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牡丹叢中他遇害

郝總管遠遠把伺候的下人都打發了,只自立拎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棍子進了書房。

“打吧。”房公手肘擱在小茶幾上,揉按太陽穴道。

“是。”

遺珠說自己不怕,可是見了那麽粗的棍子,她到底還是怕死的,渾身顫抖的看着郝叔揚起棍子,她立時趴在地上閉了眼等待棍仗加身的痛楚。

然而,疼的卻不是她,而是她身畔的江氏,她的生母。

棍棒加身,每打她一下,她便趴在地上抽搐扭動,便說一句:“虧得打得不是你。”

“二娘子,打得不是你,我受得住,莫怕。”

遺珠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聽不看。

“你認不認錯?”房公又問。

“我不認!我沒錯!”遺珠強辯,尖叫。“你們打我,打她做什麽,她就是一個奴婢,一個奴婢!”

“孽畜,還不認錯,給我打,狠狠的打!”房公失望的不想再看遺珠一眼。

“打我,打我呀!關她什麽事!”遺珠捂着耳朵哭叫。

“二、二娘子莫怕,一會兒就好了。”江氏掙紮着道。她臉上一層層的汗珠唰唰的往下掉。

“你閉嘴,閉嘴!”遺珠哭喊。

江氏痛苦的閉上眼,咬着自己手臂默默受着。

“還不認錯!”盧氏都看不過去了,指着江氏道:“那是你親娘啊!真真是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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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快認錯,你要眼睜睜看着她去死嗎,即使她是一個奴婢,那也是生了你的親娘。”奉珠急急道。見那江氏臀部沁出了血,褲子上漸漸被血染紅,奉珠動容。

“她不是我娘,我不要這樣的娘。”

“二娘子,奴婢不是你娘,夫人才是。”江氏淚如雨下,一字一頓道。

盧氏笑看房公,道:“如何?”

房公黑着臉,慢慢揚起手。

這時遺珠卻猛地撲向江氏,擋在江氏身上,哭道:“我認了,我錯了,你們別打她,別打我娘,阿娘啊……”遺珠痛哭失聲。

房公眉眼這才舒展,和盧氏道:“如何,夫人。”

“我又能如何。”盧氏沒好氣道。

“停手吧,阿郝。”房公一聲令下,郝總管便躬身退下。

“你當初為什麽生我,為什麽啊。”遺珠和江氏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是奴婢的錯,二娘子你莫哭了。”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心裏還是有自己這個生母的,江氏動容的落下淚來。

“既然認了,便要罰。”盧氏道。

遺愛念在同是一個父親,便走到盧氏耳邊把遺珠堕胎的事情說了一下。

盧氏瞪了遺珠一眼:“算她有自知之明,她自己不動手,我也得動手,如此甚好。”便湊在房公耳邊,把遺珠先下的情況說了。

“都由夫人定奪吧。”房公長嘆一口氣。

“那好,有錯就要罰,這是咱們家的規矩,遺珠陷害姐妹,德行有損,今日就罰她棍杖一百分三日領完,念其身體有樣,便讓她養好身體再領罰,另外從今日起便禁其足半年,半年內讓她吃齋念佛,清淨身心。阿郎,你看這樣可好?”盧氏似笑非笑的看着盧氏道。

“好、甚好。”房公連連點頭附和。

“帶下去吧。”盧氏吩咐青葉道。

青葉領命去了,這書房內就只剩下主子們了。

奉珠卻大聲嬌嚷,不滿的去拽房公的胡須,氣嘟嘟道:“阿爹你偏心!我不依。”

房公連忙去救,捂住胡須道:“好珠兒,且放放手。”

“我不管,阿爹你要補償我。憑什麽就要把我胡亂嫁了,而她就只是被打了幾下。不管不管,阿爹你太讨厭了。”

“呦呦,小祖宗你小心點,我好不容易才留下的胡子吶。”

“三妹莫胡鬧,成何體統。”這時房遺直才說話。剛才那是後院中事,他只要聽聽,明白是什麽事情就可,不需要他插嘴,現在卻能行使一下當大哥的權利了。

遺則羨慕的看着奉珠,嘿嘿傻笑。

奉珠真心不服,氣得直跺腳,道:“阿爹你既然都知道,怎麽不幫我捂着點,現在可好人家名聲都臭掉了,嗚嗚,你就是故意讓人家嫁不出去的。我、我要離家出走!”

“就該給你當頭棒喝才有用,韓王爺不适合你。且你名聲太盛你性子又太憨直,還是臭掉的好。”房公拍着奉珠腦門道。

“等着阿爹下次沐休帶你劃船去啊。”房公趕緊湊趣讨好。

“她早想去,好躲過我給她請的教養姆媽,不過是借題發揮,先由她吧,讓她玩兩天就當是補償她。咱們倆這賭尚且沒有輸贏,我的國公爺。”盧氏哼道。

“經此該能大徹大悟了,到底是有心的孩子,不是我贏了嗎?”房公道。

“不信,咱們且看着,這後院女人的心思,縱然阿郎你聰明絕頂,也捉摸不透的。”盧氏說完,扔下衆人,施施然也走了。

“哎呀,精彩真精彩,一轉眼又到了我作詩的時候了,我也走了,阿爹,大哥大嫂,我先告退了。阿則你走不走?”

