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
大約是因為在很久以前就一直是一個人,所以白惜言走後,苗桐對一個人的生活幾乎沒用任何過渡的階段就适應了。她想念他,愛他,也知道這些事情遙不可及。她剛剛任性一次,那些鏡花水月般的幸福便一下子不見了。苗桐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等卓月發現她比從前更自律更像個清教徒,根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強迫着患者時,已經是深秋了。山上的楓葉已經紅到極致,再過幾天就不見滿天紅的美景,劉煙煙打電話約她周末去爬山,謝翎做她們的司機。謝翎已經很長時間約不出苗桐了,總說工作忙,其實再忙吃頓飯的時間也是有的,可苗桐連吃飯時間都不肯給他。好在她總算還賣劉煙煙面子了,三人出行多個叽叽喳喳的丫頭總比不見面要強的多。對于苗桐來說,既然是來爬上的自然要認真爬,可是對于劉煙煙這種千金大小姐本身就受不了累,又存着和謝翎一起出來玩這樣的私心的,所以打扮得美美的,還穿了高跟鞋。結果沒爬幾步就賴在一個豆腐腦的攤子上捶着腿求饒:“你們爬吧,我等你們。”苗桐嘆氣:“就你這體力還爬什麽山。”劉煙煙撇撇嘴,本來也是謝翎要爬山的,根本就是吃定半路能甩掉這個電燈泡。沒了劉煙煙在旁邊,苗桐明顯沉默了許多,認真爬山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可氣。“你最近在忙什麽?你的新聞稿都變少了。”“在跟那個天華酒吧強迫未成年少女賣淫的案子。”“還有後續?”“嗯,那幾個孩子在法庭上翻供了,說不是強迫是自願。而且他們的律師拿出了證明,說那幾個孩子是用假身份證給經歷謊稱自己成年,而且律師還找出了組織者是他們的大廳經理,跟上頭無關,找了個替罪羊推了個一幹二淨。:苗桐皺着眉桌,“那幾個孩子本來是受害者,一下子變成問題少女了,得不到任何賠償還要進管教所。”謝翎一下子笑了,這些事情他門兒清華天酒吧這麽大的場子何止是涉黃,老板要是沒兩把刷子怎麽能把生意做得這麽紅火。他用食指挑了挑苗桐的下巴:“啧啧,真善良可愛,有同情心是好事兒,不過總有些事情是你作為一個記者無力左右,你師父是怎麽說的。”卓月是不同意她繼續跟蹤這件事的,因為以前也發生過狗急跳牆的事。不過最終拿主意的還是她自己。,沒聽到苗桐回答,謝翎感嘆:“反正我說什麽你都不聽,要是惜言在的話,看你還敢這麽強。”苗桐也嘆氣:“說的好好地,又提他做什麽?”“你還他氣?”“我……怎麽會。”她苦笑,“都是我的錯,是我過分了。”這句話在謝翎耳朵裏還是賭氣,笑着說:“你個小氣鬼,你不知道那天惜言都急成什麽樣,我從沒見過他那麽後悔狼狽的樣子。我從認識他起,他就是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死樣子,可偏偏所有的人都喜歡他那個調調,連我家那個難搞的老頭子每次教育我都用他做正面教材。他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上帝的寵兒……呃,我是說在他生病以前,我一直這麽覺得。”“現在你覺得上帝是公平了?”“沒錯,在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一種公平。”苗桐搖頭:“這才不算公平。而且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比如總有越是不懂得珍惜的男人越是有個漂亮又純真的姑娘為他發瘋。”謝翎幾乎是立刻皺起了眉:“就當是我不知好歹吧,可這裏有人拜托你做紅娘嗎?”“我只是不想和煙煙莫名其妙發展成情敵關系。”“我怎麽覺得你們關系好的不得了?”“我以為你很了解女人。”“我是很了解女人。”謝翎冷笑,“你不喜歡我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見得多喜歡你,可我要跟誰在一起是我的事,像個媒婆一樣地來撮合,難道怕我纏着你不放?你以為你是誰?”劉煙煙在攤子上吃了一碗豆腐腦和半個西瓜,就看見謝翎和苗桐一前一後地走下來:“你們爬上山頂了嗎?這麽快?”