”
“好!簡直不能再好了!”
“噢?有什麽好事,說來聽聽,也讓哥哥們跟着樂樂。”徐慶沒心沒肺地接茬,而蔣平他們幾個卻都聽出了其中的怨氣,一起看向白玉堂,不出聲。
“哼,今日下午來了對浙江蘇家的兄妹。”白玉堂沒好氣地說。
“哦,蘇家兄妹也來了?聽說那蘇家的小姐是杭州出了名的美人呢!”闵秀秀畢竟是女人,對這美人的稱謂印象深刻。
徐慶也湊熱鬧似得打趣道,
“別是丁家要與蘇家聯姻吧?”
老二韓彰覺得有道理,點頭說道,
“你別說,這還真沒準。要說丁家除了兆忠那小子有點兒上不得臺面,其他幾人皆是不錯。聽說大丁,小丁都已經訂了婚,還都是上海一帶大戶人家的女兒,那這次能配得上這杭州第一美女的看來就只有展昭了。”
“不錯,這次見到展昭,果然是個謙謙君子的樣子。要樣貌有樣貌,要才學有才學,又是丁老太太的心頭愛,跟這位蘇姑娘還真是天作之合呢。”蔣平對展昭印象極好,此時也是點頭稱是。
“啪”
白玉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吓了盧方幾人一跳,都瞪着眼睛看他,徐慶不高興地說,
“老五,你什麽毛病?”
蔣平拉了拉白玉堂的袖子,示意他安靜坐下。白玉堂剛剛聽到他們稱贊展昭和蘇虹是天生一對,心裏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極不痛快,于是回嘴道,
“展昭有什麽好?什麽事兒都唯唯諾諾,整天就會委曲求全的為難自己,他連家裏的弟弟妹妹都搞不定呢,那蘇虹在家裏定是極為受寵的,展昭那受氣貓的脾氣,怎麽能鎮得住她?娶了也過不好!”
“哈哈哈哈”
徐慶大笑,拍手說道,
“我說你為什麽生氣,原來又是為了跟那個展小貓比高下。行,我也覺得五弟論樣貌,家世,能力,比那展昭不差。大哥,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替五弟先下聘禮,把那第一美女娶回陷空島來做五弟妹好了!”
韓彰馬上皺着眉罵他,
“你怎麽也跟着老五瞎鬧。展小貓?回頭讓老太太聽見,多不合适!”
盧方卻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夫人,意思是詢問她的意見。
闵秀秀眉頭微蹙,輕搖頭對着丈夫說道,
“我覺得不妥。茉花村和陷空島是鄰居,關系一直都很好。如果蘇家不同意,到時我們再替五弟去提親,于情于理才好說得過去。”
蔣平心思細膩,他和盧方他們想的都不一樣,他小聲問白玉堂,
“老五,你是不是覺得蘇虹配不上展昭?”
其實,白玉堂自己心裏也說不清楚,于是幹脆搖搖頭,一甩袖子,說道,
“哎呀,你們就別瞎出主意了,我自己的事兒自己決定。大哥,天不早了,我去睡了,明天一早不是還要給老太太拜壽嗎?”
他說着,自己打開門出去了,屋子裏的幾個哥哥只剩下搖頭,徐慶喘着粗氣,罵道,
“老五這個熊脾氣!嘿嘿,真是被咱們給寵壞了。”
韓彰一拍他肩膀,假怒道,
“你還說?!還不是你每次都幫着他!”
幾個人同時都笑了,然後各自回屋。
第二天,一晚上糾結沒怎麽睡好的白玉堂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留了字條給幾個哥哥,告知他們自己先走一步。很快,丁府的深褐色大門就出現在了眼前,天剛蒙蒙亮,白玉堂輕拍府門,很快門就開了。白玉堂輕車熟路地來到展昭卧房的小院,正想着怎麽捉弄那只貓,就見展昭的房門打開了,管家洪伯蹑手蹑腳地從裏面出來,擡眼看見白玉堂,立刻一陣欣喜,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熱切地說道,
“哎呦喂,我的白公子,您可是回來了!”
白玉堂也是一愣,問道,
“洪伯,您怎麽在展昭屋裏?怎麽了?他出什麽事兒了?”
洪伯用食指在嘴邊比劃一下,壓低聲音說道,
“白公子,您快跟我進屋來。幸虧您來了,我這兒都快急死了!你快去看看我們三少爺吧!”
