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之前端給雍正的那杯茶被他剛剛一氣之下給砸到了弘歷腦門上,一直在後面伺侍着的高無庸這會看皇上又重新坐下,趕緊讓人去又上了一杯茶放在了桌上。

淑芸看着碩王府那些人被壓出去後雍正的臉色稍好了些,端起茶遞給他道:“皇上,先喝口茶吧,壓壓火氣,為着這些不着調的氣壞了自己的身體可不劃算的很。”

雍正看着跪在地上額頭還在滴血的弘歷心裏的火氣卻是越燒越旺,努力的壓壓怒氣接過淑芸遞過的茶狠狠抿了一口,擡頭時又冷冷的掃了弘歷兩眼。

柯裏葉特氏在一旁看着弘歷頭上還在流血的傷也裏很是着急,卻又不敢冒着惹怒皇上的危險去給他擦拭,只在那裏急的攥緊了手中的帕子不時看看他。

雍正喝了好幾口茶,感覺先前的情緒稍緩了下才道:“弘歷,你現在倒是給朕好好說說,剛剛拖出去的那個白吟霜你是什麽時候接進府裏的?這皇子阿哥府上什麽時候連個下九流的賣唱女也能如此輕易進去了,還有資格跟着入宮來。”

“這,皇阿瑪,她是……是,只是她養父去後兒子無意中幫着她葬了父,後來她說不能知恩不報,才跟着兒子回了府裏做個丫頭的。後來的事,後來兒子那次只是喝醉了,迷糊中才會……才會和她……”

“哼,還要狡辯,你的心思朕會不清楚,你一個每日忙着辦差的阿哥,平日閑來無事怎會有時間去給個賣唱女子葬父,怕是早就存了心思。”雍正冷哼出聲,“喝醉,朕怎的沒聽說你其他時候在別人那裏喝醉,偏就醉在了那個不孝女子處?”

“皇阿瑪,兒子,兒子知錯了,皇阿瑪,兒子只是一時糊塗,求皇阿瑪饒了兒子吧!”弘歷明白皇阿瑪說這些也只是想在後面重罰他而已,此時無法辯解下也只好先低頭認錯,不要讓皇阿瑪更加生氣才是。

“一時糊塗,你的一時糊塗還少嗎?到現在就那麽一個女人不管香的臭的都往自己府裏劃拉,你府裏的女人還少了不成?”雍正說到激動處猛的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弘歷看着他的動作身體不由得一顫,感覺剛剛被踹到地方又開始做痛了。

雍正看着弘歷瑟縮了一下的樣子,氣憤之下已是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自己對這幾個兒子的教育都是一樣的,可其他像弘晖幾個都很孝順,規矩也好,怎麽偏就這個弘歷動不動就出些問題,可看他平日在部裏辦差時卻還是不錯的,偏偏一遇上女人的事就腦子發熱。

弘歷府裏後院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雍正自有自己的渠道,也知道一些,本來還看着他以後只是個王爺,就算在這件事情上糊塗一點也無所謂,反正不會對朝政有什麽影響,還能借那些分分他的心消消他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可是現在,一個皇子阿哥孝道上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能不管的事情了,滿人入關後本就被漢人指摘為蠻夷,最被漢人攻擊的就是一些禮儀上有所缺失,世祖和皇考花了多少功夫立起規矩,又大舉提倡漢學,這些年來才慢慢讓漢人有所歸順和接納,偏弘歷還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

這也就算了,他犯這事還是在今年曾靜被押解進京的當口。自己先前一直在忙朝上呂留良和曾靜的案子,對弘歷那裏疏忽了一下,他就帶了那麽個女人進府鬧出這種事來。

沉默了半晌,雍正很是平靜的對還跪在那裏正在猜測皇阿瑪會怎麽處置他的弘歷道:“這麽多年來,上書房裏學的也不光是讀書文章,禮儀規矩也是不少的,既然你到現在還連基本的孝道也不懂,那你在朝上的差事也不用再辦下去了。”

一聽雍正的話,弘歷就明白了他皇阿瑪要說什麽,滿頭冷汗的磕頭道:“皇阿瑪,兒子知錯了……”

