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高興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休學這件事？”老班依舊還是那副樣子，肅着張臉，看不出明顯的喜怒。

史堯聞言眼皮一跳，剛要開口就見他轉頭看向站在自己一旁的師安，用沒什麽起伏的語氣問道：“你呢，不想上了？”

師安沒有回應，挺着背站在一旁，面上依舊清清冷冷，仿若感受不到老班話裏似是諷刺又好像只是單純詢問的深層語氣，只是一直手搭在史堯輪椅椅背上的手柄上。

史堯微微擡頭看向另一位當事人，剛剛還一副凡事我不搭理的樣子，此時卻迅速的感受到了史堯的目光，随即微微俯首回應史堯的視線。

這種事事有響應的狀态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自從回絕了師安的照顧那天之後，一切好像都往陌生的方向發展。

師安沒有執着于要親力親為的照顧自己的事情，但是卻對自己算是上心，當然這種上心也是對比他對其他事情漠不在心得态度得出來的。

“老師，我不休學。”史堯看着老班認真的說道。

老班沒什麽意外的點了點頭，随即又看向了師安。

師安淡淡道：“一樣。”

老班的視線難得在兩人的身上情緒不明的掃了掃，随即開口：“那假——”

“我也不請假，我來上課。”史堯迅速接着說。

老班倒是露出了談話以來第一個明顯的驚訝表情。

看着老班的反應，史堯只覺得自己的嘴裏泛起了苦。出事之後，他就給自己的大雇主打了電話，說明了自己暫時接不了單的事情。

對方微微驚訝後也沒說什麽，只是把之前的尾款打了過來，說等他好了再合作。

之前請假主要就是跑一些單，現在......

“那競賽也照常參加，這些題目你們先拿去做吧。”老班從抽屜裏拿出厚厚的一疊試卷，遞了過去。

史堯的手上拿着兩個水杯，此時倒不是很方便再拿那厚厚的一大疊卷子，可師安還是矜貴的站在一旁，也沒有要接手的意思。

察覺到史堯和老班的視線，師安微微挑眉，淺褐色的眸子裏還露出了淡淡的不解，最近的相處讓史堯已經可以八九不離十的分辨出師安的情緒。

史堯在心裏嘆了口氣，師安說照顧的話自己還是聽聽吧，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他把兩個杯子放在了自己的腿邊，稍稍卡在腿和輪椅中間，雙手接過了老班的試卷。

“回去吧。”老班拿出自己的杯子喝了口茶，淡淡道。

師安微微颔首，随即轉身擡腿就要往外走去，邁了兩步突然發現有些不對，随即有些不确定的回頭看去，剛好和史堯無奈又幽怨的眼神對上，那雙桃花眼真是無論表達什麽情感都會将其放大，看得人心顫。

“怎麽了？”師安日常穩住，淡聲問道。

史堯被氣笑了，朝那人道：“我動不了。”

師安仔細看了眼他的狀态，理解到了史堯的意思，走回幫人操縱着輪椅轉了個方向，然後按了運行的按鈕，輪椅慢悠悠的往前駛去，師安雙手搭在輪椅的手柄上。

師安低頭剛好能看見史堯高挺的鼻梁，以及他因為不好拿東西而蹙起的眉，他淡淡道：“當初直接買個全自動的輪椅不就好了？”

史堯勾着因為輪椅運動而往外滑去的杯子的動作一頓，難得翻了個白眼，語氣也不若之前和師安相處時的和善溫柔，反而粗聲嗆了回去：“我樂意！”

實際上是因為這個半自動的就很貴了，再買個全自動的，怎麽負擔的起？

“我說了我幫你買。”師安最近已經感受到了史堯對錢的敏感，精準的捕捉到了他的七寸。

兩個消費水平和消費觀念根本在兩個水平的人在錢這方面根本溝通不來，史堯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懶得和他解釋，只是随意道：“你又不欠我的。”

“你的傷是因為救我，我照顧你不是應該嗎？”師安理所當然的說道。

聽到照顧兩個字史堯就有點牙癢癢，特別是他現在顧及不了兩個水杯和試卷的時候。

您管這叫照顧？

到底沒有問出去，畢竟在師安長久的生活狀态裏能給人推輪椅，随時留意到自己的情緒并給以反饋已經算是很大的照顧了。

但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史堯空出手指，把輪椅操縱停了下來。

師安沒能及時剎車，人不輕不重的撞在輪椅上。

他擰了擰眉，沒有任着情緒操縱語言系統，他看着那人的後腦勺緩了緩，随即走到了史堯的面前，問道：“怎麽了？”

