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雖然青琅只允許自己每個月向他聯系一次,而且很有可能得不到任何回複。

但鳳寧已經很滿足了。

畢竟這場追愛之戰,鳳寧是下定了決心要耗上千年萬年的,因此短時間內跨出的一小步,累積起來,便是總體跨出的一大步。

怎麽說呢?他現在已經在心裏偷偷計劃與青琅的婚禮要邀請哪些人參加了。

首先,青大槐是要邀請的。

畢竟是鳳寧為數不多的老朋友。

但青大槐的孫女就不邀請了。

因為鳳寧一看見她,便會想起自己三千年前被慘稱為“爺爺”的悲哀場面。

不得不說,鳳寧其實是個相當記仇的人。

只有他心上人青琅是個例外。

不管罵了他多少遍,炸了他多少次,都是他心尖兒尖兒上的寵兒。

啊!

這就是偉大的愛情!

鳳寧再次深沉感嘆。

并被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

但是沒一會兒,鳳寧就高興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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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份……退學申請書。

鳳寧教了二十八屆學生,當了二千八百年師尊,拜師禮後的第二天就有弟子要退學的,還是頭一遭。

更別提這申請書上的退學原因這一欄還是空着的。

低頭一看署名。

五十六號,青泱。

不看名字還行,一看名字,鳳寧簡直是痛心疾首。

怎麽偏偏是青泱?

他們昨天聊得多好啊!

明明昨天這小孩兒還睜着一雙小狗似的,亮晶晶的眼睛說喜歡他,還說要主動幫他解決情感難題,怎麽今天就要退學走人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鳳寧百思不得其解。

青琅其實是猶豫了一整夜,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寫下那份退學申請書的。

他崇敬鳳寧師尊。

他厭惡那個老變态。

可當這兩個人合二為一時,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只要一想到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他就呼吸急促,心跳加快,連吞幾個靜心丸才能勉強平複心情。

再待下去,他總有一天會因為激憤而死的。

真的。

比如現在,他剛想起那位鳳寧師尊,手就已經又開始顫了。

“青泱。”

一個聲音從門外響起。

“啪嗒!”青琅手一抖,掰斷了抽屜上的拉手。

他緩緩轉過頭,那名既是鳳寧師尊又是老變态的人正站在他門前看着他。

看着青琅身旁被疊得整整齊齊的歸寧門藍白衣袍,鳳寧往前走了一步,沉默了半晌,問道:“你要走了嗎?”

青琅垂眸:“……是。”

鳳寧看着他:“我見你并未填寫退學原因。”

青琅沒有說話。

鳳寧:“可以告訴我你是為什麽退學嗎?因為我實在想不明白,畢竟昨天我們還聊得挺好的,而且你還說你很喜歡我……”

“我才不喜歡你!”青琅有些激動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鳳寧愣了一下:“……青泱?”

那名昨日還和他相聊甚歡的小弟子只是死死地看着他,嘴巴抿得很緊,全身都緊繃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鳳寧甚至看到他的眼睛裏帶着一抹敵意。

鳳寧心髒漸漸沉了下來,他緩緩問道:“你昨天似乎是在我談論起我的感情之後才變得有些奇怪的,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我喜歡男子?”

青琅只感覺心髒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幾乎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青琅後退一步,不着痕跡地扶住桌面。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事已至此。

既然……事已至此。

青琅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慌亂已然去除。

只留下一片清冽冷漠。

他看着鳳寧,緩緩上前走了一步,聲音清冷:“是,我不能接受。”

他頓了一下,想象着面前這人并非師尊,而是他最讨厭的那位老變态,這才咬着牙說出來狠話:“我不但不能接受,甚至還覺得惡心。”

……原來是這樣啊。

鳳寧終于明白了,他後退了一步:“好吧,這個理由很充足,你的退學申請,我批準了。”

他語氣相當平靜,沒有絲毫惱怒,甚至眼睛中還帶着淺淡的笑意。

“……我說出這種話,你都不覺得生氣嗎?”青琅皺眉問道。

鳳寧看着他的臉龐,眉眼柔和:“其實我有些欣慰你的退學只是因為接受不了我的個人情感,而不是因為別的原因,這說明我的教學并沒有別的問題。”