“既然知錯了,那就好好改正,以後就去上書房好好讀書吧,尤其是多讀讀孝經,朝上的事交到弘晝手上好了。平日除了來上書房讀書,這一年內朕不希望你無事時再從府裏出來,每日在府裏讀書之餘把孝經多抄上幾遍吧!等什麽時候把書裏那些禮義廉恥都記在心裏了,再看着去辦點差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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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歷臉色一白,皇阿瑪這話意思算得上是變相的圈禁了,雖說可以來宮中上書房,可現在上書房裏除了福惠,就是幾個皇孫和一些皇阿瑪特許過的宗室子弟在裏面讀書,那些可都和福惠年齡差不多,甚至比福惠還要小。

先前時皇阿瑪要自己早上去上書房讀書下午再去衙門裏辦差,就已經讓很多人在私下裏議論了。這次,自己完全被免了差事,連手裏的差事都給了那個不學無術又無能的弘晝,一個成年已辦了兩年差事的阿哥再被重新扔回上書房讀書,朝中的大臣知道了會怎麽看自己,自己以後怎麽在其他人面前擡得起頭來。更不要說要自己每日抄孝經,這事情傳出去宗室裏自己的名聲就完全壞了。

“皇阿瑪,兒子……”弘歷還是想要再争辯幾句,先不說自己這兩年好不容易在朝中經營出的一些人脈這下一下子被切斷,就連自己的臉面也要在

所有人面前被扒個幹淨不成。

“怎麽,你不願意?”雍正的聲音冷冷的帶着一股威嚴的壓力,徹底讓弘歷歇下了再開口的意思。

“是,皇阿瑪,兒臣領旨。”說完這句話,弘歷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快在發抖,似乎現在這殿中所有人都在心裏嘲笑自己,只得用力撐着才能繼續跪在這裏。

淑芸看着雍正的這番作為,心裏也是暗笑,皇上對弘歷這個兒子還真是了解,弘歷平日最是死要面子不過,這停了他所有差事讓他進上書房讀書之事,看起來似是不痛不癢,可對弘歷來說可比其他什麽懲罰都管用,一次把他面子裏子都扒了個幹淨。

“至于這個富察氏,”聽到皇上提到自己,富察雅寒全身一震,“以後就降為格格吧!”聽到這個結果,富察雅寒心裏雖是心酸難耐,可也明白自己家裏親生額娘犯下如此大罪,皇上能不連累到自己只降了位份也算是不錯了,遂磕頭道:“奴才謝皇上恩典。”

“還有,以後的所有宮宴上,朕不希望再看到什麽身份不明的人都能被帶進宮來。”雍正視線掃過弘歷後也往一直立在一邊不曾出聲的柯裏葉特氏身上掃了一眼。

柯裏葉特氏面上一肅,皇阿瑪說這句話不僅是在告誡爺,也是在暗指自己這個嫡福晉不夠盡責了。可是自己能怎麽辦,爺說要她帶上誰一起來她還不都得應着,府裏的內務自己都不能完全掌握,被高氏抓去一半,還不都是爺給撐的腰,自己還能明着駁了爺的意思不成。

可縱是心裏再委屈,也只能向前屈身一禮道:“是,皇阿瑪,兒媳明白了,兒媳以後定會更加用心管理府中,不讓爺操心才是。”

幾人退下後,雍正坐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拿一只手揉按着額角。

淑芸看着雍正略顯疲憊的樣子,輕輕的道:“皇上,晚上的大宴上您也沒好好用點什麽東西,我這裏的小廚房裏還有些早先準備的清淡些的菜,要不給您端來用點?”

雍正睜眼看了看淑芸點了點頭後,淑芸身邊的大宮女就出去吩咐人從小廚房上了些菜。

眼前的菜到都是雍正平日喜歡的,今晚的宴席開始沒多久就聽到了顧常在的事,基本上就沒心思用什麽東西,因此這時雍正到也還用了些,比起前些日子有時幾乎不怎麽動筷算是好了很多。

高無庸也在心裏松了口氣,皇上總算是能多用些了,省得自己這些身邊的人也跟

着擔心。

用完飯後,淑芸想了想,還是把張福先前發現的事說了出來:“皇上,今天晚上顧常在那裏,張福帶人去時說是發現顧常在今日腳上穿的花盆底似是有些不太穩當。”

