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世界一
“少爺。”
餘白剛走出去沒多久,就聽到自己身後傳來森斑低啞的聲音。
黑發少年渾身一哆嗦,腳步停了下來,他回過頭,蒼白的臉上勾起一個笑容,“你來啦。”
少年的嗓音又甜又膩,他一邊說着,小步靠近森斑身邊。
冰涼的雙手遲疑了一會兒,才握住森斑垂在身側的寬大手掌,蔥白似的指尖在男人掌心微微顫抖着。
弗恩還記得這雙手是怎麽變成那麽可怕的藤蔓,将瓊斯主教攪成肉泥的。
他惡心的有些反胃。
“對了,梅爾維爾最近買了一罐從黎本郡運過來的上等紅茶,你要不要跟我去嘗嘗?”
森斑從弗恩漆黑的眼睛裏看到巨大的恐懼、害怕、仇恨、殺意,卻唯獨沒有一絲愛意。
明明一開始就決定,只要弗恩不離開他,無論少年抱着什麽态度,森斑都不會在意。
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胸腔內跳動的心髒會泛起的酸澀疼痛,就算是遠在天穹之上俯瞰的神明,那一團無邊無際沒有形狀的神體,竟然也能體會到同樣的痛楚。
森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他沒有辦法離開弗恩,卻也無法讓弗恩不再害怕他。
驕縱又自私的金絲雀,怎麽可能會愛上将他關在籠子裏的血腥怪物?
“森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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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恩看森斑無動于衷,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了。
他咬了咬嘴唇,雙手想要放開。
森斑一把回握他。
渴求永遠無法被填滿,高大的男人沐浴在殘曛燭火的暮光下,感覺自己被撕成了兩半,會瘋嗎?
會瘋吧?
森斑極盡溫柔的笑着,看着弗恩姣好的面容,“當然。能和少爺一起喝茶,是我的榮幸。”
男人欺騙自己,就這樣足夠了,心髒裏空洞的叫嚣,就此停止吧。
少爺是需要呵護的金絲雀,是怕風怕雨的嬌花。
他不能傷害他。
兩人回到弗恩的住處。
院子裏栽種的玫瑰長得郁郁蔥蔥。
荊棘枝條上長着成簇的墨綠色葉片,每片葉子的邊緣都呈現鋸齒狀,簇擁着如同沾染鮮血的玫瑰,它們一朵朵,在傍晚的陽光中搖曳着身體。
除了玫瑰,房子外側一大半牆體都攀附着藤蔓。
弗恩連視線都不願意觸及它們,腳步匆匆帶着森斑進了客廳。
梅爾維爾看到森斑時有些詫異,因為弗恩少爺一直覺得森斑的身份太低賤了,從來不願意他踏入自己的領地,沒想到這次竟然親自帶他過來了。
然而,讓梅爾維爾更驚訝的還在後面。
他的弗恩少爺,從來沒有自己做過任何粗活的弗恩少爺,竟然跟森斑說——
“森斑,我親手泡紅茶給你,好嗎?”
森斑沒有拒絕,他知道弗恩在恐懼跟自己共處一室,“如果您堅持的話。”
梅爾維爾動作一頓:嗯????發生了什麽?
他的少爺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麽要自降身份去給森斑泡茶?
“我來就行……”梅爾維爾下意識的開口。
少年打斷他,“我去!”
弗恩的語氣很緊張,仿佛客廳中随時會沖出來一只魔獸将他吃掉一樣。梅爾維爾沒辦法拒絕這樣看似強硬,其實很脆弱的弗恩少爺,“那我跟您一起。”
廚房和客廳間離得不遠,弗恩看着梅爾維爾熟練的從櫥櫃中拿出兩只茶杯,和一只茶壺。
他那雙東方風情的眼睛,仔仔細細的,由上而下打量着梅爾維爾,從結實的胸膛,到線條流暢的手臂肌肉上。
雖然比不上森斑,但也充滿着力量。
梅爾維爾被他看的有些緊張,還以為是自己那些秘而不談的心思被察覺了,那些被少年目光觸碰過的地方,都情不自禁的有些發燙起來。
幹澀的喉嚨中擠出一句,“少爺…我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梅爾,”弗恩忽然湊近了梅爾維爾耳邊。
他聲音輕輕的,似乎害怕被什麽人聽見,幾乎只剩下氣音,“你是父親給我的、保護我安全的騎士,對付魔獸應該不在話下吧?”
