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太皇太後歸朝,群臣随聖駕出城十裏相迎。

這日曉暾燦燦,風暖鳥鳴,官道兩旁百花争豔,廣袤花田經風一吹,漫出陣陣清香,蜜蜂蟄于花叢,采集着蜜粉。

陳述白端坐在龍辇上,漫不經心地欣賞着春..色。

等太皇太後的車隊緩緩停下,他步下辇梯,擡手伸向從車廂中走出來的白發老妪。

“皇祖母一路辛勞,孫兒這就接您回宮。”

花甲年紀的老妪體态清癯,身姿高挑,貴氣中帶着一絲絲莊嚴,見到天子,她眉眼帶笑,“一把老骨頭,怎敢勞陛下攙扶。”

“皇祖母羞煞孫兒了。”陳述白扶着她步下馬車。

太皇太後望了一眼與天際連城線的花田,笑得合不攏嘴。她喜歡各式各樣的鮮花,以前在慈寧宮種了不少,後來寝宮易主,那些花根估計都被如今的龐太後拔幹淨了。

“陛下有心了。”

陳述白淡笑,剛要扶她坐上龍辇,忽然瞧見馬車裏坐着的另一道身影,昔日對他有過養育之恩的賢太妃周氏。

他略一颔首,眼底斂着不易察覺的笑意,“母妃。”

周太妃吸吸鼻子,剛要說些什麽,被太皇太後白了一眼。

“她啊,念陛下念得緊,一路上都在催促車夫快些,快到京城時還哭了鼻子,幾十歲的人了,也不知害臊。”

被太皇太後這麽一說,周太妃頓覺沒了臉面,瞥了一眼憋笑的官員和侍衛,甩帕子道:“老祖宗竟胡說,我可沒哭。”

太皇太後撇嘴,又看向自己的孫兒,小聲問道:“陛下近來可好?可有再犯過心悸?”

陳述白拍拍她的手臂,輕描淡寫道:“孫兒一切都好,皇祖母先随朕回宮,再慢慢細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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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返程,陳述白和太皇太後同乘龍辇,周太妃坐在馬車上,一路浩浩蕩蕩進了城,引來百姓圍觀。

這事兒很快傳進宮裏,殊麗一邊聽着車隊進城的消息,一邊随晚娘練習着舞步。

晚..娘是司寝尚宮,在調/教貴胄女子房事時,會捎帶教習她們一些豔舞,是為了增加夫妻間的情/趣。

殊麗學不來豔舞,只想學些粗糙把式糊弄事兒,畢竟她不想承了太皇太後的意,入天子後宮。

“你太散漫了,收腹再往下彎。”晚娘拍了一下殊麗平坦的小腹,笑罵道,“你這腰就是奪魂攝魄的刀刃,不好好利用,就是暴殄天物。”

兩只手恨不得能掐住的楊柳腰,哪個未婚男子能抵擋得住?晚娘一邊嫌棄殊麗的舞蹈功底,一邊止不住贊嘆,還掀開了那截衣擺瞧了一眼。

殊麗一個激靈,躺倒在地上,累得氣喘籲籲,起伏明顯。

“我太累了,得休息會兒。”她坐起身,雙手撐在後面,紅了一張俏臉。

晚娘盤腿坐在地上,摸了摸她的臉,“如此美人,陛下怎會不心動,要我說,收你入宮是早晚的事,認命算了。”

殊麗撥開她的手,拿起團扇搖了搖,扇沿的風撩起額角碎發,為她增添了幾許風情,“不認。”

“呵,”晚娘替她按揉肩膀,“陛下真要收你,你敢不從?膽兒肥了啊。”

殊麗頗為無語,“能想點好的嗎?”

入宮還不好?宮外有多少人夢寐以求呢。晚娘嗔一眼,沒再繼續調侃。

“我再跳一遍,你幫我看看能糊弄過去嗎?”

“放心吧,老祖宗肯定不滿意。”

殊麗忍不住笑出聲,索性倒在地上,揪下一顆漿果送入口中,“那我不練了,白費力氣。”

這盤漿果還是慈寧宮送過來的,聽說太後今早賞了內廷各個衙門,至于賣弄的什麽心思,阖宮上下心知肚明。

這時,木桃端着茶盤走進來,有點緊張兮兮,“姑姑,剛聽禦前侍衛說,周太妃從宮外帶回一個年輕女子,說是個沒爹娘疼的苦命人,安排在宮中暫住了。”

殊麗興趣缺缺,倒是晚娘來了興味,“快說來聽聽。”

木桃坐在地上,将托盤放在三人之間,“聽說那女子生得極美,十裏長街的百姓都連連稱贊。我可記着前不久,陛下讓大總管将太後侄女攆出宮的事,如今到了周太妃這裏,陛下什麽也沒說,親疏遠近,一嗅便知。”

晚娘嗑起瓜子,推了推木桃的腦袋瓜,“就你激靈,快閉緊嘴吧,當心太後放狗咬你。”

木桃鼓腮,“我也就跟兩位姑姑說這話,在外頭,我嘴巴緊着呢。”

聽着她們打趣,殊麗竟有了睡意,她長期缺覺,恨不得尋個清閑地兒睡到天荒地老。

入夜,霞光消褪,九脊頂檐宮燈盞盞,殊麗奉命帶着陳溪去往太皇太後所在的福壽宮問安。

一路上,陳溪拽着殊麗小跑在深闕中,橫沖直撞,驚飛了草叢中的流螢。

他們身後跟着四名提燈宮人,也不得不小跑起來。

等幾人來到福壽宮外時,見太皇太後正在跟幾名官家老夫人投壺。

“老祖宗!”