史堯剛剛聽到了師安撞到輪椅上的聲音，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對于師安來說卻不算小，突然就有些後悔自己剛剛的行為，也許是生病的原因，最近脾氣沒長但小性子卻是有些張牙舞爪的意思。

史堯想說沒什麽，翻過這茬，但對上師安認真的眼神，不自覺地撇了撇嘴，朝人說道：“能幫我拿下杯子嗎？”

師安的目光落在了将掉未掉的杯子上，沒有馬上動作反而又看了史堯一眼，對上他有些執着的眼神，師安拿起了實際上是自己的杯子，淡聲問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史堯看着面前的人，他自然感受到了師安的無奈，但是對方沒有在這點上跟他争反而順着自己的行為讓他有些無所适從，他有些賣乖的朝人笑了笑，眉眼彎彎的應道：“可以。”

師安沒什麽表情的點了點頭，随即側過身，按下了啓動按鈕，自己走在輪椅的後面。

“你為什麽要留着這個杯子，明明這麽麻煩。”平白拿着這麽個杯子，手還要扶着史堯的輪椅實在是有些別扭，師安不高興的擰了擰眉，還是沒忍住問道。

他不知道為什麽史堯一定要拿着這個爛杯子，對上他一臉譴責的樣子，師安雖然不解，但是他願意自己拿着也沒關系，但是這個本來自己要丢掉的東西突然又到了自己的手裏，還成為了一個擋事的玩意，師安的不高興就更明顯了。

史堯聽出了師安語氣裏的不爽，剛剛因為師安包容自己的心虛瞬間不見，反而因為師安随意的态度失語之餘有些牙癢癢。

“它是你喝水的杯子。”史堯道。

師安：“可是它壞了。”

史堯深呼吸了幾口，盡量忽略自己感受到的師安語氣的委屈，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對上師安的眼睛就容易動搖，但是現在他背對着人，于是努力心平氣和的說道：“他只是蹭掉了一點漆。”

今早師安坐車來史堯家來接人，上下車的時候，放在座椅上的杯子不小心被摔掉了地上，蹭掉了一點彩漆。

“嗯，他壞了。”師安順着史堯的話應下，他好像是感受到了史堯的不高興。

明明自己還郁悶着，但是秉持着交朋友要走心的原理，畢竟這還是他主動問了管家爺爺得來的萬金油方法，師安上前站在史堯輪椅旁，看着史堯繼續問道：“你是不是不高興？”

史堯才是真的郁悶了，這要怎麽生氣，一個神奇的能感知你大部分情緒的人，沒有耍性子而是真摯的照顧你的情緒，而本質上來說師安的做法跟他的長期的生活理念根本沒有相悖，在這些前提下，史堯只能郁悶了。

史堯看着師安認真蹙起的眉，突然釋懷的笑了，多大的事情，杯子不是還沒丢嘛，還被人拿在手裏，事情的起點不就是杯子的處置嗎？現在它的狀态已經如自己所願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史堯笑道：“沒有，快要下課了，我們得快點，不然課間人多了就不好走了。”

師安仔細地觀察了史堯一番，似是不解史堯情緒突然地起伏，不過到底不高興的問題已經解決，所以他迅速收斂起了自己的神思。

兩人都熟練的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史堯沒有意識到自己自我開解的水平越來越高，師安也沒有發現自己不再是像剛回國那般識別別人的感情是依靠實際的觀察而是靠自己的情感感知。

兩人踩着點走進了教室，剛好避開了下課的人潮。

兩人當時被困在器材室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具體原因倒是沒有傳出來，師安當時醒來讓管家爺爺去找那段路的監控并删掉，他記着史堯當時打電話的事情，沒想到管家爺爺去着手處理的時候監控已經沒了。

想來是莊家人幹的，這筆賬師安是要算的，雖然很少仗勢欺人但是真要較起勁來，這麽個醫學新秀家庭還是不夠看的。

史堯一來，蔣士傑和黎安走圍了上來。

師安在外人面前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生人勿進的樣子，所以即使有女同學想要過來關心也只是想想。

師安将水杯放在了史堯的桌子上，随手幫人固定下輪椅，就接過了史堯手裏自己那份的奧數題目。

兩人的交流看起來不熟，動作卻透着默契。

史堯笑着和蔣士傑他們說話，師安則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只不過耳朵卻微不可察的豎起，好奇的聽着史堯與他朋友日常的相處。

眼裏試卷上的題目只是單純的倒映在他的眼睛裏，對比他自己和史堯的相處，怎麽好像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