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心,會生病?

唐蓮睜着淚眼,驚疑不定。

“唐姑娘,人生病的時候,就會迷糊,會做出一些平常自己不可能做的事。所以,這也沒什麽好自責的。你想讨好他,聽他的話,但有時候你回想起這些,又覺得你對他的這份感覺無法啓齒,不能跟任何人說,是羞恥,是不是?”

唐蓮重重喘氣,這個古怪的姑娘是怎麽回事,她好像能看透她的心。

“唐姑娘,你看着我,對,看着我。你好好想一想,認真地想,你愛上他什麽?愛他劫持你之後沒有殺死你?還是愛他把你囚禁之後給你吃的沒讓你餓死?這不是我問你的問題,是你自己問自己的。你不需要回答,你在心裏有答案就好。你愛他什麽?”

唐蓮愣住,不由自主地随着蘇小培的話去想,她歡喜他什麽?她歡喜他……她也不知道!可她沒法子,她只剩下他了,她與他的命綁在了一起。

“你覺得你與他命運聯系在了一起,你必須聽從他,是不是?”

唐蓮的心跳得很快,她是會讀心術嗎?她知道她在想什麽?那她也見過他了嗎?她能知道他在想什麽嗎?她認得他的樣子嗎?

“我見過他,我當然也能指認他,可我與大人說好了,希望把這個機會留給你。畢竟,你才是要在這個地方生活下去的人。”

唐蓮忍不住咬唇,她在這裏生活下去?怎麽生活?經過這一番鬧,她更不可能呆得下去了。

“是他把你放回來的,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一個能打動你的理由,讓你幫他在鎮子上找适合下手的姑娘。你答應了,你急于讨好他,證明你對他的忠心。但是你回來後,卻不知道什麽樣的姑娘才合适,雖然他告訴過你怎樣才是安全的,怎樣動手不留痕跡,你們怎麽見面,怎麽互通消息,每一樣他都想好了。他甚至教你在家人和官府追問的時候,你就推說受了驚吓不記事了。一切都還算順利,但你遲遲定不下目标。按說相識的姑娘最安全,知根知底,但你不忍心,不相識的你又沒膽子接觸。”

蘇小培說到這停了下來,她看着唐蓮。

唐蓮有些發抖,最後捂臉痛哭,她又是驚又是痛又是悲又是羞愧!她竟然都知道?!她怎麽會知道?!

“可是你沒法向他交代,你很害怕,于是你想到了我。外來的,無依無靠,孤身一人,沒有過去,這樣一個人,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唐蓮的頭埋得更低,她确實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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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的良心還是不允許你這麽做。唐姑娘,我很高興你來找我,我知道你說謊了,你明明還記得,可你說你不記事了。唐姑娘,你不必懷疑,我沒有蒙你,我很肯定你沒有失憶。你知不知道,人在回憶的時候,會有一些表情,這些表情是無法控制的。那時我們聊了一些事,你在說起家裏和遇見冉壯士的時候,表情跟說到你不記得山賊的事是不一樣的。看,你現在在回想我們那時都說過了什麽嗎?”

唐蓮吓一跳,她真的是在想那時候她們倆都說了什麽。

“真正的回憶和編出來的謊話,人的表情是不一樣。唐姑娘,那時候我總覺得你話裏透着猶豫與不安,我以為你是因為別的事,但我現在知道是為什麽了。你并不想把我交出去,無論會不會被人發現,無論是什麽結果,你并不想做幫兇。但他一定催促過你,你把我的事告訴過他,你說你再看看,但你知道一旦你跟他說過,我就會有危險,你在要不要警告我這件事上猶豫。”

唐蓮自嘲地苦笑,現在事情已經發生,無論之前她怎麽想,都變得不重要了。

“唐姑娘,你看,人是守禮,辯是非的,雖然你的心生病了,但它還是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她居然不怪她?