進了屋,阿福正一臉愁容地拿着塊毛巾往躺在床上的展昭額頭上擦,看見白玉堂,臉上的擔憂更重了。白玉堂快步走過去,焦急地問道,
“阿福,你們少爺這是怎麽了?昨天晚上他還好好的呢!”
阿福給他騰開地方,聲音悶悶地說,
“那得問您啊!”
白玉堂看見展昭臉上紅彤彤的,馬上意識到他這是在發燒,摸摸前額,果然十分燙手,回過頭來問阿福,
“到底怎麽回事兒?”
阿福擰了個涼手巾,遞給白玉堂,回憶着說,
“昨兒晚上,我去書房接三少爺回房,誰承想他不在,聽大少爺說他是出去找您去了。我正要走,可巧大寶來了,說是您去鎮子上的客棧見盧島主他們去了。我一想,三少爺找不着您,還不很快就回來了。我就在書房裏頭等着他,然後就下起了雨,我們幾個送幾位少爺小姐回房,可半天就沒看見三少爺。雨又特別大。。。”
白玉堂聽得不耐煩,打斷了他,
“快點兒說重點的,貓兒他怎麽了?”
阿福被他一罵,更說不上來話了,洪伯在旁邊替他說道,
“阿福,你再去換盆水來,我跟白公子說。”洪伯壓低了聲音對白玉堂說,
“三少爺這才睡着一會兒,白公子您稍微小點兒聲,我來告訴您情況。昨兒阿福晚上回來的時候,說是看見三少爺大雨裏頭,一個人坐在您的房門口發呆呢。後來半夜了,阿福跑過來找我,說是三少爺病了。我跟着過來,才發現三少爺這後肩膀上有一大塊傷,許是傷口被雨水泡了,再加上受了凍,從後半夜就開始燒起來了。”
白玉堂聽得臉色都變了,急着問,
“請大夫了嗎?吃的什麽藥?先讓我看看他的傷口。”
“白公子,您先別急,您聽我說。”洪伯趕緊勸慰白玉堂,
“昨兒個三少爺清醒的時候,一再強調不能找大夫,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因為今兒個是老太太生日的正宴,親朋賓客的肯定不少來。三少爺說別為了他讓全家擔心,再攪和了老太太的壽宴。”
“他說什麽你們就聽什麽啊?!”白玉堂憤憤不平地嘟囔着,他自己心裏也知道展昭那個委曲求全,但又倔強固執的性子。
阿福換好了水,端進了屋。
洪伯看了看白玉堂,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公子,您昨兒個和我們三少爺吵架了?”
“沒有啊!我幹嘛跟他吵架?”白玉堂接過毛巾,輕輕放在展昭腦門上,給他降溫,然後轉頭問道,
“洪伯,您為什麽這麽問?”
阿福瞥了他一眼,低下頭洗手巾,語帶埋怨地說,
“半夜的時候,三少爺燒的厲害,直說胡話。他一個勁兒的叫您名字,說是他錯了,讓您別生氣了。然後他問我您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他是醒着,還是糊塗了,吓死我了!”
阿福說着,竟然哽咽了起來。白玉堂卻好像遭了雷劈一般,愣在了當場。
“白。。。玉。。。堂”
一個小小的聲音,有些沙啞,帶着疲憊,卻讓白玉堂頓時清醒了過來。他俯下身子,看到微微睜開雙眼的展昭,輕蹙着眉頭,正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他趕忙問道,
“貓兒,你醒了?哪兒不舒服?肩膀怎麽樣?頭疼不疼?”
展昭又閉上了眼睛,咽了口唾沫,但是這個動作很快就帶來了極大地痛苦,讓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輕聲說道,
“玉堂,你。。。別。。。吵!我想。。。喝口。。。水。”
阿福極有眼力見兒的将準備好的水端上來,卻被白玉堂截了下來,說道,
“阿福,你去看看廚房有沒有熱粥,端過來一碗。噢,還有,你到我的房間去,在書架上有一個小紅盒子,拿過來,那裏面是我大嫂自己做的最好的外傷藥,我給你們少爺換個藥。愣着幹嘛,快去!”
