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房間裏沒開燈, 一片昏暗。
岑修楚陷在柔軟的床裏,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這磚貼得還挺好。
磚縫都細成絲了。
盯着磚縫看了很久,腦子裏慢悠悠地亂七八糟的事一樣一樣銜接, 思緒飛了很遠,直到回過神, 停了停,岑修楚又忍不住去想溫居。
他其實是不太相信的, 不太相信溫居真的沒把他當朋友。
人和人相處,如果有什麽端倪總能感覺得出來。這些年溫居對他怎麽樣,他心裏是很有數的。
但是他為什麽沉默呢。
岑修楚想不太明白。
實在想不明白。
如果真的只是把他當成“消遣”,或是什麽別的不上心的關系,那難道以前對他的好也是這樣嗎。
絕不是。
岑修楚立即在心裏給出否定的答案。
看到林夏和他在一起, 誤會他們的關系時,他又為什麽是那樣的反應呢。
好像有些太過了。
岑修楚感覺有些迷茫, 視線散着,天花板的磚縫也散成淡化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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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因為太在乎,還是只是單純因為“占有欲”作祟。
他問他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朋友時,溫居沉默了,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當時他的神情……岑修楚回想起來, 覺得那其中有一點回避和隐忍的意味。
他當時也确實沒有看他,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麽回避?不想說實話傷害他嗎?
又為什麽隐忍……在隐忍什麽?
……是一直在忍耐他,表面上和他很要好, 關心他,但實際上已經忍受不了他了嗎。
岑修楚一時間下意識地開始懷疑很多事……所有事。
所以要他跟他結婚,躲避聯姻, 也是因為只有他可以利用嗎。
岑修楚心甘情願為朋友做一切事, 但無法接受對方只把自己當成滿足欲望滿足需求——占有欲和精神需求的工具, 也無法接受對方需要他幫忙不是因為信任他這個“朋友”,把他當成朋友,而是因為他可以利用。
岑修楚閉了下眼,不想再想下去。
他心底不知道從什麽起,出現了一種隐秘的多疑。
也許是從前家人朋友導致的,也可能是性格裏原本就隐藏的。
再想下去,他可能會質疑很多事。
他的腦海裏卻不可控地出現溫居的臉,想起以前的事。
岑修楚和溫居認識是岑修楚高一的時候。
起初他們并沒什麽交集。
岑修楚是高一的,溫居在畢業班,兩個人其實原本壓根不會有什麽關系。
是因為一個巧合。
岑修楚的學校月考是按上一次考試的年級總排名分考場,大部分人都需要到別的教室去考試。他高一時成績在中上游,因此剛開始那個學期考場總在平行班的考場。
直到高一下學期有一次月考,不知道怎麽,岑修楚忽然考得很好,排名直往上蹿了好幾百。
于是下次月考時,他頭一次到年級裏成績最好的重點班,也就是在高一二十班考試。
他那次考試的位置是一個認識的人的座位,叫高遠。兩個人是高一二十班和高一十四班恰好同時上體育課上,岑修楚一時興起把球投進了旁邊二十班的籃筐裏,打掉了高遠差點就投進籃裏的球。
高遠先開口誇他說兄弟投得挺準,當時互相吹捧了一番,就這麽熟了起來。
高遠是二十班的吊車尾,兩人每回成績差不太多。這次因為岑修楚意外考好了,高遠就說預感他要變成學霸了,讓他考完了把草稿紙留下來,倆人對對答案。
岑修楚考完把草稿紙塞進高遠的桌洞。等一天的試全考完了,他去找高遠,想讨論讨論答案。
“你塞我桌子裏了?沒看見啊,我還正想問你呢。”高遠聞言,在桌洞裏一頓亂摸,“沒有啊,你是不是記錯了,放桌子上被收走了掉了?”
岑修楚:“胡扯吧你,我記性沒你那麽差。真放你桌子裏了,騙你是小狗。”
高遠:“真沒有,騙你幹嘛。估計掉了。”
岑修楚也奇了怪了,蹲下來看他桌洞,就聽見教室後門被輕輕敲了敲——高遠的位置在靠後門的最後一排。
他倆擡頭看過去,岑修楚就聽見高遠叫了一聲:“溫哥。”
那男生站在門邊,又瘦又高,正側過一點身給兩個要進教室的女生讓路,露出一邊輪廓線條優越的側臉。
他聽見動靜,目光轉過來看向他們。
岑修楚當時的第一印象是:這哥們長得好他媽帥。
是真的帥,帥到他這個直男當時都在心裏驚訝了一下。
那男生神情淡淡地應了一聲,“高遠。”
随後言簡意赅地說:“你哥給你的。”
他拎起手裏裝了東西的塑料袋,高遠見狀起身走過去,接過來打開。
“真服,我哥又給我送練習冊試卷筆記。我成績有這麽差?”
岑修楚走過去瞅了眼:“你這個二十班的人成績跟我這個十四班的差不多,已經能說明問題了哈。有點自知之明。”
說完出于禮貌,他看向被高遠叫“溫哥”的男生,點點頭,腦子裏猶豫了幾秒,那種時不時出現的開朗自信莫名又犯了。
他伸手,露出笑容,說:“你好溫哥,我叫岑修楚,十四班的。”
“溫居。”對方頓了頓,“……你叫我阿居就好。”
這叫法有點太親近了,不過岑修楚對有好感的人一向不太介意,也沒覺得有什麽。
估計是看他順眼吧。
他第一眼就挺喜歡溫居的,但和相貌無關,純粹是一種直覺。
一種他們能做朋友的直覺。
高遠疑惑地問:“溫哥,你認識修楚?”