陳溪掙開殊麗的手,小跑過去。

太皇太後轉過眸,愣了一下,忙丢下箭矢,彎腰抱住飛撲過來的小家夥,“我的溪兒啊,都長這麽大了。”

陳溪摟緊她的脖子,“溪兒好想老祖宗。”

太皇太後拍拍他的背,輕哄了幾句,目光跟着幾位老夫人一起落在了殊麗身上。

殊麗走上前,盈盈一拜,面容恬靜,就像是與天子相處久了,身上也多了一抹寡淡的氣韻。

稍晚,太皇太後單獨帶着殊麗走進內寝,“聽說這段時日,一直都是你在守夜,辛苦你了。”

是啊。

殊麗暗嘆,面上笑道:“能伴在聖駕前,是奴婢三生有幸。”

太皇太後落座後,打量起她的身段,腰細臀圓,嬌媚入骨,實則并不适合入宮,容易惑亂君心,可天子寡欲,還未開枝散葉,需要一個刺激他欲念的女子。

也正因此,才給了殊麗靠近聖駕的機會。再者,自己需要一個禦前的眼線,殊麗是自己一手提拔的,用起來放心些。

“舞蹈練得如何?”

殊麗張口就來,“得空就會練,但奴婢天資差,不得要領。”

“哀家為你尋了一個女師傅,往後就跟着她練吧。”

随着太皇太後傳人進來,殊麗驚訝地發現,這位女師傅穿了一件露臍舞裝,露着的腰肢以金質流蘇半遮,襯得身段更為曼妙。

要她穿成這樣在天子面前獻醜?殊麗很想捏捏人中,叫自己冷靜下來。

可接下來的事,更是超乎了殊麗的料想,那女師傅不僅指導她扭腰、送胯、擠眉弄眼,還教她一件件脫去繁缛的宮裝......

回到燕寝之前,她反複确認自己衣着是否得體,很怕少系一顆扣子惹人非議。

今夜天子回來得早,已倚在龍床上翻看着奏折,見她獨自回來複命,撩起眼皮問道:“溪兒宿在福壽宮了?”

“是啊,老祖宗帶着小殿下同塌而眠,有說有笑的,沒一會兒就熄燈了。”

陳述白沒再多問,看她脫下鞋襪,踩上新換的白絨毯,腳踝的鈴铛發出細微克制的響動,十分動聽。

趴在陳述白腳邊的禦貓盯着泛光的金鈴铛,做了一個假撲,被殊麗按在絨毯上。

看着她娴熟的動作,陳述白有點驚訝,這女人抓貓抓鳥毫不含糊,沒有一點兒小女兒家的驚怕。

從她進來,他再無心手中奏折,于是扯過衾被蓋在身上。

殊麗上前落了帷幔,又點了安神香。

陳述白閉上眼,習慣性聞了聞被子的味道,今晚少了殊麗身上的木質香,心裏空落落的,他從不委屈自己,伸手探出帷幔,一把拽住帳外的女子。

“啊......”

殊麗來不及反應,身體失了平衡,撲倒在錦衾上,額頭磕在某處,疼得吸了一口涼氣。

可想而知,被她撞到的人該有多疼。

下巴痛麻起來,陳述白沒有表現出異常,靠近殊麗幾分,輕嗅她頸間的香氣,“你到底用的什麽香料?”

殊麗老實道:“奴婢沒用香料。”

陳述白沉了眸子,倘若她用了特殊香料,即便不願告知,他也能讓香料師研制出來一模一樣的,可偏偏她的香氣帶着體溫和心跳,獨一無二。

她成了他的一個例外,一個不願意承認的例外。

這時,有将領帶着榆林那邊的密報趕來。

陳述白松開殊麗,讓她穿上鞋襪後,才淡淡道:“進來吧。”

将領卸去佩刀和铠甲,只穿中衣走了進來,跪在絨毯之外,“啓奏陛下,末将有要事禀報。”

顯然,将領是在提防天子之外的人。

殊麗主動退到外殿,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将領躬身退了出來。

她站起身,想要回到內寝,卻被披甲挂刀的将領擋住了去路。

出于禮儀,她等在斜後方,沒有催促對方,更沒讓對方讓路。

穿好铠甲,将領才注意到身後的殊麗,難怪剛剛聞到一股好聞的氣息,他轉頭想要打聲招呼,卻在瞧清殊麗的面容時怔住了。

女子寶髻松绾,婉如春桃,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

他們這些在外廷的将領很難見到殊麗一面,面對美人,一時迷愣,盯着人不放,黧黑的面龐泛起深紅色。

殊麗垂眸,聲音柔和,“還請将軍讓讓路。”

将領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側開身子,“姑姑請。”

殊麗颔首,甫一挑簾,就見天子倚在龍床前看着他們。

似有所感,将領略一轉頭,正對上一道不鹹不淡的視線,登時背脊一繃,“末将告退。”

等人從簾子外消失,陳述白才看向脫了鞋襪走過來的殊麗,似笑非笑地拍拍床側,示意她上來暖龍床,還重複了一遍将領的話,“姑姑請。”

殊麗顫了一下眼睫,不知怎地,隐隐覺出天子好像不大高興了。

作者有話說:

麗麗:他怎麽奇奇怪怪的?

等v後,咱們再加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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