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鳳寧快要被掐死了。
疼痛感從脖頸襲來,蔓延至全身,四肢下意識地開始掙紮,卻迎來了更用力的禁锢。
鳳寧的喉嚨裏發出微弱的聲音和呻吟,卻因為疼痛而顯得破碎。
青琅俯身,似乎想聽清他在說什麽。
……更近了。
鳳寧腦子在這一瞬間失了智,他看着面前這張久違的臉龐,想着:
這麽近的距離适合接吻。
而不是殺人。
他們兩個人不管是誰,只要動上一點點,就能吻到彼此了。
于是鳳寧動了一點點。
吻上了他。
青琅渾身都僵住了。
手上的力道也下意識地松了一些。
就是現在!
鳳寧一把推開青琅,滾到床下,并立刻施展瞬移術逃離了這裏。
直到看見燭臺被撞倒,蠟燭嘩啦啦落了一地,青琅才意識到那人已經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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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手邊華美的玉枕被憤怒地摔在地上,瞬間變得四分五裂。
他眸色陰冷,渾身都因為氣憤而不住發顫。
“來人!”
鳳寧逃出去之後,慌忙破解了自己的隐身術,并重新變為了小寧的模樣和服飾。
蹲在湖水邊,看着清澈的水面,他摸了一下自己被掐得泛紅的脖子,又施展了個治療術,将一切恢複。
完美。
鳳寧站起身子,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越想越覺得自己機智。
鳳寧,你怎麽那麽聰明呢?!
剛剛的情況那麽危急,都能被你機智逃脫!你還有什麽做不到的?!
只是……
鳳寧臉上的笑容淡去,緩緩浮上一抹擔憂。
……青琅該氣瘋了吧。
青琅确實快氣瘋了。
他看向衆人,幾乎不知道氣往哪裏撒:
“你們這些人都是擺設嗎?竟任憑那賊人溜到我屋裏待了一晚上?!”
此話一出,寝殿氣氛降至冰點,衆人一臉惶恐嘩啦啦地跪了一大片。
這就把站在最後的鳳寧弄得很尴尬。
他要跪嗎?
他是天界的上神,好像不能随便下跪。
如果他下跪的話,青琅會折壽嗎?
會折多少壽?
可是現在這場面,不跪的話也不太好吧。
如果他趴到地上呢?
如果他跪的時候雙手撐地,雙膝懸浮呢?
鳳寧緩緩屈膝,開始思索這個姿勢的可行性。
“你。”青琅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鳳寧像是有預感似地擡起頭,果然,青琅正一臉嫌惡地看着他。
“站到牆角,面牆而立,別讓我看見你的臉。”
鳳寧:“是。”
然後他立刻喜滋滋地跑到牆角去站了。
青琅訓完一圈兒,開門的巡邏的侍衛和侍女們都一個接着一個去領罰了。
屋裏只剩下掌管防衛的侍衛長,掌管內務的大侍,以及小西和鳳寧。
侍衛長滿頭冷汗,大着膽子問道:“魔君,此事是在下失職,只是……為了早日抓到那賊人,還請魔君大人告知那人的樣貌特征。”
青琅黑着臉,道:“男性,偏瘦,身高與你略同……法術高深。”
……青琅竟能看出這麽多。
鳳寧心下也有些緊張了。
侍衛長:“那……那賊人與您共處一晚做了些什麽呢?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青琅神色更加陰沉了:“這很重要嗎?”
侍衛長:“不……不重要不重要,在下立刻就去尋。”
“等一下!”大侍忽然出了聲,指着床下道,“魔君大人,這,這似乎不是您的鞋!”
鳳寧心下一驚,轉過頭看向床下。
……果然,他昨晚爬床之前把鞋脫了,結果走的時候落在這裏了。而他解除隐身術後,直接換上了小寧的面龐和服飾,因此才未發現這雙丢失的鞋子。
如今隐身術已解,那鞋子也恢複了真身。
這雙鞋子質地較為素白,可用的卻是上好的錦緞,上面還繡着些祥雲的紋路。
……沒事的,沒事的。
鳳寧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那只是最普通的鞋子罷了,青琅發現不了什麽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緊張地打了個嗝。
室內一片安靜。
鳳寧:“……”
鳳寧捂住嘴巴,簡直想把自己的啞穴給點上。
青琅眯起眼:“怎麽,你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鳳寧只好轉過身:“……那個,小人有一妙計……”
“轉過去!”
鳳寧:“……哦。”
鳳寧重新面對着牆而站,緩緩道:“既然賊人落下了鞋子,那我們就要充分利用這個鞋子。不如,拿着這個鞋子讓所有人都試上一遍,如果誰能穿上這個鞋子,那麽誰就最有可能是嫌疑人。聽聞凡間有一個國度的王子,就是通過這樣的方法尋找了他落跑的新娘。”
空氣陷入一陣沉靜。
鳳寧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偷看了一眼。
只見青琅看他的目光像看一個傻子。
“……你果然不聰明。”青琅一臉嫌棄地下了定義。
鳳寧:“……”
鳳寧默默地轉過了頭,繼續面壁。
可是他這會兒心情卻稍稍放松了一些。
鳳寧當然知道這個辦法很扯。
但沒關系,他只要說點什麽,表現出他此刻的從容不迫,進而洗脫自己的嫌疑就好了。
況且這雙鞋子和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尺碼确實是不匹配。
由于魔君大人怎麽也不肯說那天晚上賊人在他的房間裏到底做了什麽,因此尋找賊人的行動轟轟烈烈展開了兩天,就驟然沉寂了下去。
只是這件詭異迷離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衆人的激烈讨論。
為什麽魔君大人法力那麽高強卻一晚上都不能發現賊人呢?