剛說完就看見兩個人走進了,都沒什麽好臉色,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依舊閉上了嘴巴。晚上吃了頓略帶別扭的晚餐,謝翎線松了苗桐,又掉頭送劉煙煙回家。已經憋了半天的劉煙煙終于忍不住了,好奇地問:“我以為你對姐姐還能有點耐心,還不是在山上跟他吵架,為什麽啊?”謝翎笑道:“你還真是認了個好姐妹,又是救你的命,又為了你忍辱負重,連讨厭的人都能勉強自己出來見面。既然那麽讨厭我,明說就好了,誰還真會要死要活地纏着他。”他繼續笑,看起來笑的那麽溫和無害,“煙煙,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麽就那麽喜歡我呢?”她的确把苗桐當成親姐姐來對待的,但是劉煙煙此刻腦子有點亂,一時間想不清楚到底什麽意思。謝翎從沒這麽認真地問她原因,其實那個原因太簡單了,簡單到連她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算是一見鐘情。”“三年前你就喜歡我了啊。”其實謝翎想說的是,一見鐘情這種事情也太膚淺了些。“是九年前。”謝翎一下子愣住了,九年前,他認識胖老頭都還沒有九年。“我跟我哥吵架,我離家出走,也沒地方去,就在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裏坐着。然後你進來買了一兜子啤酒,就在便利店門口對面的長椅上喝。那天淩晨下了冬天的初雪,可是你都沒有走,你穿着白色的羽絨服,看起來就像個孤獨的雪王子。”“哈,我的天。”謝翎扶住額頭,他雖不記得什麽白色羽絨服,但是那天他是記得的,因為那天下了整個冬天的初雪,“你們女人要喜歡上一個人真是簡單。”“一點都不簡單,任何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為了不辜負命運的安排,所以你就讓苗桐來做命運的說客?”劉煙煙驚訝地看着他:“少來了,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謝翎淡淡地說:“如果不是因為你,苗桐不會願意跟我見面。如果不是因為苗桐,我也不願意單獨出來跟你見面。你在利用苗桐接近我,而苗桐也在利用你來甩掉我。沒有必要否認,我們都在互相利用。”劉煙煙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突然要哭出來:“謝翎,你怎麽這樣,我從沒這樣想過。”愛上一個人就像被詛咒一樣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無論你如何讨好,如何的妥協,如何退讓。但是用讨好,妥協和退讓換取來的,不是愛情,甚至不是憐惜和尊重,而是無止境的無視、輕視、和傷害。這是因為她剛從九年前出門的那天,就邁錯了腳。劉煙煙一連幾天沒去學校,考試的日子将近,即使她這樣記性不錯的人,看到那一條條的拗口又相似的法律條例也會頭疼個半死。本來是好友李木子約她去學校門口的咖啡店一起備考,可是兩人坐了還不到十分鐘,李木子就碰到了熟人。劉煙煙難得見到心比天高的好友露出這麽崇拜激動的表情,忍不住多打量了這個笑容甜美,看起來除了鐮刀不錯,其他的都挺普通的女人。“介紹一下,這是我好朋友劉煙煙,這是以前很照顧我的學姐吳小芳。學姐很厲害的哦,她的外號可是叫活法典。”世界真是小,劉煙煙沒想到害苗桐和白惜言心生嫌隙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時間心情複雜的很,所以也沒能大方地把手伸過去。吳小芳倒是知道劉煙煙的,有次在商場茶座看見過她和苗桐逛完商場喝茶,恰好同事對本市的名媛有些研究,興奮得唠叨了一個下午。“劉小姐,久仰大名了。”吳小芳也笑着說:“怎麽敢,我才是久仰大名了呢。”幾句不痛不癢夾槍帶棍的寒暄後,吳小芳就進了裏面的包廂,李木子看着好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奇怪的問:“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你對她有敵意?難道她也喜歡謝翎?”