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連衣裙39

丁厭今年的生日, 終究是與人在床上鬼混過去了。

他也分不清楚瀛算天賦異禀還是觸類旁通,天蒙蒙亮的時候他确實有幸獲得了一些難以言喻的體驗。

但他的體力是真支撐不了他縱欲無度,後來看他實在想睡, 楚瀛吻了吻他的額頭,把卧室留給他休息, 阖上門走了。

下午四點, 丁厭餓醒了。楚瀛臨走前幫他将手機調成靜音, 因此他才能睡一個囫囵整覺,醒時手機的未接來電和消息通知排山倒海般地湧來。

有親朋好友的, 也有好些陌生號碼,或許是跑腿外賣一類的。每年他生日哥哥姐姐都會快遞禮物給他。

他強撐着眼皮, 先看微信, 挨着回語音給爸媽和家裏人, 先感謝他們的祝福, 并解釋自己昨天玩的太晚睡過頭了,再收款。

大伯給了6666,爸媽給了9999,姨媽給的1314,堂姐和表哥分別給了5200,姐夫還單獨給了3000;要是換以前他得開心死, 過個生日純收入三萬多,但如今看來好像也就一條裙子的價錢。

人的胃口真是會被喂大的……他再也不是曾經知足常樂的他了, 楚瀛真該為此謝罪。

“喵嗷——”罐頭刨開門跳上床, 邁着貓步走到他身上, 趴在他的胸口呼嚕呼嚕。

“寶貝……乖寶……”丁厭放了手機, 拖着它的前肢将它圈在臉側, 蹭蹭親親, “你是不是餓了?”

“喵……”

喂貓要緊。他光腳下床走去客廳,罐頭“喵喵”叫着跟在後面。一出去他吓了一跳,客廳裏擺了兩束花和好幾只禮物盒子,想來是他睡覺期間楚瀛替他收的。

“楚瀛?你在嗎?”他在家裏找了一圈,沒人。

不在算了。丁厭找到昨天同事學長送的禮物和今天收的放到一堆,可惜麗娜送他的那束芍藥花犧牲了,那束花才最美麗,淡粉色的花瓣厚密而舒張,卻在兩具身體的碾壓下彎折熟爛。

他給生日禮物拍了張集體合照,然後坐過去一一拆開。姐姐丁茵送的投影儀,哥哥韓雲送的無人機,姨媽還給他訂了六寸的雙層小蛋糕,但樣式是奧特曼……他汗顏地為它單獨拍照,打算一會兒發到朋友圈。

佳媚他們送他的是一臺手持攝像機,小巧便攜,還有根配套的加長杆。盒子裏放了封信,寫的超好,大意是說:生活是美好的,如若他願意,可以随手記錄每一個美妙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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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厭躺在地毯和地板的分界線上,将香噴噴的信紙貼在胸前,暖洋洋的熱意充溢心間。

他拿着手機,想問問楚瀛人在哪兒,不過一尋思,好像不必問,必然是去洗車了。

呵呵呵。

丁厭打電話給爸媽,果不其然又被他媽唠叨了。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啊!電話打不通,消息也不回,你昨晚跑哪兒瘋去了?能睡到下午四點,你是不是還沒回家呢?”

“我在家,我都收到禮物和蛋糕了,也在微信上謝謝他們了。”丁厭困得想流淚,“我新工作巨忙,昨晚上加班來着……”

“那你還回不回來啊?我好讓你爸去買菜做飯。”

“不回了……不想動。”丁厭往年過生日的那一周,總會挑一天回趟家,吃一碗老爸做的長壽面,但吃了這麽多年,龍肉煮的面也該吃膩了,而且沒有女朋友,回去又要被叨叨。

“兒子,你是不是談戀愛了?”他媽不愧是地球上對他最了如指掌的人,隔着手機都嗅出了那一兩分不同尋常的氣息。

“額……沒有。”丁厭倒沒測試過他父母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然而不難想象他和男人搞上的消息傳到那二老的耳朵裏,他将面臨何種審判……

光是想想,已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要是談戀愛了可得跟我們說,你都滿26了,不是能随便玩的年紀了,該收收心了啊;你是不缺小姑娘喜歡,小姑娘呢也的确讨喜,可過日子的媳婦兒還是得挑務實能幹的姑娘,你懂吧?”

“哎喲,我肚子痛……”丁厭龇牙咧嘴地叫喚着,“我去衛生間了,媽媽拜拜,我晚點再給老爸打電話!”