為什麽魔君大人怎麽也不肯說出那天晚上賊人到底做了什麽呢?
為什麽那賊人要在魔君寝殿待一整夜,并且在床邊脫下了兩只鞋呢?
哦,還有,為什麽事發之後,第一批侍衛沖進去的時候,魔君大人床鋪淩亂,面色緋紅呢?
“臉紅可能是氣的。”鳳寧放下手中的碗筷,認真解釋,“畢竟賊人在自己手中跑了,他肯定生氣。”
“不不不!”侍衛甲一臉奸笑,“當時我們沖進去的時候,魔君除了臉紅,嘴唇也紅得不像樣,還有點水水的……一看就是……嘿嘿嘿……”
鳳寧:“……”
鳳寧莫名心虛地垂下頭開始喝湯。
小西聽得滿臉震驚:“那你們的意思是,魔君……魔君其實是被法力高強的采花賊給玷污了清白?!”
“噗!”鳳寧一口湯水吐了出來。
侍衛甲随手拍掉濺到自己身上的米粒,一臉興奮地繼續與小西探讨:“而且呀,據兄弟們猜測,魔君氣的其實不是被采花賊采了,而是氣那采花賊采完就跑了…”
“咳咳咳……”
鳳寧被剛剛的米粒嗆住喉嚨,咳得活來死去。
“哎,我這可不是瞎說啊,侍衛長昨天還提出要把那鞋給拆了,一點一點追尋布料和針線都是産自哪裏的,可魔君就是不給,明顯這是要睹物思人啊……”
鳳寧實在是聽不下去他們在這裏胡說八道了,于是他收拾好桌子就離開了食堂。
現在正值歇息時間,鳳寧也沒處可去,就又溜達到了青琅的住所。
鳳寧本以為青琅又在發奮辦公。
可誰料想,他竟在白日飲酒。
青琅斜斜地倚靠在紅木榻上,青絲垂落,領口微開,蔥白手指握着青玉酒壺就直接往嘴裏灌,旁邊的酒喝空了一壇,可他卻臉色蒼白,瞧不出醉沒醉。
鳳寧知道他不想見自己這張臉,就拿了個手帕當面巾遮住了臉,然後敲敲門,走上前去。
“魔君,在下為您斟酒。”
青琅沒讓他滾出去,也沒讓他繼續面壁而立,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鳳寧走上前,半蹲在地上,垂眼從他手中拿過酒壺,為青琅斟了杯酒。
“您請。”
青琅沒接他的酒杯,只是撩起眼皮看他,問:“為何戴面巾?”
鳳寧如實回答:“因為您不願看到我的臉,我的臉與人相像,您見了便會生氣。”
青琅忽然問道:“你覺得我很在意他?”
分明是詢問的語句,可卻因為青琅眼神過于平靜,語調過于平穩,而顯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鳳寧不知道這話該怎麽回答。
可下一刻,青琅就伸出了手。
鳳寧以為他要喝酒,就将酒杯遞得更近了些,可青琅卻繞過他的酒杯,伸手碰上他的面巾。
鳳寧身子一僵,只覺得青琅留給他的觸感分外強烈。
他能感受到青琅冰涼的手指摸上他面巾的邊緣,他能感受到青琅屈起手指,指關節抵上他的臉頰,然後,他臉上的面巾就刷地一下被拉了下來。
青琅明明手指發涼,可他指尖觸碰過的地方卻灼熱發燙。
青琅盯着他的臉瞧了一會兒,忽地嗤笑一聲:“也不過如此。”
說罷,他拿過鳳寧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鳳寧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到底是,你這張臉與他也沒那麽像。
還是,原來我也沒那麽在意。
青琅将空杯放在桌上,鳳寧為他斟酒。
青琅懶散地繼續喝酒,眼眸微微擡起,聲音中終于沾染了些醉意:“以後不必遮你的臉了,正常呆在我這兒就行。”
他頓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喊出了這個魔奴的名字:“……小寧。”
喊完他就忍不住搖頭笑了,用一種幾乎是自嘲一般的語氣說:“……這個名字,這張臉,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鳳寧垂眸。
青琅看了一眼牆角那雙素白的鞋,用一種冷淡的語氣吩咐道:“待會兒将那雙鞋扔了吧,看着晦氣。”
鳳寧:“是。”
青琅又飲了一杯酒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鳳寧忽然就明白了青琅剛剛那句話的意思。
……原來是後者。
鳳寧想。
除此之外,他還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青琅認出來那天晚上闖到寝殿的“賊人”就是他鳳寧了。
第二,青琅終于要放下他了,連恨也放下。
真是可喜可賀。
雖是如此。
第二天一大早,宿醉的魔君大人捂着頭醒來,看向空空如也的牆角,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鞋呢?”
小西貼心地為他端過來醒酒湯,鳳寧站在一旁解釋:“您昨晚讓我扔了。”
魔君大人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
但不消片刻,他就想起了昨晚酒後發生的事情。
确實是他吩咐的,怨不得別人。
他抿緊薄唇:“出去。”
那兩個魔奴出去之後,青琅又看了眼幹幹淨淨,空無一物的牆角。
他摸了一下胸口,深吸一口氣。
扔了也好,早該扔了!
那人五百年沒出現,一出現就睡了他,抱了他,親了他,最後竟還跑了?!
什麽東西?!
他才不在意鳳寧到底是腦子抽了什麽筋,做出這種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他、一、點、兒、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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