劉煙煙直接把書扔她臉上:“你去死啦,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再嘴賤我詛咒你挂科。”“太惡毒了你。”李木子無奈拿過書,她可不想陷入補考地獄。與吳小芳碰過面後,劉煙煙幾乎立刻忘記了這件事。她本身就是個心思單純的人,無關的人和事她根本不會費心會記住一點半點兒,所以幾天後接到吳小芳的電話她非常驚訝。吳小芳在上次碰過面的咖啡店等她,今天她不是因為工作,所以穿了件裸色的洋裝,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幾歲。劉煙煙一進門,吳小芳就笑着沖她揮手,一副老朋友見面的樣子,這讓讨厭自來熟的劉煙煙更是心情不佳。“你要喝點什麽?茶還是咖啡?”“給我來一杯水。”劉煙煙沒什麽耐心地打發服務生,而後說:“我沒有跟你一起坐下喝咖啡的理由。你不要拐彎抹角的,有什麽事直接說。”其實她本不想來的,只因為這女人在電話裏說了一句,如果你想被苗桐一直騙下去的話,就不要來了,反正我也沒什麽損失。這個女人的拿手好戲就是挑撥離間,她倒是想見一下,吳小芳到底用了多麽低劣的方法來做這些小動作。“要不是我跟苗桐認識了将近十年,我還以為她有什麽妖術,把你們這些人都收服得老老實實的。”吳小芳無意識的用手指摩挲着咖啡杯,露出了一些苦笑,“以前劉秘書疼她,現在白叔叔也喜歡她,現在就連她的情敵也這麽維護她,我真的不懂,她到地有什麽好。”“你不了解她的好,是因為她比你好太多,你嫉妒她。”劉煙煙不客氣地說,“如果你是要用這種失敗者的口氣來宣揚苗條的勝利和偉大的話,我覺得我可以走了。”“她是很好,所以,她可以輕松得到你拼了命也得不到的東西。”劉煙煙悠閑地看着她,目光卻是沒有焦距的,陷入了某種深沉的回憶中,“剛開始她的存在會讓你覺得很溫暖,就像你本來浸泡在寒冷的冰水裏,他卻把你拉進了溫泉裏,然後你覺得,有這個人在身邊真好啊。可是她的溫度卻是一點點的上升,等發現的時候,水已經要沸騰的時候,你已經死了。”劉煙煙笑了一下:“我覺得你可以去寫小說了,形容得很文藝。可惜我不覺得她是沸水,即使她是,這種溫度也灼傷不到我。”吳小芳無意識的點點頭:“我剛開始也這麽以為。”不知道為什麽劉煙煙覺得自己不該來的,與其聽這個女人胡說八道,她到不如在家裏多看兩集讨厭的韓國家庭劇。吳小芳那沉默寂寥的表情,讓她說不出的焦躁,內心裏模模糊糊地充斥着憤怒感。就在劉豔豔受不了她古怪的沉默時,吳小芳突然說:“你現在還是很愛謝翎吧?曾經喜歡到願意為他去死,現在呢?現在他在追苗桐吧。而苗桐一定會告訴謝翎。你該珍惜的人是劉煙煙。可是你不用感動,因為她這麽做并不是為了你。”吳小芳直視她的眼睛,不懷好意的笑着,“因為你不知道她是心思多麽肮髒的人,在我們還需要抱着娃娃睡覺的時候,她就要想着怎麽爬到白叔叔的床上去了。”“你胡說!”劉煙煙憤怒起來,“你夠了吧!你不用把她說得那麽髒!你這種惟利是圖的虛僞女人除了背後搞些下三濫的東西你還會什麽!”“難道你就不虛僞嗎?為什麽你不肯把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呢?”吳小芳笑起來,“剝掉善良可愛的你的外衣,其實我們身體裏最深處有個面目可憎的自己拿着刀子在說。如果她消失就好了。”劉豔豔仿佛被雷擊般,怔怔看着她。吳小芳把錢壓在咖啡杯下面,站起身:“說真的,我好羨慕你可以把虛僞隐藏的這麽漂亮。”
苗桐跟着采訪車回到社裏時,雨說下就下起來了,帶着土腥氣的冰涼的雨水彌漫在車廂裏。讓人心裏空落落的寂寞。司機和林樂在聊昨晚那場無聊透頂的球賽,大雨和紅燈造成的堵車讓路上的車笛聲鳴成一片。看到這樣大的雨,讓她很容易想起與白惜言吵架的夜裏。她很久沒有發郵件給他了,前段時間忙有幾天沒發,然而他也沒有發過來,苗桐猛然醒悟,或許自己一廂情願的聯絡對他來說是負擔,所以就這樣從善如流的冷淡下來。“啪”相機快門的聲音,苗桐一下子回過神來,對着林樂呵呵笑的臉:“又拍我?”“我說了嘛,将來我辦個人攝影展,一定要把你的照片挂滿展廳。”林樂興奮地看着照片,“哇,不得了,這張太棒了。”回到社裏,苗桐在走廊裏看到了渾身濕透還在滴着水的劉煙煙,全身抖成一團坐在休息椅上。她大驚失色,急忙去拿了幹毛巾,邊幫他擦頭發便問她:“你怎麽了?跟你哥吵架了?怎麽不先給我打個電話?”