“嗯,一般的魔獸,我應該能解決。”棕發青年動也不敢動,僵硬的直視前方。
一般的魔獸?
能殺死瓊斯主教的,會是一般魔獸嗎?
梅爾維爾沒有跟神學院的人對戰過,弗恩沒辦法比較他和主教的實力誰高誰低。
但既然連父親都要把自己送來讨好瓊斯,想來除了主教這個身份以外,瓊斯的實力應該也不是梅爾維爾能對付得了的。
更何況,森斑比瓊斯還要厲害……
弗恩心中燃起的希望又突然熄滅下去。
梅爾維爾聽少爺突然問起這樣的問題,還以為他是在什麽地方遇上了危險,追問道,“少爺是在什麽地方看到魔獸的?這實在太危險了!”
呵!蠢貨!
弗恩心中嗤笑。
那只魔獸就堂而皇之的坐在客廳,你還在給他準備上等紅茶!
弗恩很想讓梅爾維爾對付森斑,但梅爾維爾成功的幾率很小很小,萬一森斑聽到是自己指使的……
黑發少年想清楚利害關系後,矢口否認,“沒有,我只是随便問問。”
他将散發着淡淡茶香的紅茶倒進白底描花的茶壺中,又讓梅爾維爾帶着厚手套,拎起已經燒開的鐵壺往裏面灌水。
茶葉很快在熱水中舒展開,将透明的液體染成了深深的紅色。
弗恩緊緊抿着唇,纖瘦的指節捏着茶壺把,連指尖被燙紅了都沒有發現。
正在此時,在神學院的某一處,蒼老的老者撫摸着自己的權杖,嘆了口氣。
“看樣子,瓊斯應該已經死了。他是在神學院失蹤的,我有些不明白啊,究竟是怎樣的存在,才能如此輕描淡寫的殺死一個主教?”
獸場中的魔獸雖然被那位蘇醒的神明所影響,但實力也不至于會突然飙升到這種程度——
再者說,這次有将近一百位學生進入到獸場中,而傷亡跟往常比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但……
不是魔獸的話,又會是什麽呢?
跪在他腳邊的男人對瓊斯死亡的消息早有預感,他低下了頭。
“教皇冕下,因為瓊斯主教莫名消失的事情,最近學院中神侍和老師學生們都有些騷亂,我想,也許我們應該早日選出神子,舉行祭壇,向神明獻上我們虔誠的忠心。”
這個提議并不是沒有道理。
老者忽然想起他們學院中還有一位“神眷之人”!
聽說他在測試親和力時,讓神明喜愛到降下比別人多無數倍的力量,甚至撐爆了神之石,出現了神跡!
“那位神眷之人叫什麽名字?”
男人:“回禀冕下,他叫尼爾·弗恩。”
“尼爾·弗恩……”老者站起了身,踱了幾步,“這個姓氏我沒有聽說過,他不是王室和那幾位公爵大人的孩子?”
“是的,他只是一個伯爵私生子,似乎身體內還流淌着東方血脈,發色和眼瞳全部都是罕見的黑色。”
男人想到了幾位老師對弗恩的評價。
“冕下,我認為尼爾·弗恩并不适合成為神子,除去親和力異常高之外,他懶散怠惰,自私記仇,實在是不堪大用!我建議神子可以選擇親和力高,并認真努力的孩子……”
沒想到教皇卻笑了。
他用權杖敲了敲男人的腦袋,“奎勒,你都已經是主教了,應該很清楚,人類是多麽的弱小孱弱。”
“我們的力量全部來自于信仰的偉大存在,一個親和力高,能讓神明喜歡的孩子,就足以讓人忽略他渾身上下所有的缺點!你的想法,蝼蟻的想法,很重要嗎?”
言下之意,教皇認為神子只有尼爾·弗恩才能夠擔任。
奎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選擇聽從老者的話。
“教皇冕下,我會盡快處理好這件事的。”
餘白還不知道他馬上就要成為神子了,還在展現自己“一點都不害怕森斑”,又是給泡茶,又是喂水果的,還把自己小時候欺負別人的事,當成笑話說出來,哄森斑開心。
“啧啧啧,這就是你裝作降低森斑警惕的方式?”系統覺得辣眼睛!
餘白挺了挺胸,理直氣壯,“起碼我現在問他是不是喜歡我,不會OOC!”
因為肯定會被森斑理解成,別有居心!