說着利索地挂斷了。

他去廚房冰箱拿了瓶酸奶,切了一顆番茄拌着吃,吃着吃着,想起了淩晨楚瀛送他的車鑰匙。

一陣通電似的酥麻感傳遍全身,激起心髒的砰砰加速跳動;丁厭咽下酸甜的番茄,再也按耐不住了。兩口吃完,沖洗了勺子,套了件外套,抓起那把鑰匙沖去了地下車庫。

他沒有問楚瀛,而是選擇自己在停車場內漫漫無際地搜尋。

當那一抹清洌的琉璃藍跳入眼簾,他緊張地按動手裏的車鑰匙,車輛解鎖的同時大燈爍亮,燈光照耀着光線昏沉的車庫,四面八方的一衆私家車小轎車霎時被映襯得灰頭土臉。

我的天吶……

丁厭少有機會如此近距離地觀賞這種車型,太嚣張、太鋒利了!豪華、拉風、炫酷等詞彙根本不足以形容它的張揚跋扈,它近乎承載了男人對跑車全部幻想與理想。

這樣帥到炸裂的車,楚瀛竟忍心将它冷落在一旁!?

天理難容啊……

他摸索着按住車門上的長條形按鍵,向斜上方提起雙翼的一邊,然後坐進駕駛室,兩手急不可耐地觸碰方向盤,想象着自己駕駛着它在高速路上暢行無阻的場景。

嗚嗚好喜歡,不想下去了……

啊啊啊又是被金錢腐蝕心靈的一天!

丁厭拍了一堆照片過完瘾,給楚瀛發微信:我看到你的車了,好漂亮,它好漂亮哇哇哇哇哇/色/色/色/色

楚瀛:是你的了

:…………QAQ

楚瀛:生日快樂

:謝謝老公!謝謝!我開着玩一玩會還給你的!

楚瀛真送,他也不敢真要啊。他一個廣告公司的小職員,開着小一千萬的車去上班,那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

開回家?那會被老爸揪着耳朵問他是不是花錢租車充大款泡妞了。

就算要炫耀也無人可炫,家中唯一知情的人是他堂姐,丁茵最不缺的就是車,頂多擡擡眼皮誇句顏色不錯。

所以他只能開到沒人認識他的地方玩玩,這車于他毫無實用價值,享受一下擁有的感覺足矣。

六點過楚瀛開着洗完的車回來了,敲他的門,問他準備好沒有。

丁厭換了一條色系溫柔的長裙,6.5cm的高跟鞋,長發飄飄;站在電梯裏依偎着對方的肩膀,連他自己也不禁要感慨:好一雙登對的俊男靓女。

比起這,楚瀛更關心:“你休息好了嗎?”

“自從你搬到我的對門,我晝夜颠倒的生活就沒有停歇過。”丁厭說。他就愛有人陪他玩兒,在家玩或外面玩都行,楚瀛那裏有書有電影還有不少唱片,他天天串門,一逗留便是一下午一晚上。

而且有了飯搭子,吃什麽都變香了,熬夜是常有的事。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你不用睡覺的嗎?”他相信楚瀛補覺的時間一定比他短。

“我的精力比普通人充沛。”

“呵呵,的确。”

丁厭原以為要是哪天真睡了,他們倆之間的氛圍會變得尴尬,确切地說是他會萬分尴尬;但此刻再見到楚瀛,又并無異樣。

可能是他們用後面的姿勢比較多,他沒怎麽注意楚瀛的臉,也就不會回想到那些限制級畫面……

不不不別想了……

腿根無力的酸澀感陡然襲上腰間。丁厭咬着舌頭,強行将那種“骨頭架子快被颠散了”的身體記憶驅逐出大腦。

“今天你開車。”楚瀛的聲音拉着他的思緒回歸現實。

“你怎麽不開?”

“因為那是你的新車。”

丁厭是很想開一開超跑,但也沒忘記問:“你好奇怪啊,買了這麽好的車放着不開,還說送人就送人。”

楚瀛只說:“已經不适合我了。”如丁厭所想,這種車并不實用;所以他只在二十出頭時喜歡這些玩具,新鮮勁過了再回頭看,只覺得張狂浮誇,惹眼過頭了。

不過本質上是他對車沒有太高要求和極致狂熱的愛好。

“恨你!”丁厭氣鼓鼓道,“我仇富了。”

楚瀛:“但我還是很喜歡你。”

“不聽!”丁厭捂住耳朵。哼,花言巧語……

來到淺藍的車身前,他坐入先前淺嘗辄止的駕駛座,在楚瀛的指導下調整好座位和反光鏡,插鑰匙轉到底,聽着發動機啓動的愉悅之聲。

丁厭忽然間停下手,手腕搭在方向盤上,額角靠上去,他注視着右手邊的人,那張臉大約也如同這輛車,是萬衆矚目、萬中無一。

他突發奇想地問:“有一天你會不會也像對這輛車一樣對我?”

楚瀛好似被問住了,略微不解地望着他。

“也許過幾年,或幾個月,你也會覺得我不再适合你了。”丁厭的眸光真摯誠實,他是真心想要知道答案,而非矯情自飾地為難對方。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給人的感受是這樣,沒有什麽能留住你。”

他的話聲柔和,神情純粹,言語直白明了。楚瀛的胸口缺猶如被鈍痛一擊,無以名狀的苦楚随着呼吸彌漫在血液裏。

“……是這樣嗎?”