溫居沒有回答。他伸出另一只攥着的手,露出一張被整齊折過的紙。
岑修楚揚眉毛,有點驚訝:“我草稿紙怎麽會在你那?”
“我來的時候看見在走廊角落。”
那估計是從桌子裏掉出來,被教室裏來往的人踢到外面去了。
岑修楚拿過來打開,剛想給高遠看他寫好的答案,就發現上面被人用紅筆圈了幾個答案,旁邊黑子字是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甚至還有幾行注釋。
他眨眨眼,随即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溫居寫的。
溫居語氣溫和地解釋道:“看到有幾道題思路不太對,也沒想到你還會回來。是不是冒犯你了?”
岑修楚:“不會啊。正好,你給我講講。”
溫居笑了一下,“好。”
這時已經放學,高遠班上幾乎沒人。岑修楚把原試卷和草稿紙放高遠桌子上,手支着桌面,筆尖點點題目,問站在他旁邊和他挨得很近,胸口幾乎碰到岑修楚肩膀的溫居。
“這道……”
“……”
後來高遠吐槽說,他親哥跟溫居三年同學一年半同桌,也算是好兄弟。溫居是高三尖子班的萬年第一,他沾他哥的光也最多只看過溫居的卷子。
他居然第一次見人家,人家就給他講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早就認識了。
岑修楚一邊喝奶茶一邊挑眉毛說那叫有緣,叫相見恨晚。
……
門被悄得咚咚響。
岑修楚從回憶裏回過神。
林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修楚哥?你怎麽了?還好嗎?”
岑修楚不想應付他,但畢竟林夏是客人。
他從床上支起身體坐起來,下床去開門。
“我沒事。”岑修楚低下視線,看見他手裏一杯端着的冒着熱氣的水,“你不用……”
林夏:“不管怎麽樣,先喝點水吧。修楚哥,你嗓子有點啞了。”
岑修楚沒說話,接過來喝了一口。
“謝謝。”
“說什麽謝謝呀,我是修楚哥最好的朋友嘛。”
你不是。
不過他最好的朋友,他現在也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岑修楚心底驀然生出點厭煩,對人的厭煩,不自覺抿了下嘴唇。
“我今天不太舒服,不然……你先回去吧。下次再來。今天不好意思。”
林夏笑得一如既往俏皮。
“沒關系啦,修楚哥今天……和之前我見過的那個朋友有什麽矛盾吧,我明白的。”
岑修楚聽他這樣說不大舒服,但也懶得解釋,“嗯”了聲。
林夏伸手把那杯水拿回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接過來的時候小拇指在岑修楚手上蹭了蹭。
岑修楚雖然是個直男,但該敏的時候還是很敏銳的,當即就察覺到他小動作,皺起眉頭。
他要恐同了。
果然阿居之外的男人挨他太近他就不太舒服,更別說這種肢體接觸了。
“……”
想到溫居,岑修楚心底又沉了些。
煩。
怎麽老想到他。
他從林夏身邊走過去,打開門,說:“那我就不送你了,感冒,不太舒服。”
林夏察覺到他的抗拒,卻不以為然。
接受一個新的人需要時間,很正常。
等他慢慢接受了,就明白自己才是最适合他的。
林夏點點頭,柔柔和和地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關上門,岑修楚才松了口氣。
總算能自己待會了。
茶幾上還擺着林夏帶來的咖啡甜點,只有咖啡岑修楚喝了一口。
他想了想,還是沒扔——都是錢和糧食,不能浪費。雖然他也沒花錢,但到底浪費不好。
等會扔冰箱吧。
收拾了一下,岑修楚揉揉頭發,決定去工作,當即就去書房開了電腦。
半小時後,岑修楚對着進度一點沒動的稿子發呆。
“……”
……好像集中不了注意力。
岑修楚很少會遇到這種情況,遇到也是因為瓶頸了或是沒靈感。
當年他和父母争吵得雙方都淚流不止,挂了電話仍然打開電腦就能畫。
情緒再差,只要是做感興趣的喜歡的事,就很少做不下去。
但現在卻絞盡腦汁腦子也一片空白,要想好一會兒腦子裏才能冒出點內容。
這樣的效率肯定是沒法工作的,那簡直比郵政還慢。
岑修楚抓抓頭發,走出書房,想去陽臺看看外面風景轉移注意力,順便放松放松。畢竟他租的這個房子位置風景很漂亮。
一拉開簾子,就看見石臺上放着的寬口玻璃花盆,清澈的水面上飄着那朵沾滿水滴的山茶花。
岑修楚拉上簾子。
去廚房找點東西吃吧。
他壓力大或是情緒不好的時候都會吃點東西緩解。
打開冰箱,一眼就看見幾個擺放得整齊的保鮮盒,上面還有便利貼。
“番茄”、“牛腩”、“雞腿肉”,都是岑修楚喜歡吃的菜,還标注了購買的日期。
是溫居的字跡。食物名稱還被紅筆圈起來,是他一直有的習慣,會把關鍵的部分圈出來。
岑修楚關上了冰箱。
……算了,睡個覺好了。
岑修楚走回卧室,把被子掀開倒在床上,脫了鞋,被子蓋嚴實,閉上眼。
他自己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傳來。
岑修楚猛然睜開眼。
“……”
溫居……這些天也和他用一樣的沐浴露。
他媽的,他跑不掉了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遲了,這章寫得比較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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