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72.什麽是骨氣

大江當場就懵了！我不懂？我掏心掏肺地對你好，拿你當一奶同胞的兄弟，你卻說我不懂？

無限的憤怒襲來，大江擡腳，狠狠踹在了旁邊的樹幹上，嘩嘩地落葉，像極了大江委屈的淚水。

可高原卻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大江，你覺得自己人緣好，月考的時候，好多人都給你送小抄，你還為此沾沾自喜；你在宿舍看小說，為了躲避班主任搜查，你把小說撕成好幾份，然後分別藏起來，你說老師就是查到，也會把它當廢紙，并不會收走。”

“你總為自己的小聰明而得意，還手舞足蹈地朝我炫耀！大江，你認為這樣對嗎？這是好事兒嗎？我那麽想勸你，甚至批評你、罵你！我不想讓你在這種邪路上，越走越遠！可我辦不到了，沒有底氣了，我上月吃了你一百多塊錢的飯，早把我的嘴給堵上了。”

大江當即反駁：“你可以罵啊，誰不讓你罵了？高原，這些年但凡你說的話，我哪句沒有認真聽？”

高原卻含着眼淚，用力搖頭說：“大江，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麽嗎？我怕你一時沖動，當場朝我吼：‘你吃我的、用我的，你有什麽資格教育我？！’這會讓我萬箭穿心，把我的尊嚴扯得稀碎。”

話到此處，大江似乎有點理解高原的意思，但他還是滿腔愠怒道：“咱們初中的時候，怎麽就沒有這些破事？！”

高原拿袖子抹了把眼睛說：“初中的時候，你和大媽都在我家吃，我還幫你提高成績，我還把參賽的獎金，都回請了你。所以我不欠你什麽，我能與你平等相處。現在不一樣了，你還不明白嗎？”

“怎麽就不一樣了？我不在乎那些！我也從沒因為總請你吃飯，而小瞧你、看扁你！”大江扯着嗓子争辯道。

“可我在乎，我的良心在乎！”高原用力砸着自己的胸口，他好無奈，大江怎麽就是轉不過這個彎兒呢？

大江沉默了，高原也無語了；兩個彼此牽挂對方的少年，在這個校園的深夜裏，需要一場推心置腹的和解。他們都在開動智慧，盡最大的努力，來挽回曾經那平凡而偉大的友誼。

片刻後，是大江先開了口：“你總躲着我，并不是因為我是體育生，怕我給你丢人？”

高原一臉茫然道：“大江，你怎麽能這麽想我？體育生有什麽好丢人的？你要看得起你自己，你要有骨氣！當初我挨揍，就是因為張勇罵你是渣滓，我氣不過，就拿眼瞪了他！大江，別人罵我什麽都行，但決不能說你一句壞話！”

大江沒繃住，眼淚猛地就竄了出來，高原的這番話，使他情緒瞬間就失控了。他總以為是高原瞧不起他，才總躲着自己；結果不是，自己完全想歪了。

這使得大江，更加愧疚和心疼！他想彌補，卻不知該用什麽辦法，最後只得請求道：“你別總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私下裏我給你錢，算我借的。等将來你掙了錢，再還給我總行吧？！”

“大江啊！你咋就是個死腦筋呢？我就是不願被你接濟，才故意避開你的。給我留點兒面子行嗎？讓我在你面前，當個有尊嚴的兄弟可以嗎？”

“面子就那麽重要嗎？！”大江急得直跺腳！

“面子不重要嗎？大江，你告訴我，面子不重要嗎？”高原這次真哭了，回望自己的一生，因為“面子”問題，他遭受了多少冷眼，飽嘗了多少辛酸？他能走到今天，那是煎熬了無數個夜晚，在無數次地想放棄之後，才咬牙硬挺過來的。

“人一旦失去了面子，世俗的冷眼和嘲諷，那些本不該有的欺壓和侮辱，都會不講道理地往你身上砸，一直把你的脊梁給砸斷！”高原含着淚，不停地顫抖道：“身體的脊梁斷了，去醫院還能接上；可精神的脊梁要是斷了，這輩子就直不起腰、擡不起頭了！”

“大江啊，我過得再苦再窮，不偷別人一針一線，不占別人一點便宜。我就是餓死，我的尊嚴還在；我不接受旁人接濟，我的底氣就還在。你一定要懂我，試着理解我，因為我挖空了心思，都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啊！”

大江仰着頭，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曾經母親一直說高原有“骨氣”，他也只認為“骨氣”這東西，就是高原特別勤奮努力，而且懂事顧家。

而如今，他算徹底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了。骨氣不僅僅是積極向上的精神，它更是在極端困厄的環境裏，還能憋住一口氣，還能面對殘酷的人生，發起一次又一次地沖鋒！即使遍體鱗傷，即使螳臂擋車，即使衣衫褴褛，那浩瀚的山河之志，那偉大而脆弱的尊嚴，也不曾有一絲動搖。

大江笑了，那嘴角像綻放的花朵，淚水像晶瑩的露珠。眼前這位最好的朋友，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原來一個人的精神，可以強大到令人敬畏的地步。

“從小你就比我優秀，所以你說的話、選擇的路，肯定比我更正确！高原，從今天開始，我尊重你的選擇，按你的想法前進吧，我永遠支持你！”大江釋然地朝高原一笑。

“大江，謝謝你！”高原如釋重負，他終于把這位耿直的兄弟，給說通了。

“那個…以後還是兄弟吧？”大江試探性地問。

“說什麽呢你？！再問這種沒有意思的問題，我可翻臉了！”高原頓時嚴肅道。

大江撓着頭，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以後在學校裏，別總躲着我，好歹你得讓我知道，你還活着！”

高原也笑了，他上前給了大江一拳說：“每天下午，我陪你打會兒籃球，我還幫你占場。”

大江說：“等放假回家，我幫嬸子種地，順便扒你家土豆，回頭放火裏烤着吃。”

少年心中敏感而單薄的矛盾，終究在浩瀚的星空下，溶解在了這夜色裏。

而對比于大江這種，對高原毫不掩飾的幫助，他的母親林清美，則要高明上太多了。

大江啊，有時間還是多跟你媽學學，這人間的處世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