鳳寧頓了一下,然後說:“說句你有可能會覺得讨厭的話,也許是因為你和我喜歡的那名少年有少許相似,所以你說出惡心這個詞的時候,我竟然沒有絲毫不适。”

鳳寧說完就又忍不住搖頭笑了。

笑自己厚顏無恥。

青琅看着鳳寧臉上毫不在意的笑容,一股無名怒火猛然竄上心頭。

他昨晚焦灼糾結得要死。

他一想到他心中如皓月般敬仰着的鳳寧師尊被他用炸彈炸過,被他用刀劍抵過,被他用言語侮辱過,他就懊悔得想用頭撞山。

他再想到他竟然對那厚顏無恥,無賴至極的老變态崇敬了那麽多年,還自告奮勇幫他端藥煎藥,扭扭捏捏,小心翼翼地訴說着自己的崇敬與喜歡,便恨不得用頭再撞一次山!

他炸了三座山,毀了四個潭,吃了五瓶靜心丸。

他在冰川下浸泡到半夜,失眠了一整晚。

而這個人,便是這般不在意的态度嗎?!

還說自己和他喜歡的人有少許相似。

呵!

少許相似?!

都現在了,這人還是認不出自己嗎?

十二年前的事情就算了,畢竟時隔久遠。

可這回呢?

他們明明前幾天還見過數次,怎麽這麽快就把他的臉忘了個幹幹淨淨?

就這樣,還敢口口聲聲說喜歡他?

他的喜歡到底是有多敷衍,多廉價?

青琅前進一步,語氣中帶着自己都會察覺到的怒氣:“只是少許相似嗎?”

鳳寧:“是啊,大概有三四分相似……怎麽了?”

“你再好好看看。”青琅又向前一步,腳尖幾乎要抵住鳳寧的腳尖,逼得鳳寧連連後退兩步,他定定地看着鳳寧的眼睛,簡直是一字一句地說,“到底有幾分相似?”

鳳寧一臉莫名,不知道這個小弟子到底是要幹嘛。

緊接着。

他便看到面前這位弟子的額頭竟然緩緩長出了兩個魔角,眼睛的色彩也逐漸變得更為剔透晶瑩,竟然從深黑色變成了灰色!

鳳寧震驚地睜圓了眼!

“青……青……青琅!”鳳寧喊道。

“呵!”青琅冷笑一聲,聲音帶上了幾分嘲弄,“我是化了骨,還是變了形?我聲音,形體,面貌均未改變,僅僅是換眼睛的顏色,遮住了兩只魔角,你便認不出我了?你還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這是哪門子的喜歡?!”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聲音中帶着一股憤恨。

鳳寧本來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聽到青琅在質疑自己的感情,立刻就精神了起來,他皺着眉,慌忙辯解說:

“我當然喜歡你了,我不喜歡你我還能喜歡誰呀!你哪裏只變了眼睛和魔角,你名字也改了好嗎?眼睛不一樣,名字不一樣,還沒有魔角……我怎麽可能會認出啊!”

他頓了一下,繼續認真地說:“你覺得變化不明顯,是因為你自己看你這張臉看久了,所以不管變成什麽樣子都能認出來。我雖然特別喜歡你,但也只見過你三四次,認不出來也有情可原啊!”

更別提他本來就記憶力一般,否則也不會讓每位弟子都帶上特質的名牌。

就在這時,門口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青泱?你咋長了個魔角?你們魔族人都有這個角嗎?我沒見過,诶,眼睛的顏色怎麽也變了?還怪好看的,怎麽變的……啊師尊!師尊也在……師尊好!師尊再見!”

鳳寧:“……”

青琅冷眼看鳳寧:“剛剛那個人,只在拜師禮上見過我一次。”

鳳寧:“……”

鳳寧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我錯了,我眼瞎,我以後再也不會認不出你了,你以後就算化成灰,我也會第一時間認出你!”

