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土豆和辣椒

江和葉是部落裏長得最敦實, 也最擅長爬山的夫妻。

看起來四十多歲，其實兩人只有三十出頭。

像他們這樣外表比年齡蒼老的并不少見，甚至大家認為三十出頭就該是這副模樣。

江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此時和妻子熟練地穿過一小片森林, 來到一條小溪分支旁的大樹下靠坐下來休息。

葉相對而言更健談一些，性子也更活潑些，這會兒她在邊上摘了片葉子, 蹲在溪水旁洗了洗, 卷起葉子舀水喝。解了渴, 她才興致勃勃地跟自家男人議論：“那位外鄉人長得可真好看, 跟傳說中的神靈一樣, 你剛才看見了沒, 站在陽光下, 她身上都像是在發光。”

江沒吭聲, 葉也不在乎，笑意盈盈繼續說：“看來這位玥大人是一位很和善的人，希望她能成為我們的聖女, 以後說不定還能多下山來神廟裏給咱們賜福祛邪。”

所謂的祛邪，就是治病。部落的人将生病看作是人被帶來死亡的邪氣纏上了。現在的聖女年輕時候也時常下山，可近十年來年紀大了, 聖女就很少下來了。

這兩年更是連神誕日都不下山了, 部落裏不少老一輩對此都十分不安, 總盼望着在自己回歸神靈懷抱之前能得到聖女的賜福, 這樣他們的靈魂才能得以安寧。

說起這個, 江的眼神也微微一動, 點點頭表示自己也同樣對此抱有期待。

別看部落裏那些年輕人私底下對神靈的存在議論紛紛, 還有莽撞青年直言神靈是不存在的, 像江和葉這一輩往上的人，卻對神靈深信不疑，因為他們小的時候就親眼看見過聖女帶來的神通，那是神靈賜予的力量。

況且就算神靈真的不存在，單憑聖女這些年為他們部落裏辨別的食物和命令神仆下山傳播的救命藥草，就足夠讓神殿獲得山神部落的敬重和供奉了。

恰好葉也想起小時候看見過的神通，眼神閃亮亮地問江：“你說 ，這位玥大人成為聖女後，會被神靈賜下怎樣的神通呢？”

根據部落裏老人們口口相傳的記載，每一任聖女都會在得到神靈的認可後被賜予神通，只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麽，越靠近他們所知道的歷史中，聖女的神通就越來越弱。

老人們說是因為部落裏挑選出來的聖女信仰不夠堅定，心靈不夠純潔。

這也确實是一個問題，百年前部落裏的女孩兒們還以被神殿選中為聖少女而自豪，現在卻家家戶戶都躲着。

今年更是好笑，竟然連榕樹家的春都被選成聖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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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別說那丫頭從小如何狂熱地信仰神靈，但凡有點智慧的人都能看出來，那丫頭的信仰根本不純潔，她有一顆利己的心，還有一雙渾濁的眼。

江其實也想這事兒，不過看妻子越說越像是神殿已經敲定下一任聖女是這位玥大人的模樣，還是出聲提醒：“現在神殿還沒選定，你別瞎猜了。”

葉哪裏不了解自己男人，毫不誇張的說，他就是抖抖眉頭，葉都能把他心裏的想法猜個八、九不離十。

不過這樣猜測議論也确實不妥，葉就沒再繼續說這個，只是坐下來，雙手合十向神殿的方向拜了拜，十分光棍地說：“不知道為什麽，我一見玥大人就覺得親切得很，希望山神大人也能喜歡玥大人，讓玥大人成為我們的新聖女，給我們帶來更豐足的食物，更柔軟的麻布，更溫暖的皮毛，更健康的身體……”

一層層拆開包裹着長條物的樹皮，言玥才發現夏奴送她的竟然是一匹細麻布。

現在他們穿的都是粗麻布，布的經緯線更粗糙，也更硬，穿在身上十分紮人。剛開始言玥還強行忍耐着穿了兩日，後來身上都紮出一片紅點，又癢又疼。

其他部位也就算了，某些難以啓齒的私密部位就很難忍受了。

言玥就把已經洗淨曬幹的那套跟她一起穿過來的衣服改成了抹胸和小四角褲穿在裏面，這才好受了些。

不過也只是相對而言好受些，每天穿着還是很不舒服的。

之前言玥一直以為這裏只有粗麻布，心裏還打算着慢慢磨些木頭零部件，嘗試做個最簡陋版的古式織布機出來自己找材料做布，倒不想已經有了細麻布了。

冬奴看得神色動容，感慨道：“看來夏奴很喜歡你，連只有聖女才用的細麻布都特意為你準備了一卷。”

