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蘭芝倚玉樹

峰頂霜風凄楚,夜色靜谧。空氣中流動着絲絲刺心透骨的寒意。漫天星光都不及秦泠雪手中的劍光閃亮。他揮出一劍又一劍,似乎想把傷痛揮出體外。

劍氣層層蕩出,波及花木,殘花敗葉頓時飄飄灑灑,零落成泥。在漫天的落英裏,他抱膝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如同十四歲那年一樣,恐慌,無助,絕望……幾乎将他湮滅。

他學會在所有人面前堅強、冷漠,卻獨獨遺忘了那個人。從遇見蘇雲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生今世,他要防備任何人,都不需要去防備他。

所以,在蘇雲起的面前,他不知道何為堅強,何為冷漠。他學會的只有隐藏和逃避……如今,連這些,他都做不到了。

蘇雲起興意闌珊,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做給隔壁那個人看。可惜那人在半途就離場了。

也許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提着一壺酒,蘇雲起獨自來到落日峰,準備打發這所謂的洞房花燭夜。

乍見滿目淩亂,他吓了一跳。卻聽到不遠處低低的哭泣聲,此時的秦泠雪已經哭到聲嘶力竭了,只剩下如動物般的嗚咽聲。

月下的一抹白影在寒風中輕顫,柔弱的令人心酸。

蘇雲起靜靜地站着,一雙眼眸在深夜裏亮的炫目,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心上瘋長,藤蔓般絞住他的全身,他被困在其中,無法動彈。 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

或許,他也是在乎的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蘇雲起放開緊握的雙拳,仿佛從困境中掙脫而出,他的眼裏有不顧一切的瘋狂,難以抑制的心疼,還有纏綿悱恻的情意。

後背被人輕輕環住,“泠雪。”耳邊傳來那人溫柔到不能再溫柔的聲音,秦泠雪的眼淚又如決堤的洪水般怎麽也擦不幹,流不完。

“泠雪,不要哭了。”蘇雲起輕輕的把他拉進懷裏。頭埋進他的發絲裏,狠狠地吸了一口,聞着熟悉的味道,他鼻頭一泛酸,溫熱的液體一顆一顆溢出眼眶,跌落在秦泠雪的發間。蘇雲起的聲音悶悶的,“泠雪,不要讓我看到你哭……我會心疼。”

秦泠雪狠狠推開蘇雲起,譏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閣主來這裏幹什麽?”

冷月高懸,瀉下一地冰一樣的銀輝,寒風把卷曲的枯葉吹的“沙沙”作響。地上的青石板閃着寒光,幾乎能映出蘇雲起的身影,孤獨,還有淡淡的,難以言說的愁苦。他掙紮着起身,靜靜地凝視着秦泠雪,“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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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泠雪側過頭,冷笑道:“不夠累麽?還睡不着?”

“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就一直很累。”

秦泠雪嗤笑一聲,“那真是很抱歉,讓閣主受累了。”

蘇雲起直視着他,眼裏的感情濃烈的幾乎能将人灼傷,“每天我都要囑咐自己:不要靠你太近,不要總是盯着你,不要太關心你,不要讓你感到厭煩……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做了。所以我只能問玉簪,你昨天幾時歇息的?你今天都做什麽,你還缺什麽……泠雪,自你懂事後,我連看都不敢再看你了……”蘇雲起撫上他的臉頰,輕柔的如同三月的春風,眼神盈盈如水,苦笑道:“可笑的是,即便這樣,我卻仍然甘之如饴。”

秦泠雪渾身一震,盯着他水墨般的黑眸,驚愕地說不出話。

蘇雲起的眼神有些迷離,一邊摩挲着他的臉,一邊喃喃道:“可你為什麽要哭呢?你哭了,我還怎麽撐下去?”

正恍神間,一雙冰冷的、柔軟飽滿的雙唇壓了下來,青澀又毫無技巧地吸吮着。秦泠雪的大腦一空白,直到蘇雲起放開他。他才惱羞成怒,正要出掌,被蘇雲起捉住了手。

秦泠雪眉宇緊蹙,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蘇雲起,你怎麽這麽惡心!”

蘇雲起的眼神漸漸暗了下去,“你嫌我惡心?”

“我不僅嫌你惡心,我還嫌你髒!”秦泠雪自嘲地笑着,“不對,我哪有資格嫌你,反正我也髒。”

“我沒有動那個女人。我……”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泠雪,我連她得衣服都沒碰過。我剛才是威脅她……”

“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還有,你剛才那算什麽?!你……唔……”剩下的話消失在蘇雲起的口中。又是一番攻城略地,剛剛食髓知味的蘇雲起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眼前的人。正要撬開秦泠雪的牙齒,嘴唇一疼,就被他咬了一口,繼而又被他一把推開。“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麽?”

蘇雲起握住秦泠雪的手,把他牢牢困在懷裏,“我再也沒有辦法繼續掩飾下去了。泠雪,很久很久之前,在你十九歲時,或者更早,我就愛上你了。你說怎麽辦?我該怎麽辦……”聲音裏是滿滿的惆悵和委屈,還有一些畏怯……

蘇雲起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則,把壓在心裏這些年的話喧之于口,捧出一顆心,等着秦泠雪收下或是,淩遲。

“我竟然做了你最讨厭的事——喜歡上男人,那個男人還是你……”蘇雲起苦笑一聲,只覺得心裏泛起的苦澀漸漸蔓延到口腔,連舌尖都是苦的,“你要離開、不再理我……無論怎樣,我都接受。我會找到解開寒毒的方法,這樣就算我不在你身邊,你也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蘇雲起每說一句,秦泠雪覺得心裏空掉的那部分就被填滿一點。這些日子裏的每一個情緒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還有什麽滋味比得償所願更美妙。

“你要攆我走?”秦泠雪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淡淡道。

“怎麽可能?”蘇雲起驚道,眼簾下垂,一臉掩藏不住的失落,轉而又低聲道,“我怎麽可能攆你走。我走。”說着,起身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裏?”秦泠雪拽住他的袖子。

“天下之大,我去哪裏都行。你……照顧好自己。”蘇雲起黯然。

“這麽快就食言而肥了?”