雍正臉色一肅,今晚的事情本就有不尋常,雖然人是那個白氏推下水的,現下也盡數算在了她頭上,可自己也知道還也有些問題。不說別的,單就她們呆的那個荷花池旁,那裏位置雖偏些,也不至于完全沒有侍衛在附近巡守,可顧常在掉下水後居然是等富察氏和白氏喊了人後才有人過來,可見周圍的侍衛應是被什麽事給絆住了。

“後宮裏的事,都是交給你的,顧常在那裏的人,你不防去查查吧,朕近日還有些忙,有了什麽頭緒再來告訴朕吧。”

“是,皇上,我知道了。”

看着事情處理完夜也已經深了,雖還有些事情得處理,可想起弘歷今日的舉動,雍正心寒疲憊之餘也沒什麽心思了,更是不想再挪動,只想着在皇後這裏好好休息一下。畢竟皇後是自己的結發妻子,兩人幾十年來相互扶持,彼此間也有些默契,自己要是有什麽話這宮裏也只能和她說說了。

因此,當晚雍正就歇在了淑芸這裏。

半夜時,淑芸突然覺得耳邊似有呼喊之聲,醒來才發現,居然是皇上正在說夢話,頭上還在不斷往下流汗。

“朕的兒子很孝順……大清不會亡,絕對不會……,朕有弘晖,有弘晖……”

淑芸看着雍正在夢中還緊鎖着的眉頭,以及他不斷重複的話語,細心聽了半晌也只聽出前面那幾句略真切些的話,又看他臉色越來越差,只好伸手搖搖他,接連幾下後才将雍正從夢中叫醒。

雍正醒來時渾身的氣息很是不對,整個人都帶着股戾氣和殺意,令淑芸有些不寒而栗之感,只敢摒住呼吸靜靜的呆在一旁等着他平息下來。

他到底是怎麽了,夢到了什麽,怎的會是這般模樣。

過了一會,雍正才平複下來,看着身邊正望着他的淑芸道:“朕方才怎麽了?說了什麽嗎?”

淑芸小心的斟酌着道:“皇上方才應是夢中魇着了,一直在呓語,還不停的冒冷汗,所以我就叫醒了您。您看要不要讓人去端點安神的湯來服下,好多休息一下”

“不用了,朕現下好多了,你自個先睡吧,這時辰也快到早朝時了,朕要先去養心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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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皇上說了不用自己起身,淑芸還是起身披上外衣為他穿戴好又送了他到門口才重新回來躺下,心中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好端端的怎會想到大清滅忘上頭去,難道是近日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不成?

莫非,是去年時曾靜那件事,自己聽說近日曾靜似乎是被押進了京裏,再和着五月時呂留良的案子才讓他想到大清滅亡上頭了?

不然還是等着明日弘晖來自己這裏請安時問問弘晖吧,正好今天晚上碩王府的事也要和弘晖說一聲,雖然早已有人通知了弘晖這裏的事,可細節處還是不如自己親自告訴他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雍正六年(1728年),湖南出了個反清案件,事主名叫曾靜,是個屢試不第的儒生,因受到明朝遺臣呂留良詩文的影響,銳意反清。一日,不知從哪裏聽說現任川陝總督岳鐘琪是岳飛的後代,于是讓他的弟子張熙前去投書,勸說岳反清。結果,岳鐘琪假裝同意,騙出口供,反過來逮捕了二人。

後來,雍正下令将審訊曾靜的記錄整理成冊,并在前面加上了長長的按語(上谕),起名為《大義覺迷錄》。雍正在上谕中還是花了很大的篇幅,論證自己對父母如何地好,如何地孝順,對兄弟如何地仁至義盡,總之是将曾靜等人私下散布的所有對他不利的言語,一一詳加駁斥。而且“審訊記錄”更是采用一問一答的方式,先由審官按雍正的旨意質問,再由曾靜作答,讓曾靜在稍做一點解釋之後,将自己罵得狗血淋頭,從而反證他散布的有關雍正争位的種種言語是如何地荒誕不經。《大義覺迷錄》印行之後,發往各個府州縣,每個學宮都備一冊,成為學子們的必讀書。

同時,雍正還下令在曾靜的家鄉湖南成立觀風俗使衙門,将曾靜、張熙釋放,派到觀風俗使衙門效力,曾靜十分配合,不僅自願到各地宣講雍正皇帝的“聖德”,而且還寫了一篇《歸仁說》,表達自己誠心忏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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