“嗯。”丁厭殘忍地點頭。

兩雙眼睛直視彼此,這是第一次,先閃躲回避的是他。

楚瀛退讓道:“那你想要我怎麽做?”

“在我小的時候,我還有個好朋友。他比秦丞好多了,雖然同歲,卻像大哥哥般照顧我,我粘人他也不嫌棄。每天放學,他都來我的班級外等我,我們一起上學和回家,中午還會去他家午睡。他會吹薩克斯,而我什麽都不會,我們還一塊兒做夢将來他成了音樂家,要給我留最前排的貴賓席位。

“但上初中後,這一切就變了。起先是體育課我們坐在操場邊的石階上聊天,我喜歡靠着他,然後就有女生過來問我們是不是一對。我很笨,沒聽懂,沒過多久就有風言風語傳我跟他是同性戀,而那些發育得早、高高大大的男生也聚集在周圍嘲笑我們,開很下流的玩笑。

“然後他不再等我一起上學和回家,路上見到我,也不跟我打招呼了。我不懂,跑去他家找他,可是他連門也不願意給我開了。我哭得好難過啊,比跟曲荷分手時還要難過,他媽媽下班看見我坐在門前哭,問我怎麽了,我不敢說,自己擦幹眼淚走了。後來在學校裏,我看到他加入了那些吵吵鬧鬧的男生團體,他們一起踢球,追逐打鬧,說話聲洪亮粗犷。我就明白我是真的被抛棄了。

“說抛棄似乎也不對,朋友和談戀愛都是雙向選擇。那就這麽說吧,你們所有人,好像都有一個合理且冠冕堂皇的理由遠離我。我不夠像男生、我不夠上進,總有一天,我也會不夠有趣,不夠漂亮。那時候你會和他們一樣,離我遠遠的嗎?”

丁厭撫摸着車內造價高昂的皮革,“你說你啊,應有盡有,無所不能。你的特權太多了,你甚至還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世俗的物質和情愛,對你的吸引力和新鮮感,實在是很有限了吧。難道這輛車不夠刺激不夠美嗎,但你依然舍得冷落它,免費送人也一點不心疼。”

“我說這些話,不是在對你表達不滿。你說你喜歡我,其實我也很喜歡你,最有力的證明是——換做別的任何一個男人,我都沒法突破心理障礙和他們發生實質關系。但是你,我可以。我喜歡你,所以我更想問清楚,你能給我一個期限嗎?你能夠留在我身邊的時間是多久?三年?還是三個月?”

“我太害怕意外了,我想提前做足心理準備再和你成為情侶。”丁厭的手指溜進他的掌心,和他十指交握,“可以嗎?”

楚瀛學習過人類有智慧以來發明出的最複雜的公式,以及解決各類深奧問題的思路,他從來都是最優秀的學生。然而他遭遇的絕大部分難題是無解的,它們像一個個光線透不穿的黑洞,一旦落入其中,便會終生囚困在黑暗裏。

特權也好,天命也罷,處在他這個位置上,能用錢解決的困境确實不能算困境。

所以從他的角度看,丁厭的生活足夠被稱之為無憂無慮。

有父母親友的疼愛,安穩順遂,想要的東西不多,踮踮腳總能得到。沒有深重濃烈的欲望或痛苦,是活在陽光底下的人。

但感情無法套用公式得到最終解,他自認為已經做到了力所能及之事去取悅一個人,可仍然起效甚微。

他想所有人都誤解了,丁厭并不笨拙,反而相當通透;從最初就看穿了他的某些本質,所以和他周旋到今天,也只許諾他“我可以和你玩一玩”。

“我從沒有抱着「玩」的心态和你相處。”楚瀛說。但與他的內心相比,口頭表達是如此蒼白和空洞,沒有哪一種語言和詞彙能夠描述他此刻的心境。

丁厭是善良的,在他的眼神和臉龐上尋覓着答案,最終決定不再究根問底,搖晃着他的手道:“好啦,別這麽嚴肅,我跟你開開玩笑啦。”

說着伏倒在他的身上,指尖摸着他的眉骨和鼻梁,“今天可是我的生日诶,你笑一笑。”

楚瀛捉住那只淘氣的手,問:“那我們——”

“噓!”丁厭急忙擡起另一只手堵住他的下半句,“都說了不要嚴肅了。”

楚瀛苦笑。

“我塗了口紅,就不親你的臉了。”丁厭在他左手的虎口處吻了吻,珊瑚色的唇印附着在手背皮膚的紋理上,瑩亮生輝。

“祝我生日快樂,快說。”

楚瀛滿腹的言語情感渾濁而朦胧,有如撲朔迷離的濃霧,湧漫到唇邊,在舌尖打着卷化作一句輕盈的:“生日快樂。”

丁厭歡快地笑着,手掌離開他放回車身;俏皮的眼神輕籠着他,對他說道:“你是Lily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朋友,要好好珍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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