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少年的窘迫

開學頭兩天，大家都忙得熱火朝天，分宿舍、熟悉校園、辦飯卡，然後同學之間還要相互熟絡，大江在一班，倒是混得如魚得水，認識了不少新同學。

而高原還是那麽安靜，他一有時間，就預習新書的知識，安靜地坐在教室窗邊。而窗外遠處，是繁華的黃龍縣城。

高原有時也會發呆，他會想縣城的遠方是什麽？臨江市的遠方，又是怎樣的世界？可思慮完遙不可及的夢，他就必須回歸現實，思考自己的處境。

家裏并不富裕，錢是不能亂花的。根據這兩天的了解，他知道食堂的饅頭，是5毛錢2個，最便宜的白菜粉條，是一元一份。

如果照這樣花銷，一頓就是一塊五，一個月除去放假兩天，花銷應該在130元左右。

這超出了高原預期的100元，所以必須要調整飯菜的搭配。食堂裏的菜太貴，還不怎麽頂饑，那索性就中午吃一頓菜吧，這樣在同學面前，還能不失面子。

早飯有米粥，2毛錢一碗。自己喝兩碗，再加5毛一個的素包子，這樣就只要9毛錢，既管飽，還能吃得體面。

至于晚飯，自己大可先不吃；因為在第三節 晚自習的時候，食堂門口還會賣飯；那時他可以買三個饅頭，加兩根辣條，花一元便可飽餐一頓。

如此算下來，夥食費基本就控制在百元左右。這也是自己，能壓縮的極限了。

除了自己的生存問題，他還注意到班上，在前排有一個空座。據說是有新同學要來，班主任專門給留出來的座位。

當然，這些都與高原無關；無論誰來，他都會友好相處，然後自己默默地發力，好好學習。如果家庭條件允許，他還要考一個不錯的大學。

而大江在風風火火交友之後，才突然想起高原的事。“我這兩天沒顧上他，這家夥不會餓死吧？！”大江撓着頭皮，待中午放學，他一溜煙就沖了出去。

大江自然不會把責任歸咎于自己，見面後，他大大咧咧摟着高原肩膀說：“你小子行啊？我不來找你，你也不去找我，怎麽着？現在是重點班的花朵了，瞧不起我們這些普通人啊？”

高原知道大江在開玩笑，這家夥根本不在乎那些。但高原也清楚，只要跟大江一起吃飯，他肯定搶着請客，而且一定會吃好的。

他雖然拿大江當兄弟，可總吃人家的不好。念初中時，大江就總請客，最後高原沒辦法，硬是把自己參賽的那點獎金，又給大江請了回去。

可他現在沒獎金了，母親也失去了工作，家庭實力的差距，讓高原不自覺矮了一截。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越是好朋友，他就越想平等相處。

“哎，班裏有人欺負你嗎？要是吃了虧，你可別忍着，回頭直接告訴我，老子屎給他捶出來！”大江揮舞拳頭，威風凜凜道。

“來一中的都是尖子生，哪兒有那麽多欺負人的事。你也不要惹事，咱們好不容易才考進來的。”高原趕緊叮囑道。

“行，咱兄弟都發話了，我以後就收着點兒。”大江緊摟着高原的肩膀，他覺得能跟高原這個重點班學生做兄弟，心裏特榮耀。

進到食堂裏，果然不出所料，大江上來就買大雞腿，然後是紅燒肉，再是肉末粉條、炸裏脊，活脫脫一個土財主。

高原看得心驚肉跳，這一頓就得近30塊啊？！他一個勁兒勸大江，不要買這麽多，可大江怎麽可能聽他的？

好在大江也有細膩的一面，他怕高原不好意思，便朝他說：“你去排隊買饅頭，別光讓我一個人忙活。我飯量大，給我買6個！”

講真的，學校的饅頭确實不頂饑，看上去很大，但只要拿手一捏，就跟個驢糞蛋子似的。別說大江那胃口，真要敞開了吃，高原一頓也能吃四五個。

本來高原的計劃，是中午只花一塊五，可現在跟大江吃飯，他光買饅頭，就要花去2元。

真是什麽樣的經濟能力，交什麽樣的朋友，混什麽樣的圈子。高原連買饅頭的經濟能力都跟不上，有時他都覺得，跟大江做朋友好辛苦！

不過好歹是吃了個肚兒圓，高原連菜湯都端起來喝了。如此一來，他決定晚飯就不用再吃了。

大江回到宿舍以後，也突然意識到，每月400的生活費，要是照這麽花銷，根本就撐不到月底。

他往床上一躺，擡手撓了撓頭皮，最後索性鋼牙一咬：花超了就管同學借，然後下個月再還。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娘的呢！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可這卻讓高原犯了難，一次他還能請回去，兩次他就承受不住了！他知道大江不在乎這些，可自己不能不在乎。

他索性就想了個辦法，自己的班級在一樓，大江在三樓。每次只要一放學，高原就沖刺般地往外跑，他到食堂買飯，能回宿舍就到宿舍吃，能回班裏就在班裏吃。

少年口袋裏的窘迫，只能使得自己，以這樣見不得人的方式，來維系那單純的友誼。

後來，大江好幾天都沒有等到高原，要不是班裏人說，高原早早地走了，他還以為高原出事了！

那晚大江在食堂門口，買了一大堆零食，接着直找去高原宿舍，這才算見了兄弟一面。

“你到底怎麽回事？高原，你不是故意躲我吧？！”大江站在床前，疑惑地朝高原問。

“哪…哪兒有？學習任務太緊，我怕在重點班跟不上，所以盡量壓縮吃飯的時間，好讓自己多學點兒東西。”高原趕緊辯解道。

大江點點頭，這也的确符合高原的作風。于是他把零食放到床上說：“給你買的，晚上要餓了，就吃點兒墊墊肚子。”

其實高原心裏，又怎能不感動？自從念了這高中，大江幾乎時時都在惦念着自己。

可我高原呢？不僅一次都沒找過大江，還故意躲着他。

高原心裏好矛盾、好難過！

他甚至在心裏暗暗發誓：将來，我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大江對我的好，我會百倍千倍地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