劉煙煙一言不發,呆呆的看着地面,兩個大黑眼圈和陷進去的臉頰讓苗桐覺得心裏止不住的發緊。不過是半個月沒見,為什麽這孩子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樣,幹枯蒼白,一副神經質的樣子。
“我很難受。”
“發生什麽事了嗎?”苗桐說,“你這樣會感冒的,我送你回家。”
苗桐把劉豔豔送回家,哄着她洗了個熱水澡,喝了姜湯,幸好她體質不錯,竟然也沒感冒,只是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看起來非常疲憊:“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我不覺得麻煩。煙煙,你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劉豔豔兩眼無神地看着她,苗桐真的很好很溫柔,就像溫暖的泉水,她真的非常喜歡她。這些日子她的腦子裏無時無刻地不在浮現出吳小芳的那些話,一直一直地回響起來,如同一出重複播出的恐怖電影,根深蒂固地播放着。
“沒什麽。”她收回視線,“我最近考試壓力太大了。”
“真的嗎?”
“嗯。”
苗桐知道她在說謊,頓了頓說:“要不要我給謝翎打個電話?”
“給他打電話做什麽?”
“我覺得,跟我比起來,還是他在這裏你會比較高興一點兒吧。”
沒錯,她想見謝翎,即使被謝翎那樣羞辱過以後,她也無法停止對他的喜歡。這種喜歡比 拿針一點一點地紮她還難受,比沿街乞讨滿身污穢的乞丐還要令人作嘔。而苗桐清楚地看到了她的沒有任何尊嚴的匍匐在爛泥裏的靈魂。
劉煙煙在一瞬間聞到自己身上腐爛的惡臭味。
“沒有人拜托你把不需要的東西施舍給我。”劉煙煙說。
“你在說什麽?”苗桐根本就沒聽懂。
“其實我明白的,你嫌謝翎煩,你又不喜歡他。”
“就算我不喜歡他,我也沒有嫌他煩過。”苗桐發現她在找茬,“你到底怎麽了?”
劉煙煙突然大叫起來:“你說我怎麽了!你覺得謝翎被你叫來見我會高興嗎!你到底是在羞辱他還是在羞辱我!”
“好,這件事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道歉。”
“你道歉我就必須接受嗎!”劉煙煙覺得跟她沉靜安穩的模樣相比,自己就像個在街上打滾的潑婦,“苗桐,夠了!我已經受夠了!你也好!謝翎也好!你們都給我滾得遠遠的,看到你們假惺惺的臉我就惡心!”
片刻間,空氣裏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樓下的阿姨聽到劉煙煙的吵鬧上忙跑上來看發生什麽事,劉煙煙狠狠地扔過去個枕頭讓她滾,吓得阿姨跑下樓差點崴到腳。苗桐非常讨厭這樣莫名其妙的吵鬧,她覺得此刻的劉煙煙根本就不正常,為了避免發生更傷人的口角,她打算先離開讓她冷靜一下。
“你現在說的話都是氣話,我當沒聽到。”苗桐拿起外套,平靜地說,“你好好睡一覺,我明天給你打電話。”
“苗桐,你喜歡的 是惜言哥嗎?”
苗桐停在門口,低頭沉默了一小會兒:“嗯。”
“什麽時候?很久很久以前?”
“嗯。”
“他知道?”