唐蓮太羞愧,終是忍不住開口:“可我确實打過那樣的主意。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他說他必須再找一個姑娘,這是破他命數的唯一辦法。他的命很苦,家破人亡,他沒落得生活無依,無論多努力都過不上好日子。結果有一天,他耳邊有個聲音,告訴他,原來他被邪魔纏身,必須得用女子的命祭魔,所以他才不得已那麽做的。我……他本該也用我祭的,可他對我……他說他歡喜我,他不忍心,他對我是真心的……可是他拖了這麽久沒有祭魔,他也會命不久矣……我,我不知道他這麽快就會動手的,我還想再拖一拖……”

“這不怪你,唐姑娘。如果我是你,我也會信他的。”

唐蓮眨眨眼淚,抹去淚水:“真的?”

蘇小培點點頭,對她微笑。

唐蓮盯着她看,覺得心裏舒服了許多。

蘇小培看着她稍稍放松的姿态,知道自己成功邁進了一大步。“如果我是你”——這是個假設,她當然不可能是她,但如果她是她,當然結果會一樣。這是在不說謊的狀況下拉近距離贏得認同的招數。

蘇小培再接着說:“唐姑娘,你可以再問問自己,你喜歡他什麽?”

唐蓮吸吸鼻子,深呼吸幾下,感覺更冷靜了一些。

蘇小培安靜了一會,又道:“那些喜歡和依賴的感覺,不會那麽快消失,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很勇敢。唐姑娘,你非常勇敢。你要知道,所有發生過的事,只是變成了你的記憶而已,只是一段記憶,它不能再傷害你。”

“只是記憶?”

“對,它過去了,只會是一段記憶。”

唐蓮沒說話,卻忍不住在心裏把這話念叨着。

蘇小培沒打擾她,她看着唐蓮的表情,等待着。

門外鄉官和後來的劉響聽着蘇小培這一通說居然把唐蓮的嘴撬開了,正激動,裏頭卻是安靜了下來。他倆這着急啊,蘇姑娘不趁熱打鐵,卻把話拐到另一頭去,錯過了時機可怎麽辦?要不是冉非澤攔着,他倆真恨不得自個兒沖進去接着審。

這時候,屋裏的蘇小培又說話了:“唐姑娘,現在你感覺好些了嗎?”

唐蓮點點頭。

蘇小培接着說了:“唐姑娘,你我雖為女兒身,婦道人家,可我們也是辯是非,明事理的。這也是為什麽你雖生了病,被他迷惑,但卻遲遲沒有幫助他行兇的原因。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做得很好。這鎮子若不是因為你,又哪能換得一方安寧?唐姑娘,你我都知道那貨郎是誰,你把劫你的人指認出來,能保住了多少姑娘的性命?我與冉壯士也會為你作證,你假意答應那賊子的要求,得以保命脫身,又使計讓我倆配合,這才得以将那賊子捉住,唐姑娘,你是這鎮子的大英雄。”

唐蓮呆住,鄉官聽得也呆住,這什麽狀況?怎地說着說着,幫兇變英雄了?

劉響一拍鄉官的肩,冉非澤也看了過來。鄉官咬咬牙,這唐蓮确是可憐的姑娘,雖差點誤入歧途,但人家受害的姑娘都沒說啥,沒苦主相告,他當然也不好說什麽,最重要的,是把那萬惡的賊子定了罪,切莫放過他才是。

若這樣能換得唐蓮的配合,願意指認那賊子,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鄉官很快想明白,點了點頭。

裏面蘇小培還在跟唐蓮說着話,冉非澤聽着聽着忍不住笑,這姑娘也着實是厲害,先是丢出個故事,唬得人一愣一愣的,這頭頭是道有根有據,好像是真知道發生過什麽。接着說我知道你說謊,你不必再耍花招,什麽我都知道。把人吓住了,再來示好。我不怪你,我要是你也會這樣,所以我怎麽會怪你呢?我非但不怪你,我還可以幫你。你不是在這鎮子沒法呆嗎?你不是怕指認山賊後自己也會落下個幫兇罪名嗎?看,我都幫你想好了,你不是幫兇,你是大英雄。人人都該感激你,我幫你把路子都鋪好了,你只管往下走,你在這鎮子裏還愁名聲不好?