“我屁股早癢癢了。”遺則趕緊起身跟着遺愛也走了。

“阿爹,我還有公文沒看完,我們也走了。”遺直躬身行禮,帶着杜氏也走了。

一時之間,偌大的書房裏就剩下房公自己。

房公站起來哼一聲,道:“都走了,我還留下幹什麽,找杜公釣魚去。”

芳華樓,幾個丫頭正緊張的坐等着,見了奉珠回來,連忙起身伺候起來。

端茶的端茶,打扇的打扇,一時間到像奉珠是凱旋而歸的小英雄。

“都別亂忙了,快收拾東西,咱們走人。若是被那教養姆媽捷足先登我就慘了。阿奴快去二門上讓小厮把我的馬車調出來停在角門上,咱們立馬就走。”

“好哦。”阿奴最興奮,連忙放下白糖糕,一溜煙小跑去了。

“娘子看你急的滿頭汗,都有我們呢,剩下的不用你操心,且安心坐着吃茶吧。”錦畫拿帕子給奉珠擦了汗,請到榻上坐定,便手腳利落的開始收拾奉珠慣常佩戴的金銀首飾。

奉珠點點頭,道:“不用那麽多,簡單點就可。”

“我都知道的,娘子放心。”綠琴笑着道。并不問書房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奉珠卻興奮的在榻上滾了一圈,先是佩服自己阿爹的英明睿智,又是佩服阿娘的運籌帷幄,可等躺了一會兒,奉珠情緒安穩下來,卻忽然又覺自己上輩子當真是被鬼迷了心竅,怎麽就一定要嫁給人家做妾呢。

卻原來退一步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讓人蕩氣回腸,又愛恨交加。想來當初若非是自己傷透了父母的心,又一心一意,滿心滿眼的韓王李元嘉,父母也不會由着自己去的。

如此看來,情情愛愛這個東西真是迷人心竅的罪魁禍首,以後再也不要了。

只是遺珠,依着上輩子對她的深切了解,她恐不會就此罷休,還得好好防範。

若她是旁人,哪怕打殺了也沒什麽,只她也是阿爹的女兒,這就難辦了,且先看着再說其他。

“我的佛珠呢?”奉珠在自己手腕上沒摸到那只小貔貅,立時坐起來道。

“這兒呢,娘子忘記了,今早上起身時也不知誰惹了你,死活不肯戴着,扔在匣子裏呢。”錦畫找出來又給奉珠戴上。

奉珠臉一紅,道:“還不是那流蘇難看的緣故。”

錦畫看了看,一紅一黑,還真是不大好看,便道:“要不娘子先放着,等到了牡丹園,我加緊給娘子編制一條換上如何?我看這佛珠到真是不錯的。”

“不用那麽費事,反正我也不常戴的。”奉珠又道。

“真真不知娘子要如何了,一會兒不戴一會兒戴一會兒又嫌棄難看,一會兒又不要了。”彩棋嘿然取笑道。

“再說就把你留在府上照看院子。”奉珠惱道。

彩棋趕緊縮回頭,老老實實收拾自己掌管的東西去。

“大娘子。”郝總管手裏拿着一個精巧黑木匣子立在門口,笑呵呵作揖行禮。

“爹,你怎麽來了?”綠琴趕忙招呼了她爹進來。

“郝叔啊,你來幹嘛呀,我阿爹要給我什麽玩呀。”奉珠心知肚明,嘻嘻笑道。

“老爺一時也沒什麽好東西給大娘子玩,讓老奴給大娘子送一匣子小銀錠來,知道大娘子平日裏花錢大手大腳,這次去牡丹園游玩,讓大娘子看見什麽稀罕的就都買了,無需節省。”郝總管道。

“這還差不多。”奉珠打開匣子,便見一匣子的銀質小老虎,神态各異,憨态可掬,這是她的屬相。奉珠一見便稀罕極了,拿在手裏把玩,高興道:“我可不拿它們買東西,要好好收藏着。”

幾個丫頭見了也都湊上來看,贊道:“好生精巧,鼻子眼睛都清清楚楚的,活靈活現的呢。”

“大娘子喜歡就好。車架護衛都已經安排了,大娘子可安心。如此,老奴就告退了。”

“爹,我送你去。”綠琴道。

郝總管點點頭,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囑咐你。”

梅花雪,梨花月,竹上露,總是相思。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

一路上見曲江兩岸繁花有凋落的,奉珠不禁感傷。又聽聞江上畫船裏傳來的曲樂絲竹,吹拉彈唱,尋歡作樂的竟都不知春去的模樣,一時又暗笑自己傷春悲秋。

春去秋來,冬去春來,年年如此。正如那花年年開又年年落,今年花勝卻去年紅,古今詩人都把美人比作花,可花能一年更比一年紅,而人卻不能,一年更比一年凋零,直到死亡。

日落黃昏,轉眼月升,星光熠熠。

奉珠丢開幾個侍婢,自己一個人光着腳在牡丹花叢裏漫步。

明月如佳人,寂寥坐天山。月輝灑下一地,沁涼如水。

聞着自己最喜歡的花兒的香氣,撫摸着它們柔柔的花瓣,奉珠張開雙臂,慢慢在一片繁花中舞起來。

絲帛翩翩飛如蝶,裙擺搖搖晃人眼。

如花美人,美人如花。

奉珠想到自己就要一年年的蒼老下去,孤身一人度過此生,不覺心涼如冰,滿眼是淚,那舞姿也漸漸淩亂起來。

直到,一股兒有異于花香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奉珠驀地睜開眼,擡腳收不及又被什麽絆了一下,咕咚一聲摔倒在地,落地卻不疼,而是摸到了一手的溫熱與黏膩。

“血……”奉珠驚吓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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