阿福看看洪伯,後者揮了揮手,說道,
“這樣,你去白公子房裏拿藥,我去廚房端粥。”
阿福這才點頭出去,臨走還不放心地又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此時可顧不上阿福的态度了,他坐在展昭床頭,左手拿碗,右胳膊用力扶起展昭,然後讓他整個後背靠在自己的胸前,小心問道,
“貓兒,這麽坐着行嗎?暈不暈?”
展昭想搖頭,卻沒有力氣,說道,
“先給我口水喝!”
白玉堂立刻将碗放在展昭嘴邊喂他,然後放下碗,用袖子給展昭擦擦嘴邊流出來的水,溫柔地問道,
“好點兒嗎?還喝嗎?”
展昭喝過了水,立刻覺得一直在嗓子裏的那團火消失了,他輕點頭,說道,
“恩,好多了。剛才嗓子難受。”
白玉堂把碗擱在床頭的小桌上,又問,
“坐着行嗎?要不要再躺會兒?肩膀上的傷讓我看看?”
展昭沒回答,他關心着別的問題,
“白玉堂,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我。。。我。。。還不是因為你。。。瞎。。。”
“對不起啊,”還沒等白玉堂說完,展昭就把早已存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昨天晚上,對不起,是我考慮的不周到。關于蘇姑娘的事兒。。。”
“你閉嘴!”白玉堂從面抱緊了展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抱着他,好像是抱着自己最愛的珍寶。他确實生氣,生氣着展昭再一次的道歉,他氣咻咻地說,
“我不需要你道歉!”
展昭被他抱的難受,又聽到他的語氣不善,以為白玉堂心結未解,還在生氣,于是就想回頭解釋,但是稍微的擺頭,卻讓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起來,胸口處一陣悶痛,他擡手按在胸口上,白玉堂立刻知道了他的不妥,急問道,
“貓兒,怎麽了?”
他用枕頭放在展昭腰後,然後自己轉了個身,坐在展昭面前,扶住了他。
“咳咳,”展昭低下頭緩了一會兒,再擡頭,看着白玉堂,然後誠懇地說,
“白玉堂,我昨天不是有意的,我已經跟大哥解釋過了,你別生氣了。”
白玉堂氣結,看着展昭,半天無語,然後認輸道,
“行了,我知道了,我不生氣了!倒是你,剛才怎麽了,胸口疼嗎?”
展昭聽見他說不生氣了,這才放心,胸口倒是不那麽疼了,只是覺得異常疲憊,眼皮也格外沉重,
“我沒事,就是。。。很。。。累。。。”
白玉堂聽他話沒說完,人就往下滑,趕緊一把扶住了他。然後幫他躺好,掖好被角,又替他擦了擦鬓角的汗。全都弄好後,就聽見了展昭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白玉堂心裏擔心,想着一會兒大嫂到了要趕緊讓她過來一趟,替貓兒看看到底哪兒不舒服。正想着,本來已經睡着了的展昭再次睜開眼睛,白玉堂趕緊湊到他跟前,問,
“貓兒,要說什麽?”
展昭眨眨眼睛,說道,
“一會兒壽宴開始前,一定把我叫起來,我不能遲到,全家都在呢。”
白玉堂一臉的不高興,
“你都病成這樣了,怎麽去?”
展昭虛弱地說,
“你別張揚,我再睡一小會兒就好了,我沒那麽不中用。”
“你還說,三天兩頭地生病,還要怎麽才算不中用!”
展昭沒辦法,他真的擔心白玉堂不叫他,于是,他微微仰頭,雙手撐着床就要起來,白玉堂吓了一跳,馬上攔住他,改口道,
“你要幹嘛?我一會兒叫你起來就是了,你別動,好好躺着!”
展昭果然聽話的躺了回去,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白玉堂看着這樣的展昭,心裏極不是滋味。自己昨天莽撞的‘不辭而別’竟然讓展昭如此擔心,在大雨中找了自己半天,以至于舊傷複發還染了風寒。這病貓這麽難受的情況下,看見我竟然想着先跟我道歉,我。。。我。。。
白玉堂激動地站了起來,走到了窗戶前,窗外朦朦胧胧的光芒讓他有片刻睜不開眼睛,然後他的眼角竟然有些濕潤了,他趕緊離開了那片光亮,又走回到展昭的床前。他記得不久前,他也是這樣看着寧靜睡着了的展昭,那時,這只傻貓也是主動到陷空島來找他,只為了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展昭,貓兒,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在我心裏,你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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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