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改革失敗

反觀江斌，他真的準備要大幹一場了！理想的火焰，燒得他夜不能寐，激蕩的血液，使他渾身有着用不完的精力。連續一周，他利用深夜的時間，把整套數學輔導教材吃透，兩只大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

他甚至幻想到了明年的中考，學校公告欄裏，張貼的大紅榜上，密密麻麻擠滿了他三班學生的名字。到了那時，誰還有資格反對他？誰還不認同改革，帶來的升學紅利？

豁出去了，雖然不能給學生加課，但他可以壓縮午休的時間。三班自此不再有午休，卻也騰出了兩個小時，來讓學生做突破練習。

至于傍晚的自習課，其他代課老師，不是一直想霸占嗎？那就讓他們占，只要能給孩子們，灌輸更多的知識，我江斌願意扛住所有壓力。他吳學海都能占，我為什麽不能？午休都占了，也不差這一哆嗦！

壓力來得太快，三班的學生完全措手不及。班裏一時間怨聲載道、哀鴻遍野，有的甚至要轉班、要轉學，他們甚至給江斌，起了個“暴君”的外號；背地裏，罵聲四起！

最為突出的代表，就是三班長舌張慧。她在姐妹的慫恿下，終于在周五的班會上，朝江斌發了飙。

“老師，我們不喜歡填鴨式的教育！你這麽幹，是在扼殺我們的創造力，把我們培養成書呆子！你太自私了，為了績效考核，為了自己升官發財，你簡直不拿我們當人！”

江斌想過會反彈，卻沒想到開場就這麽激烈。他不為自己辯駁，只是反問張慧：“什麽是創造力？你們的創造力，還用得着我來扼殺嗎？如果念不好書，你們這輩子，都會被困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想在田裏搞創造？還是在你家豬圈裏，發揮創造力？”

“同學們，創造力先放一放，咱們還是先走出去吧！一個人的創造力，是需要環境來培養的。你們見過高端實驗室嗎？見過科研機構嗎？等你們真考上了名牌大學，進到了那些環境裏，才有資格談創造力。”

江斌深深吸了口氣，雖然學生們不理解他，但這不重要！終有一天，眼前這些孩子，定能體諒他的良苦用心。

張慧還想反駁，江斌則擡手打斷說：“張慧，你最好的姐妹宋雪，這個時間應該還在田裏幹活。你知道她多想念書嗎？我們來學校的目的，又是什麽？高原，這個問題，你來回答！”

高原沒想到老師會點到自己，他沒有準備，只能順着自己內心的想法說：“來學校，就是學習知識。有了知識，才能上高中、念大學，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到現在都還忘不了，宋雪辍學那天，哭着朝我喊：沒機會了，再沒機會了！這就是我的命，再努力也沒用。”

提及往事，高原哽咽了！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好多人衣食無憂，卻仍不願好好念書？宋雪那麽努力，老天又為什麽要剝奪她的機會？

“張慧，如果可以交換，我希望那天辍學的人是你，而不是宋雪。因為宋雪知道，多上課、多學習知識，并不是壓迫，而是希望。”高原很少與人争執，但今天他實在壓不住了，張慧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可恥！

在距離三班不遠的辦公室裏，吳學海貪婪地翻閱着，那天從會議室，悄悄順走的輔導資料。

這資料編得太好了，比他帶着一衆老師，絞盡腦汁編寫的那些油印卷，強出數十倍！趁着江斌沒要回去之前，他必須得把那些重點綜合題抄下來，回頭講給自己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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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邊抄，他心裏又禁不住窩火！江斌外出學習，最後卻把總結彙報弄得一塌糊塗。這要換做別人，早挨處分了，至少也得內部批評、檢讨吧？可這件事，竟然稀裏糊塗就過去了！

看來老校長，真鐵了心要提拔自己的門生了！尤其現在，江斌的教學水平突飛猛進，他最有可能的晉升渠道，就是這教研主任的位子。如果再不動手，那江斌早晚會把自己給擠下去，到時別說升副校，自己不被領導層邊緣化，就已經不錯了！

不行，我必須得瞅準機會，徹底掐滅江斌的氣焰！

随着時光的流轉，高原家的手工作坊，是徹底辦起來了。

高王莊往西20公裏，位于海邊的黃龍網具廠，每三天就會來一趟車。他們把需要加工的漁網卸下，然後将林清美、馬俊蘭縫制的魚籠裝車，并計件開出加工費。

馬俊蘭有腰傷，靠着歇一氣、幹一氣，三天賺了40多元。可她不開心，因為林清美玩兒着幹，三天卻賺了近100元。

馬俊蘭恨自己的腰，怎麽就這麽不争氣？！她心靈手巧，又肯吃苦，這要放往常，她一天就能掙50。這麽大好的賺錢機會，她卻力不從心，要強的女人啊，她好怕失去這個賺錢的機會！怕自己的腰傷好了，機會卻沒了。

但高原和大江是真開心，倆人不僅成了好哥們兒，大人也湊在一起工作。王獻忠常年出差，林清美索性就在高原家，跟馬俊蘭吃一個竈。

更令她欣慰的，是兒子竟然在高原的影響下，也開始學習了。偶爾做對幾道題，還樂得滿院子吆喝。

尤其五月份的摸底考試，大江的成績，竟奇跡般地擠進了中游，這差點兒把江斌的下巴給驚掉！有很長一段時間，江斌都以為大江是作了弊。

可再看看班裏的平均成績，竟然絲毫沒有進步。江斌百思不得其解，照理來說，學生們付出了那麽多的努力，成效應該立竿見影才對啊？怎麽會這樣呢？！

他硬撐着自己不要氣餒，而是找學生談話。在不斷地了解當中，他才意識到有不少人，回家是不認真做作業的。學生們累了一天，回家可不得撒歡？所以他的高壓政策，倒起了反作用。

一邊背負着學生的辱罵，一邊遭受着同事的排擠，最後的摸底考試，卻見效甚微。

江斌那晚茫然了，一腔熱血、披星戴月，換來的卻是折戟沉沙、事與願違。他沒給自己換來好名聲，倒迎來了學生的敵視、同事的嘲笑。

“我本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中學老師，卻總幻想着要改變別人的命運，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也許我能改變的，只有我自己吧……”

那晚，“放棄”這個念頭，在江斌腦海裏久久盤旋，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