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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初次淺嘗愛情的苦,在被青琅咒罵“最好死掉”的那天晚上,他禮貌性地賞了自己三壺烈酒,來了一個借酒消愁。
然後就一下子睡到了今天早上。
還是二弟子淩風把他從酒壇子裏扒拉出來的。
拜師禮上,他頭疼得都快炸開了。
哪怕給自己施了三遍“精神咒”都無濟于事。
——畢竟那可是酒神釀了千年的消愁酒啊。
面前這烏泱泱一堆穿着相同服飾的弟子們更是看得鳳寧頭暈。
所幸這拜師禮他已參加了二十七次,閉着眼都能走下流程。
鳳寧用法術為他們正了衣冠,升了名牌。
整場儀式最終平平淡淡地完成了。
身旁的二弟子低頭提醒道:“師尊,您還沒選內門弟子。”
鳳寧略微思考了一下,指尖輕揉額角,然後說:“我如今與各位也不太熟悉,內門弟子日後再選也可。”
弟子們也沒什麽異議,恭敬地行完禮就離開了。
只是第三排中間有位魔族弟子好像身體不太舒服,四肢有些僵硬,動作也很不協調,看起來恍恍惚惚的。
鳳寧垂頭向淩風吩咐道:“告訴新來的弟子們,歸寧門有免費的醫館,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要及時去瞧。”
淩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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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回到屋裏,渾身疲憊地把自己扔到床上。
酒神的三壇消愁酒很是折磨人,鳳寧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沒有絲毫緩和。
他下意識地去拿囤積的解酒藥,才發現那藥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吃完了。
鳳寧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慢慢悠悠地走向醫館。
薔露醫仙在醫館燃了特配的安神香,鳳寧一進去,就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薔露醫仙暫時不在,似乎是去采藥去了,于是鳳寧十分自覺地尋了個角落的床位,拉上簾子,自己躺在那裏閉目養神。
安神香很是有用,絲絲縷縷侵入腦海,讓人連神經帶四肢都放松了起來。
連鳳寧,都進入了久違的夢境。
那是在很早很早的時候,那時候,人間還沒有形成,魔界還沒有誕生,天上的神仙也都是寥寥無幾,不成氣候。
那時候,鳳寧也還未化成人形。
他所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朦朦胧胧之中,他好像看到太陽灑在了自己身上。
渾身上下都變得暖洋洋的。
然後,他聽到有個遙遠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
“……你什麽時候才會懂得愛情啊?”
鳳寧突然睜開眼睛,紛揚的白紗和模糊慌亂的身影落入眼底。
鳳寧眉頭一皺,敏捷地伸出手,扣住那人的手腕。
“誰?”鳳寧厲聲道。
隔着白紗,對方的呼吸和心跳變得清晰可聞。
聽起來緊張萬分。
說是被當場抓獲的賊人都不為過。
那人緩緩擡起頭。
隔着白紗,鳳寧看不清這人的面貌,只覺得應當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年。
少年聲音有些艱澀:“……師尊。”
鳳寧這才發現這人穿着的,是他門內弟子的服飾。
鳳寧松開了手。
少年後退一步,解釋道:“……師尊,我剛剛不知是您,才誤掀了簾子,打擾到您休息,請您責罰。”
鳳寧道:“不必。你是新入門的弟子?”
“是。”
“多少號?”
“……五十六號。”
鳳寧略微思考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死記硬背下的內容:“你是青泱,來自魔族?”
“……是的,師尊。”
鳳寧站起身,緩緩掀開了白紗。
可那名叫做青泱的弟子卻猛地垂下頭去,渾身上下每一塊皮膚都緊繃着,像是緊張得要命。
鳳寧笑道:“怕什麽?我又不吃人。”
青泱默默後退一步:“……師尊說笑了。”
“找到了!剛剛誰要靜心丸來着?”薔露從櫃臺探出頭來,舉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問道。
青泱僵硬的肩膀下塌了一些,像是松了口氣似的,慌忙走過去領了盒子,道了謝,又低聲向鳳寧打了個招呼,便匆匆向門外走了。
“小郎君,慢走哦!”
看着青泱的背影,薔露忍不住道:“這小孩兒長得真好看,如果年齡再大點兒,我都想下手了。”
鳳寧打了個哈欠,有點兒懶散地走過去。
他修長的指關節在桌面輕扣了兩下,讓薔露回神兒:“想禍害人去別處禍害,別禍害我歸寧門的弟子。”
薔露撇撇嘴:“你又來幹嘛?”
鳳寧倚到櫃臺上,笑着說:“解酒藥,再給我來幾包。”
薔露瞥了他一眼,一邊配藥一邊問道:“什麽酒啊?這麽大勁兒,讓您老都受不了。”
鳳寧嘆了口氣:“酒神的消愁酒啊,睡了三天都沒緩過來。”
薔露皺了皺眉,一臉懷疑地說:“你閑着沒事喝什麽消愁酒呀?酒神的消愁酒是出了名的好口碑,心情抑郁,情途不暢,事業不順的,不管是什麽憂愁,喝完立刻忘無憂,至少能心情舒暢兩三日,但像你這種心中無憂愁,卻非要拿來喝的,反倒能喝出一身不痛快。”
“瞧你說的,我喝那酒自然是為了消愁。我沒事兒喝它幹嘛?”