她沒說的是，夏奴送細麻布的舉動，就是在隐晦的戰隊，表示自己希望言玥成為聖女了。

也不知道才這麽短時間，夏奴是怎麽就認定了言玥的。

原本還蠻高興的言玥一聽，驚訝之餘，開始不确定自己是否該收下了：“竟然是這樣的話，那這卷布……”是不是該交給聖女？

冬奴搖頭：“我們四人裏，夏奴最擅織，既然她讓江葉夫婦帶給你，就是給你的。”

夏奴在向聖女傳達自己的期望，她和秋奴春奴在日常中與言玥的親近，又何嘗不是一種傳達。

目前看來聖女也在兩位聖少女之間有所偏重，所以她們的行為也不算對聖女，對神靈的冒犯。

言玥更感興趣的是夏奴擅織？

“你們這邊的布，都是怎麽織出來的？”

“自然是用織布架。”

所謂的織布架，就是左右兩個以作固定的三腳架，上面搭着兩根磨得光滑的圓木，浸泡捶打後取出的麻線就纏繞在圓木上，拉出一根根經線，然後由人手工将緯線穿插進去，再手工壓緊，就像編竹一樣。

可惜因為技術粗糙的緣故，這樣織出來的布大多經緯線松散。

聽了冬奴的描述，言玥才明白之前自己在庫房裏為什麽會看到幾根木頭和綁在一起的三角支撐架了。

當時她根本沒往織布工具上想。

據冬奴說，夏奴這次下山，就是要在山神廟中向部落中的村民傳授細麻布的編織。

“原來是這樣。”言玥點頭，又好奇地問：“那我們現在做食物的方法，還有竹床背簍這些，也可以傳下山教給村民嗎？”

冬奴訝異地側眸看她：“你願意嗎？”

言玥會的這些神奇的東西，她們已經默認是屬于另一位神靈庇佑下的文明産物了，從未想過要直接學過來占為己有。

身為神靈的祀奉者，她們也是有屬于神靈賜予的驕傲的，才不會做不問自取的偷竊行為。

言玥這才知道她們根本沒想過私自外傳，為她們的真摯誠實感到動容的同時，也有些好笑：“當然願意，這些東西能改善大家的生活，當然是越早傳播開來越好，因為它們被人發明創造出來，就是給人用的呀。”

只要是人，就有資格享受人類勞動與智慧的成果。

這一次冬奴不再是淺淺的笑了，而是笑得露出了牙齒，語氣也輕快起來：“把東西送到廚房，我馬上就去跟聖女說，相信聖女也會很高興的。”

言玥反而有點臉紅：“這些也不是屬于我的，我也是跟別人學的。”

冬奴不贊同：“聖女說，正大光明學到你身上的知識，就是屬于你的。”

好吧。

能幫到大家，其實她也挺開心的。

到了廚房，把東西放下後冬奴果然腳步匆匆地離開了。春奴有些好奇，可她一向不是好奇心多旺盛的人，看了冬奴的背影一眼，就笑着招呼言玥一起來“翻寶藏”了。

——大概言玥熱衷于翻庫房裏各種陳年舊物的行為被春奴誤會了。

言玥也不反對，因為她确實很好奇村民們這次有沒有送什麽新發現的東西上山。

放下細麻布，兩人開始圍着一堆東西快樂地翻起來。

言玥都有種夢回幼年翻父母長輩提回來的購物袋的快樂了。

首先是每次都必不可少的作為主糧的草籽種子，言玥抓了一把分辨。很好，還是認不出來任何一種草籽種子。

之後是被分解過後新鮮的肉塊。

春奴把它們撿起來，單獨放在旁邊。

翻着翻着，春奴忽然“啊啊”兩聲，手裏拿着塊東西遞到言玥面前。

言玥不明所以，接過來一看，訝異擡眸：“春奴，這是土豆？”因為發了青芽，個頭還又幹又小，剛開始言玥都沒認出來。

所以山神部落的人已經找到土豆了？那為什麽沒有儲存起來作為一種主食？

春奴搖頭擺手一通比劃，言玥才領悟過來。

原來這是部落村民們發現，并按照慣例随便塞進包裹裏讓江葉夫婦帶上來，由聖女辨認的。

看着這芽苗有些蔫的又幹又小的土豆，言玥很好奇村民們是怎麽發現它的。

“快找找，還有嗎？”言玥準備把它種起來。

經過兩人的翻找，果然又找到了幾個，更讓言玥驚喜的是，在這堆東西裏一卷不知名動物皮毛中，她還翻找到一小把夾雜在裏面的辣椒。

辣椒紅豔豔的，個頭比言玥熟悉的辣椒更小，大概才一只小手指節那麽大點兒，可辣味卻一點不減。

撇開其他一堆亂七八糟完全不認識的東西，光土豆和辣椒，對言玥來說就是意外驚喜了。

突然對這片森林又有了更高的期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