“他不知道。”
“這算欲擒故縱?”劉煙煙古怪地笑了笑,“原來是真的。”
苗桐被刺痛了,她雖然不知道誰對劉煙煙說了些什麽,但是她喜歡誰并不能成為此刻她被嘲笑的理由。苗桐猛地回過頭:“劉煙煙,不管你到底怎麽想,但是你要知道傷害我并不能讓你快樂。”
“也許吧。”回答她的只是個冷淡到讓人發顫的眼神。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苗桐心裏就隐約覺得,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她不該跟劉煙煙走太近。因為謝翎的存在,他們三個人組成了一個看似穩定卻很危險的三角關系。可是有誰能拒絕這樣的女孩兒,明明是個富家千金小姐卻那樣不驕不躁的,熱情單純,只擁有一顆心也只給一個人,盲目又純粹地存在着。
為什麽雨下得這麽大,連傘都擋不住的雨汽,她縮着脖子走近樓道裏,天空黑得好像世界末日。
這個時候她看見了門口站着的人,與過去的情景微妙地重複着。她悲哀的想,說不定命運和人生就是無休止地重複,包括希望和溫度也是,一次次地給予,再一次次地打破。
樓道裏的绛紅色窗棂上是斑駁的漆,雨水在樓道裏蜿蜒成小溪流,白惜言的皮鞋泡在水裏。
“嗨!小桐!”他先開口。
苗桐問:“你怎麽不進去?沒帶鑰匙嗎?”
“我不能,你不是沒成年的小姑娘。”白惜言笑着問,“你要讓我在門口站多久啊?”
她開門請他進去,作為個成年的大姑娘,她的屋子真的是乏味到讓人打瞌睡。
苗桐把濕透的鞋襪扔在陽臺上說:“我去燒點開水泡茶。”
“先等下。”白惜言從衛生間裏拿出毛巾,把她按在沙發上,“你頭發濕了,不擦幹會感冒。”
苗桐去搶毛巾:“我自己擦。”
白惜言搶過毛巾:“你乖些吧,聽話。”
他細心地擦着她柔軟的長發,表面看起來這樣氣定神閑,其實在看到她的臉出現在視野裏,一顆心就好似塵埃裏開出蓮花來。這兩個月他幾乎忘記了她的臉,可是看她一眼,她就如同奄奄一息的它藤蔓吸足了水般卯足了勁兒束縛住他的心髒。
苗桐低着頭,她和他隔着一條毛巾,還有一城煙雨。
什麽乖,什麽聽話。
什麽珍惜什麽喜歡,什麽感到什麽溫暖,什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不是狗。”她小聲說。
白惜言沒聽清:“你說什麽?”
苗桐打開他的手,猛地擡起頭,眼神惡狠狠地,像被惹惱的小狐那樣森然的掙紮的恨意,咬牙道:“我說我不是狗!不是你的寵物!沒辦法那麽 乖那麽聽話!你高興了就來摸摸我的頭,不高興就把我趕走!我是人,我有感覺有思想,我沒辦法這樣‘聽話’!別再理我了,你就放我一個人在這裏,不行嗎?!”
別再給我希望了,別再對我溫柔,我已經無法……停止了。
白惜言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她恨我,她恨我,他腦子裏充斥着三個字。
他響起前女友瑞莎提出分手時哭着說,白惜言你的性格裏有個最大的缺陷你知道麽。別人都羨慕我有個這麽完美的男朋友,哈,對對,完美。你容貌這樣耀眼,有這樣溫柔體貼多金專一,即使現在我都說不出來你到底哪裏不好。可是你的缺陷也就是如此。你這樣的人應該生活在小說裏,你沒有感情,你不為自己而活,也不會愛人。這樣的你太可怕了,愛你的,還有你愛的人,最終都會被你的完美而傷害到體無完膚。
瑞莎問他,白惜言,你問問自己這些年你覺得快樂嗎?
快樂嗎,他啞口無言。
“對不起。”白惜言蹲下來不再敢碰她了,剛才滿心飄飄然的喜悅一下子被沖得無影無蹤,他的混亂和難過一點兒都不比她少,“如果我做了什麽讓你難受的事情,我道歉。可這是你第二次這樣誣陷我,什麽寵物?你在侮辱我還是在侮辱你自己?你對我不公平。”
“別提公平,這世上本來就沒公平的事!我對你的 客人不禮貌,我想你認錯了,求你的原諒!可是你離開我了!”苗桐盲目地喊着,狀似瘋癫,指着他的鼻子,“你根本不知道,這不是離開,這是抛棄!你說你是我的家人,可是你抛棄我!”