薔露把調好的藥遞給鳳寧:“那你肯定是買到假酒了。”
鳳寧接過藥,認真想了想,覺得薔露說得很有道理。
他所受的愛情之苦不是假的,那什麽是假的?
當然是酒假呗。
青琅簡直是逃也似地跑出了醫館。
直到醫館被他甩到身後幾十米遠,他的心髒才緩緩恢複到正常的速率。
青琅背靠着一棵擎天大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涼的樹影下,可卻絲毫無法抑制自己即将崩塌的理智和渾身如火燒般的陌生情緒。
他感覺整個人都在被一團大火炙燒,以至于他沒有一點空間進行思考。
青琅慌忙拿出那個裝着靜心丸的盒子,打開的時候幾乎手抖到難以抑制,緊接着他像是個重症患者一樣,拿起一顆靜心丸吞了下去。
速效靜心丸被吞入腹中,如同一塊極寒的冰塊,讓他的五髒六腑都降下了些溫度。
理智也在此刻逐漸回升。
“……只是長得像而已,他們絕不是同一個人,只是長得像而已……”
青琅聽到自己喃喃道。
他長舒一口氣,渾身上下都失了力氣,他雙腿一曲,癱坐在樹下。
青琅仰起頭,左手緩緩擡起,手背覆在眼睛上,遮掩樹縫中落下的零碎陽光。
……像是正在努力将自己從噩夢中喚醒。
“……青泱?”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青琅打了個激靈,移開手臂,仰頭去看。
鳳寧師尊站在光裏,垂頭看他,逆光的視角讓青琅看不清師尊的臉龐,卻不妨礙他感知到了師尊眼睛裏的情緒。
師尊看着他,微微擰着眉。
師尊的眼睛裏雖有關愛,卻也有淡漠。
師尊的神色中雖有着仁慈,卻也有疏離。
……如同他們第一次相遇。
師尊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個普通的弟子。
與那老變态的目光完全不同。
——沒錯,他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畢竟他青琅只是隐去了額頭的魔角,只是改變了瞳孔的色彩,除此之外,他的樣貌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若面前這人真是那老變态,又怎會認不出自己?!
況且那老變态是那麽無恥無賴,怎會與鳳寧師尊這般清風霁月的神仙是同一個人?
再者說,這世上變形術盛行,不少神仙都會把自己變作聖賢的模樣自我欣賞一番。
那老變态本就無恥,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說不定他不但冒用了師尊的相貌,還出來招搖過市……
思緒漸漸回籠,理智占領高峰。
青琅的心漸漸靜了下來。
鳳寧的視線從青泱的玉牌移到他的臉龐,看着他蒼白的臉色,驚魂未定的眼神,輕輕皺了下眉,問道:“青泱,你是身體仍有不适嗎,要不要再去醫館看看?”
所幸少年的神色很快就變得正常了起來,他站起身子,向鳳寧行了個禮:“多謝師尊關懷,弟子身體無礙。”
他低頭看了眼鳳寧手中大包小包的藥,神色變得十分緊張:“倒是師尊,可是生了什麽病,要拿這麽多藥?”
鳳寧看了看手中的藥,面色變得有些尴尬。
他到底是個要臉的,怎麽也沒辦法在新來的弟子面前直言手中拿的這一堆全都是解酒藥。
……顯得他跟個不着調的酒鬼似的。
青琅見鳳寧并沒有說話,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逾矩,他後退一步,語氣略有些緊張地說:“弟子絕無窺探師尊隐私之意,師尊不想說,弟子便不問了。”
“我并非有責怪你的意思,這些只是滋補元氣的藥,不足挂齒。”鳳寧頓了一下,看向少年,語氣平靜地問道,“……你,是不是怕我?”
青琅立刻道:“沒有!”
鳳寧:“那你怎麽不敢擡頭看我?”
青琅嘴巴動了動,緩緩擡起頭。
他眼睛黑亮黑亮的,映着太陽的光,顯得更加澄淨透明,緊張的情緒在這雙眼睛裏一覽無餘。
可在這雙純黑色的瞳孔中,鳳寧卻隐約生出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鳳寧努力想了半天,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面前這位膚色白皙,面容俊秀,額頭光潔飽滿,眼睛黑白分明的小少年到底在哪裏見過。
但鳳寧也沒繼續鑽這個牛角尖,畢竟他活了幾萬年,見過的人數不勝數,要是能記住每一個人的樣貌,那他至少得再長十個腦袋。
于是,他問:“我們……是不是原來在哪裏見過?”
面前的少年猛地睜大了眼。
他漆黑的瞳孔映着被樹葉搖晃的光影,倒映出未知卻緊張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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