蘇雲起詫異地轉身,不明白秦泠雪指的是什麽。

秦泠雪起身拍拍衣服,徐徐道:“不知道誰曾說過要和我一起把泠雲閣發揚光大,帶到一個世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如今還沒做到,就要拍拍屁股走人?”

蘇雲起的嘴角越來越彎,最後連眉目都彎了起來。一把抱住秦泠雪,喜極而泣,“泠雪……”

秦泠雪任由他抱着,見他像個孩子似的,嘴角忍不住上揚,漂亮細致的眼眸在月下閃着狡黠的光。“弄髒本閣的衣服可是要賠的。”

“……”

山路走到一半,蘇雲起停了下來,握住秦泠雪的手,無比深情地注視着他,認認真真地問道:“泠雪,你是……什麽意思?”

蘇雲起有些不确定秦泠雪是也喜歡他,還是只原諒了他的冒犯,兩人又回到兄友弟恭的狀态……

“你真是遲鈍的可以。”秦泠雪低嘆一聲,伸手勾上蘇雲起的脖子,在他的唇邊落下一個淡淡的吻,如絲般輕柔,似雪般微涼。別開似火燒一般的臉,趁着蘇雲起愣神之即,秦泠雪飛快地轉身下山去了。

蘇雲起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我不是遲鈍,是不敢相信。是怕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誤會一場空。泠雪,比起得不到,我更無法承受失去。”

第二天早膳飯桌上,秦泠雪沒有了往日的陰霾,蘇雲起更是面色紅潤,容光煥發。兩人再沒了這幾日的暗潮洶湧,反而似乎……眉目含情!想到這個詞,幾人面面相觑,皆從對方眼裏看到震驚!短短一夜,他們的閣主大人就拿下副閣主了?還是在一個春宵苦短的夜裏?這怎麽想怎麽詭異。

幾人暗暗點頭,一致認為應該飯後去找玉簪、連翹問個清楚!

顏歌行不禁嘆道:“自從閣主上次沒吃晚飯後,我們就很久沒這麽快快活活的一起吃飯了。”真是難得啊!

蘇雲起狐疑,“上次晚飯?”

薄陽解釋道:“就是閣主差連翹來通知的那次。”

“怎麽?本閣一頓不吃,你們就難受這麽久?”

顏歌行翻翻白眼,明知故問!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兩個!

薄陽接着道:“嗯,歌行說閣主是太累了,才沒力氣吃飯。”

顏歌行面色一黑,趕緊想想除了上次之外,他還有沒有得罪過薄陽。

“太累?”這個“累”字這短時間出現的很頻繁。

“歌行還說‘長夜漫漫,一個正值壯年又孤獨寂寞的男人獨守空閨,總要做點體力活才好。’”薄陽決定繼續賣隊友一百年。

蘇雲起一個眼神掃射到顏歌行身上,笑的意味深長。

“呵呵,那個,我是開玩笑的。大家都沒當真。”顏歌行舉起飯碗,恨不得蓋在臉上。

蘇雲起看了眼自顧自吃飯的秦泠雪,笑得陰冷無比,“沒人當真?”他很确定那晚秦泠雪是想過來确認這件事的。

“昨天的那個碧荷呢?”話一出,顏歌行立即接到幾只無形的“飛刀”。還能不能好好吃個飯了?衆人腹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們這麽看着我做什麽?好歹人家也是閣主夫人。雖然名不正,但是身已正。”

蘇雲起發誓,只要秦泠雪一皺眉,他就立即拗斷顏歌行的脖子。萬幸秦泠雪沒有一絲不悅。顏歌行哪裏知道,電光火石間他就從生死邊緣走了一趟,有驚無險地安全了。

“一會兒派人送她下山,給她一筆銀子作為補償。”蘇雲起對秦泠雪笑笑,幹脆道。

“閣主吃幹抹盡不認賬了?”顏歌行驚道。這不能怪他,誰叫他當時不在,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計劃呢?

“歌行說的對,閣主吃幹抹盡就不認賬了?”秦泠雪附和道,眼裏全是戲谑。

“泠雪,你明明知道……”

“昨晚屬下可是聽的清清楚楚,閣主有多賣力,有多……勇猛。”秦泠雪說完便飄然而去。留下張口結舌,面面相觑的衆人。

蘇雲起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咬牙切齒道:“銀月,劍法練得怎樣了?一會兒吃完飯,陪本閣練練吧。”

這句話到顏歌行的耳朵裏就變成了“銀月,皮癢了是吧?一會兒吃完飯,讓本閣好好操練操練。”至于是怎樣個操練法,他已經無力在意了。相比那個,他更在意的是這回又要在床上躺多久。不過,他到底說錯了什麽?

無論顏歌行知不知道他說錯了什麽,結局就是:他被拖到練武場跟蘇雲起練個整整一個上午劍法,然後渾身是傷。雖然都是皮外傷,可是,摸哪兒哪兒痛的感覺還是非常讓人火大的。

小劇場

蘇雲起:被虐了這麽久,終于在一起了,我容易麽……泠雪,我們再甜一點,好不好?

秦泠雪:連翹,送點糖來。

蘇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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