面對這樣的指責,白惜言發現自己找不到為自己辯解的語言。那不是抛棄,他從沒這麽想過抛棄,他不認為自己你有抛棄她的資格。
如果不是苗桐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地控訴,他根本都不知道原來這雙總是追逐他的眼睛裏,有這麽多的痛苦。他表達感情的方式保守又笨拙,他不會愛人,他傷害了她。
“你不要說得那麽嚴重,我怎麽會抛棄你,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着,你的每封郵件我都有在回,你只要說要我回來,我就會回來。”白惜言找着适當的措辭,“我只是需要……冷靜一下……”
“單方面的‘冷靜’,我只會覺得你是因為讨厭我。”
“怎麽可能?”白惜言搖頭,再搖頭,“我打了你……不管你說什麽話我都不該打你,這根本就是家暴……你沒有厭惡我,我就該偷笑了。我一直這樣想。”
苗桐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揮開白惜言的手:“你說謊,是你不想看見我。”
怎麽會不想見?他已經習慣有她參與的人生了。
白惜言挫敗地低着頭,他無法将內心真正的想法說出來,那太不堪醜陋。因為我已經忍不住地會去怨恨曲嫉妒,想要不顧一切地掠奪你的人生嗎?
“小桐,如果你能開心的話,現在你可以讨厭我趕走我。你想見我就讓我過來,你不想見我就讓我不要出現,當然你也擁有抛棄我的權利……”白惜言握住他的雙手,認真地委屈地問,“或則,你現在就打算抛棄我?”
苗桐看着他,想要“抛棄”他,她已經無法停止了。
人會作惡會犯罪,是因為有太多的欲望。當欲望越來愈龐大,自制力,三觀,底線,都會越來越渺小,最終一切行為都會被欲望所支配。
苗桐已經被支配了,沒有什麽東西能讓她停止。苗桐苦笑着扶住額頭,這場游戲裏她早就失去了說不的權利。
“你知道答案的。”
“對,我知道,我很卑鄙,你可以鄙視我。”
苗桐靜靜看着他,微笑的帶點狡黠的眼神,不過找不到一絲不耐煩的痕跡。算了,她想,她不願意再去掙紮了。
“我為什麽要鄙視你,是我犯錯在先的。”
“那我們這算和好了?”
那她還能怎麽樣,苗桐把眼珠轉到一邊,帶着點別扭的表情說:“你也可以繼續‘冷靜’啊。”
“你這個記仇的家夥。”白惜言呵呵笑起來,“你能向我撒嬌,我真高興。”
苗桐覺得臉上開始發燒,一本正經地說:“明明是發火。”
“那歡迎你常常朝我發火。”
當天晚上雨過天晴,天空中每顆星子都水洗般璀璨,與遠處的燈火交映成輝。因為知道白惜言,她思慕的人就睡在一牆之隔,她睡得非常安穩,她得到了救贖。
而白惜言多了一項功課,作為一個男人他除了管理好自己的腎髒,還要管理好自己的心髒。
回國後他先去醫院做例行檢查,每次做檢查劉錦之總是如臨大敵,臉色相當凝重。相比之下,白惜言倒是鎮定很多。白惜言其實并不是很介意自己生命的長度,畢竟終生都離不開藥物和如同古稀老人的生活并不輕松。只是如果他不在了,兩個姐姐的下半生可能都在愧疚和自責中度過,所以他嚴格按照醫囑來服藥,也嚴格地管理飲食和運動,只能說盡人事知天命。
“錦之,你這麽錦之我的身體會讓我覺得……你其實在暗戀我耶。”
“豈止暗戀,簡直是離開您不能活。”劉錦之淡定地替老板打開車門,懶得多看他一眼,“你确定你每天都有按時吃藥吧?”
“雖然我有按時吃藥,不過像電視裏演的那樣,一個人默默守護生病的愛人通常兩人都沒什麽好結果。”
“您說的是泡菜國發生的事,您不吃泡菜,而且您也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不啊,我說的是《斷背山》。”
“哦,那個主角最後的死跟生病沒關系,是意外。”
白惜言哈哈大笑,“錦之,你變得幽默了啊,戀愛了嗎?”