這種手段,別說一個弱女子,就怕是見多識廣的漢子也會被牽着鼻子走吧?

果然,再後頭的談話唐蓮節節退敗,被蘇小培誘着,把她被劫,劫到了山上哪裏,山賊是怎麽跟她說的,又是怎麽放了她,打算怎麽利用她再劫合适的女子等等都說了。

這個過程當然也沒那麽痛快,蘇小培一點一點的談,一番下來,竟也花了近一個時辰。

衙門外頭鬧得不可開交,幾個官差都要攔不住了,鄉官聽得蘇小培在裏面的進展,已有十足把握,于是出去安撫衆人,說唐蓮被帶回來是為了讓她指認劫她的兇嫌,并非謠傳的什麽同夥。之前攔衆鄉親時大聲呼喝嚷嚷唐蓮有嫌疑需好好審辦的差役也被鄉官當衆痛罵了一頓。

衆人情緒稍安,鄉官又道此事對姑娘家不易,指認兇嫌非常關鍵,大家勿再喧鬧,稍安勿躁,再多待些時候。

鄉官這一番說話,衆人終于不再鬧了。大家的讨論重點終于從讓衙門放人轉為了唐蓮能不能成功把兇嫌指認出來的事情上。一會說她都不記事了,還能認出來嗎?一會又說她會不會太害怕不敢?有說這種事不體面,姑娘家做不到。又有說唐家姑娘是個好姑娘,定不會放任惡人再害人。大家議論紛紛,最後轉而鼓勵在衙門口等待的唐家人。

在衆人心裏,石頭鎮日後是否能得安寧,忽然之間似乎都系在了唐蓮身上。

後院裏,蘇小培終于與唐蓮說完了話。她走出來,看了看一直等在外頭的冉非澤、劉響與鄉官,沒等她說話,鄉官就急忙表态:“姑娘放心,姑娘與唐蓮姑娘所說的,只我們三人聽到。”

冉非澤和劉響都是外地的,這事本與他們無關,換言之,鎮子裏知道這事的,只是鄉官一人。

蘇小培點點頭。

鄉官又道:“只要唐蓮姑娘願意指認兇手,其它的事,本官絕不計較。”

蘇小培看了看冉非澤,冉非澤沖她點點頭。

鄉官有些郁悶,他雖是小官,但這鎮子卻是他管事的,這姑娘信不過他,還得跟別人确認?

蘇小培這時把門推開了,對鄉官道:“大人與唐姑娘說吧。”

鄉官挺了挺腰板,點頭,進去了。

鄉官與唐蓮把衙門外頭的事說了,他心裏頭相當清楚名聲對姑娘家的重要性,由他這父母官來為她正名,這事是再踏實不過。說完了這些,他問:“姑娘是否願指認那賊子?”

唐蓮看了看門外的蘇小培,蘇小培對她點點頭。

鄉官見此情景,又郁悶了。他才是管事做主的好不好?

唐蓮深吸了氣,終于道:“我願指認,那個與我在井邊說話的賣貨郎,就是劫我的山賊。之前死在山裏的那位姑娘,也是他殺害的。”

之後的事,蘇小培覺得真可以用皆大歡喜來形容。

山賊伏法,唐蓮回家,而她雖然從這事裏沒賺到錢銀,但卻趁機向鄉官要了筆墨紙硯。

她喜滋滋地抱着不要錢的文房四寶回了酒鋪的柴房,這天晚上,趴在床板上記下了她在這個世界的第一篇日志。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一直不好。擤鼻涕把鼻子快揉破了,咳嗽把肺快咳出來了,淚流滿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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