青琅冷笑:“呵,誰稀罕你認得我!”

鳳寧眨眨眼,有些不解地問道:“可是你現在,不就是正在因為我認不出你而生氣嗎?”

青琅怒了:“誰生氣了?!”

鳳寧伸出手指,默默地指向他。

青琅:“……”

青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生氣。

……可他為什麽要生氣?

就在這時,門口的聲音又打斷了他的思路。

“……師尊?!”

“師尊好!”

“青泱咋長了個魔角?”

“五十六師弟的眼睛……師尊也在……師尊好!”

“師尊好!”

“師尊好!”

現在到了用膳的時間,不斷有弟子經過青琅大敞的房間前往食堂,并不斷地向門口的鳳寧問好。

青琅不耐煩地皺了皺眉,趁這波學生走後,他伸出手,雙手從鳳寧左右兩側穿過去,拉住門栓,“啪”地一聲,将門關上了。

青琅兩只長臂一伸,鳳寧便被青琅圈了進去。

鳳寧本就是抵着門檻而站,兩扇木門一關,木門直接撞上他的背,撞得他整個人都仰着頭向前傾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嘴唇就撞上了青琅的唇角。

鳳寧:“……”

青琅:“……”

鳳寧緩緩睜圓眼,青琅身子也僵成了木頭,一動都不動了。

就在這時。

鳳寧一把推開僵直的青琅。

一臉震驚地擦了擦嘴。

并條件反射似的跳起來“呸呸”了兩聲。

青琅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鳳寧:“——你嫌棄我?!”

鳳寧:“……”

鳳寧這才意識到他剛剛做了什麽。

天!

他腦子全是坑嗎?!

他又不是不小心吃了一嘴土,而是不小心親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他怎麽能擦嘴?他怎麽能一臉嫌棄地擦嘴?!

還呸呸?!

那可是他和青琅的初吻!

雖然是意外之吻,但也是浪漫的初吻!!!

看着青琅震驚到無以附加的表情,鳳寧語無倫次地慌忙擺手:“不……我不是嫌棄你,我……我……”

青琅的表情簡直像是被誰欺騙玩弄了,他震驚,憤怒的說:“要嫌棄也是我嫌棄你吧老變态!追求我的是你,喜歡我的是你,騷擾我的是你,撞過來親上我的也是你,你有什麽資格嫌棄我?!”

鳳寧:“我……我怎麽說呢?我真沒嫌棄你!我也不知道我剛剛是怎麽了……”

青琅惱羞成怒地說:“滾,你給我滾出去!”

鳳寧:“那個……”

眼見自己就要被人推出去,鳳寧腦子忽然不知怎麽着,有一根火柴啪嗒點燃了一根神經。

在話本裏,一般遇到類似的情況,都是……

鳳寧眼睛一亮,立刻就捧住青琅的臉頰,親了上去。

青琅又僵直成了一塊木頭。

鳳寧睫毛扇動了一下,緩緩閉上眼睛,無師自通地,輕柔地覆上青琅柔軟的嘴唇,一點一點地撬開他的唇齒,與他親吻。

那塊木頭好像終于緩緩變成了人,青琅清透的灰色眼睛變得有些茫然,然後他睫毛顫了顫,閉上了眼,不由自主地握上了鳳寧的腰。

可下一秒,那雙朦胧的眼睛就立刻又睜了開來,他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樣,猛地把鳳寧推開。

他惱羞成怒般擦了擦濕潤的嘴唇,大喊了一聲,滾!

接着便像狂風驟雨一般将鳳寧推出了門外。

哐當一聲把門關上了!

鳳寧趔趄了一下才站穩,他看着緊鎖的房門,撓了撓頭,長嘆了一口氣。

哎。

看來不管用。

果然,書上說的也不能全信。

而在那個被震得發顫的木門裏面。

有位剛滿二十歲的魔族小少年,緊緊的貼着木門站立,他眼睛睜大,迷茫的看着前方,不自覺的喘着粗氣。

他的耳朵,他的臉頰,他微張的嘴唇,他額頭那兩個小小的魔角尖尖,全都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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