“怎麽可能,只是在被逼着相親。”劉錦之嘆口氣,“惜言,血肌酐偏高,教授建議住院觀察,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只是建議住院觀察,還沒有到非住院不可的地步不是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兩個姐姐的性子,要是我住院,她們的反應就好像火星撞地球一樣。”而且他也不願意讓苗桐擔心,故作輕松地笑着,“勤快多跑兩趟吧,況且教授也說過,我是他見過的最聽話的病人,沒什麽問題的。”
看似柔軟的人,其實很固執,他決定的事,嘴皮磨穿也沒用。把源生從破産的邊緣拉回來的人總不會是個好脾氣無害的等閑之輩,他殘忍,對自己也是。
在萬籁俱寂的深夜,白惜言一個人坐在院子裏,摸了摸腰側的手術疤痕,無奈地嘆氣,果然再愛護它也是沒用嗎?
因為這麽突如其來的檢查結果,白惜言看着苗桐的時候冷靜多了,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她如花苞般鮮嫩欲滴的生命,而自己開放得太早已經絢爛到極致,仿佛一夜之間就要凋零。
她晚上回來橫屍在沙發上,抱着報紙在那裏沒事檢查錯別字。
“有空就在家窩着,怎麽不和謝翎出去玩?”
“我幹嗎要跟他出去玩?”
“談戀愛當然要約會啊。”白惜言趴在沙發扶手上,拿開她手中報紙,八卦地笑着問,“難道他背着你跟其他女人亂來?”
“你比我更清楚吧。”苗桐看着臉上方的人,挑着眉毛笑,“他們在小金櫃的包廂總不可能是和漂亮小姐手拉手純聊天。”
白惜言面上一窘,黑色的眼珠難堪地轉到一邊:“嗯,男人逢場作戲……”
“你也會?”
“我?”白惜言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我倒是想哎,但是這種身體狀況要亂來豈不是找死啊。”
苗桐伸出手指挑挑他的下巴,好笑地說,“你這表情真的好假啊……而且我要鄭重地說一遍,我和謝翎之間只有朋友關系。”不過現在估計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
“我又沒說,是你自己要誤會的。”
“那你也沒解釋啊。”
“因為你沒有問啊。”
兩人對望着,都覺得對方固執的樣子根本就像個白癡。白惜言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因為這小白癡的眼睛,真漂亮啊。
“對了,你上周去做檢查了吧,結果怎麽樣?”
“各項指标正常。”
“真的?”
白惜言加深了笑容,用揶揄的語氣問:“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
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什麽可疑的表情,苗桐也就不再問了,畢竟白惜言是個信用記錄優秀的好病人。她願意相信,時間對這個美麗的青年沒有惡意,離別讓她吃盡了思念的苦楚,她也不奢望更多了。
北方在立冬的這天要吃餃子,冬天不凍耳朵。對于這種帶着特殊意義的中國傳統大大小小的節日,張阿姨非常的在意。一大早苗桐還沒上班,她就過來了,叮囑她下班早點回來吃飯。
苗桐自然不敢得罪她,要知道張阿姨是個一件事情可以持續唠叨一個月的人,殺傷力堪比祥林嫂。傍晚下班她踩着時間走,魁姐采訪剛回來賊笑着勾住苗桐的脖子:“小苗苗,這麽積極下班啊,跟謝翎去約會呀?”
“謝翎在公司門口?”
“是啊,等着呢,香車美男都成為一道靓麗的風景線了。”
對于謝翎的行事作風,往好聽了說叫不拘小節,說白了也就是愛出風頭,即便停着車等人也是潇灑地斜靠在車身上叼着根煙,一副風流不羁的浪子風範,媚眼四下亂飄,不負責任地“唰唰”放電——反正以往他都是這樣的,生下來就不知道“安分”兩個字是怎麽寫的人。
可今天車子安靜地停在門口,車窗玻璃都密不透風。真邪性。苗桐走到他車前,敲敲車窗玻璃,等它降下來,裏面是謝翎的笑臉。他在笑着,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卻又有些不同。苗桐從來都不是猜謎游戲的愛好者,對謝翎也沒有那麽多的好奇心。
“真幸運,今天不用等到地老天荒。”謝翎開着玩笑。
她邊系安全帶 邊說:“你終于生完氣了,你再不來找我,我都要忍不住去跟你道歉了。”
謝翎大笑:“你什麽時候建立了這麽正确的是非觀了?”
“是我自作聰明做了多餘的事情,是我該道歉的。”
“別再說了,一般這種劇情往下說都沒有什麽好事,比如恩斷義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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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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