少年将沾染了果汁汁水的手指放進嘴中,舔了舔。
“雖然那個時候被吓到了,但我後來想了想,你這麽做都是為了我對不對?我不應該害怕你的,甚至現在想起來,你身為魔獸,還願意僞裝成人類陪我,應該是很喜歡我吧?”
說着,弗恩還吐了吐舌頭。
森斑眼神一下子幽暗起來。
他知道弗恩是騙自己的,這張紅嘴巴裏吐出的話語雖然甜,卻帶着毒,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相信。
連大腦也不争氣的産生了酥麻感。
“弗恩!”
正在這時,傑裏米忽然敲響了門,一邊敲,他還一邊在外面喊着:“弗恩!快開門,我給你帶好消息來了!!”
餘白:???
什麽玩意兒?
他都快入戲了,傑裏米這種行為放在現代劇組是要被人罵的!
“我去開門。”梅爾維爾擦了擦切水果的手,尋思今天是怎麽回事,怎麽有這麽多人找上門來,難道是少爺的脾氣變好了,交了很多新朋友嗎?
但他又很奇怪,因為自己每天都跟弗恩少爺在一起,也沒有感覺到少爺有什麽變化啊……
傑裏米看見梅爾維爾時一愣。
“少爺在客廳。”
“哦,哦好。”傑裏米明白了,這個看起來不似一般人的棕發青年竟然只是弗恩的男仆!
他心中憋了一個巨大的好消息,以至于無暇關注梅爾維爾這個不像男仆的男仆。
傑裏米進入客廳之後,看到森斑竟然也在,而且就坐在弗恩身邊。
兩個人都背對着傑裏米,肩膀親密的靠着,弗恩在說着話,說一會兒就拿他那雙令人驚豔的眼睛偷偷瞥一眼森斑,而後者嘴角也一直帶着一抹笑容,看起來十分放松。
“森斑也在啊。”傑裏米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有些讪讪的吐出幾個字。
弗恩聞言,回頭看他,紅嘴唇上還沾着一點紅茶茶湯,看起來就像甜點一樣,又嫩又軟。
“對啊,森斑是我的好朋友,你來帶了什麽好消息啊?”
傑裏米回想起在獸場,弗恩毫不留情的支使森斑的場面,這是好朋友???
他,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位名叫奎勒的主教正在布置祭壇,他說,教皇冕下令,讓你做神子!弗恩!你是神子!後天的祭壇上就會正式宣布了!”
神子啊啊啊啊!傑裏米無聲的尖叫!
雖然沒有實權,但身份上除了教皇,連主教見到神子都必須行禮!
即便神子的人選不是傑裏米,他作為見證者,也快激動的跳起來了!
弗恩有些詫異,他站了起來,黑葡萄似的雙眼中跟亮起了星子一般,“成為神子,我可以見教皇嗎?”
“當然可以!”傑裏米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這麽重要的事教皇肯定會出現,後天祭壇上你就可以見到了!”
“太好了!”
主教對付不了森斑,教皇應該可以吧?就算教皇也不行……弗恩想起他之前聽說過,普通的祭壇跟神降術很相似,只需要改變一點點材料……
到時候他就偷偷攜帶材料上去!
弗恩不相信,森斑還能比神明更厲害?!
森斑垂下眼睛,看向了自己空蕩蕩的手。
弗恩聽到可以面見教皇後,就突然抽回了手,竟是連假裝都不肯假裝下去。
森斑沒有動,依舊是背對着傑裏米的姿勢。
聽着弗恩和傑裏米熱切的交談,少年那發自內心的笑聲裏沒有一絲勉強,男人半垂下頭,微長的額發遮住了眼睛。
房子外牆上攀附的藤蔓,以及角落的陰暗中隐藏的植物,全部躁動不安的扭曲着。
“對了!”弗恩突然想起了什麽。
他三兩步走到森斑身後,雙手搭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腦袋從森斑臉側探出,長翹的睫羽擦過後者的臉頰。
癢意幾乎滲透進骨髓。
“森斑,後天你會來看的吧?”與冰涼的眼神不同,少年求他的語氣軟乎乎的,連氣息都帶着甜味。
“你不是很喜歡我嗎?你要是肯來,我就答應你一個條件,随便做什麽都可以哦~”
弗恩的聲音壓得又低又淡,仿佛稍微不注意,就會被風吹散似的。
餘白看到森斑點頭,在心裏比了個yes!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神降術,八成會把眼前這個男人召喚下來,他的真實目的也不是祭壇,而是這個“條件”呀~
作者有話要說: 還欠兩章,當場一個螺旋上天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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